论如何干掉我的替身(未来)
陆宽将车子开进山腰处的别墅里。梁家极少在自家宅邸中举办盛宴,这次的庆典也是,设置在一处山腰上的别院里。虽是平时闲置的别院,却也比一般人家的住宅大上许多,有宽阔的前院和大气的会客厅。陆宽抵达的时间是傍晚,比邀请函上的时间早了许多——昨天他提到宴会的地点时,余舟嘟囔了一句,说梁家不厚道,用他的地盘请客。得知这里是余舟小时候常来的一处别墅,他就忍不住想提前来看看。
前院的视野分外开阔,可俯瞰整座城市,院子里是宽阔的草坪,此刻搭设起了宴会的鲜花和布景,此刻宴会还没开始,院子里估计就他一个宾客,其他的都是最后确认场地、布置酒水点心的工作人员。他乐得自在,穿梭在工作人员之间,想象余舟小时候在这里奔跑嬉闹的样子。
一阵悠扬流畅的钢琴弹奏声传了过来,仿佛就在身边响起似的,陆宽循着声音看过去,果然,那钢琴和自己就隔着一扇落地窗。他以为是工作人员在试音,随意瞥了一眼坐在钢琴前的人影,视线却再也转不开了。
那是一个长相出众的青年,即使戴着一副细框眼镜,也遮不住他精致的眉眼。如蝶翼般低垂着的眼帘,挺拔的鼻梁,殷红的薄唇,青年身上无一处不完美——但真正让他移不开视线的原因是,青年的五官,与他每天早上醒来,第一眼看到的那人一模一样。
虽然来之前天行就特意交待过他,但真正见到时,陆宽心中的震撼还是让他无法维持面上的平静。好在现在没什么人,陆宽有点庆幸自己来早了。他松了松领结,绕过窗走进大厅里,向钢琴旁的青年走去。
青年似有所觉,在他靠近时看过来,朝他露出一个友好的微笑。
陆宽的脚步微微迟滞了一下。
——不一样。即使是同样的唇红齿白,两人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他现在理解了天行对他再三强调时,梁辰在一旁对他说的那句话的意思:“不用担心,你不会错认的。他们是独立的两个人。”
是的,两个人。
陆宽走过去,拍了拍手,脸上带着赞赏的笑容:“你弹得很好!虽然我一向不懂钢琴,但能把我这种完全不懂欣赏的人都吸引过来,这可是非常难得的。”
青年仰头望着他,露出一个略有些腼腆的微笑:“您过奖了。”
陆宽笑道:“原本我还担心今晚的宴会——今天晚上来的,除了一个朋友外,都是我不认识的人,我担心会很无聊,不过,既然他们请了你过来伴奏的话,现在我至少可以听听琴声了。”
青年笑了下,站起来道:“我也一样,今晚来的人,几乎都是我不认识的。我是Marshall。”
青年伸出了手,这令陆宽有些意外——他还以为青年会更正他故意的误会。但话已至此,他只好伸出手握住,道:“我是陆宽。”
自称自己是Marshall的青年眨了眨眼,有些淘气地笑道:“现在,我们就都有认识的人了。”
陆宽有一瞬的恍惚,Marshall这样笑的时候,和另一个人重合了。虽然只是一瞬,但却让陆宽有一种背叛余舟的心虚。他撇开眼,打量着屋子,道:“离宴会还有一会,你方便带我逛一圈吗?”
而这表情落在对方眼里,却是有另一种意思。Marshall笑了,道:“当然。”
梁天枢今天有些开心。昨天梁锋说,让他好好准备一下,今天不止是研究院的周年庆典,也是他被正式介绍的日子。听到梁锋的安排后,他有一种多年私生子终于被承认的雀跃,甚至让他忘了陈墉前几天提出的让他倍感纠结的协议。
他知道今天来的,不是和梁家往来甚密的生意伙伴,就是非富即贵、颇有分量的人物。他不像天行,从小长在圈子里,怕到时候自己会怯场,特意提前到这里熟悉环境。
刚刚看到会客厅里的钢琴,他不由自主地就被吸引过来了。其实小时候,他对钢琴并没有那么执着,不过他们对他的培养很全面,什么都会教一点。但自从他变成梁天枢后,他就狂热地爱上了这用十指演奏的乐器——因为原来的梁天枢并不喜欢钢琴,而且也不擅长钢琴,这让他在弹钢琴的时候,找到了一处自己的容身之地——只有自己能到达的、他到不了的地方。也许是因为梁锋的承认,刚刚他在弹钢琴的时候,觉得从未有过的轻松,弹奏时也是从未有过的流畅,并强烈地希望能有个人突然出现,和他一起分享此刻的愉悦。
也许今天真的是他的幸运日,他刚冒出这种念头,就有一个恍如神话中走出来般俊朗的男人向他走过来。也许是因为他正弹着门德尔松的缘故,在男人注视着他微笑的时候,他觉得心脏仿佛被什么轻轻击中了一下。当男人误以为他是宴会上请来助兴的钢琴师时,他竟觉得这个身份很不错——比今晚梁锋将要正式公布的梁家二公子的身份更吸引他,出于一种隐秘的渴望,他没有更正陆宽的误会,带着这位像神衹般完美的新朋友逛起下午他才踏进的乐园。
是的,这里是一片伊甸园般的乐土。除了气派的前院,别墅还有一个幽深别致的后院,走廊上爬满了蔷薇和紫藤花,白色秋千架下盛开着小巧的铃兰,玻璃花厅里更是花团锦簇,似是从天堂里迁移而来的一个角落。
陆宽漫步在花丛里,突然想起几个月前在岛上的时候,他和青年也是在这样的花厅里共进早餐。想到那时青年对他不耐烦的小眼神,再想到下午离开公寓时青年压在枕头上睡得红醺醺的脸颊,陆宽莫名地产生了一丝感激,如果冥冥中真有神明存在,他现在一定会用最虔诚的心去感谢祂的安排。
天枢无意间回头,看到了陆宽脸上温柔的笑容,他的心忽的跳得很快。
“你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吗?看上去很开心的样子。”天枢等心跳没那么快的时候,笑着开口问他。
陆宽回过神,道:“没什么,想起家里的小猫。”
“你养猫?”天枢有些意外。
陆宽笑了:“嗯,一只小猫,我离开家的时候他正在睡觉,他平时脾气不太好,就睡着的时候乖巧一点。”
说到这里,陆宽忽然想起余舟的“侦查小分队”,立刻转头四下查看了下。可惜花园不像何鸣整洁单一的诊室,在花丛中寻找一只金龟子简直如海里捞针。他只扫视了一圈就放弃了。
“你在找什么吗?”
“不,没有……”陆宽掩饰性地提了句:“这里的花还真多。你最喜欢哪种花?”
“啊?”天枢眨了眨眼,没想到他会问这种问题,他随意看了一圈周围的花卉,随口道:“鹤望兰吧。”
然而说出回答的那一刻,他自己都惊讶了一下。他印象最深的是摆放在梁锋办公室里的两株鹤望兰,他没想过自己会喜欢这种花——第一次见到真正的梁天枢时,男孩背后就是那两株挺立的鹤望兰,像男孩一样骄傲地高昂着头……
天枢忽的有些不安。他抬手看了下时间,道:“宴会差不多要开始了,我得去前面准备,要先走了。”
陆宽点点头,笑道:“那回头宴会上见。”
看到他温和的笑容,天枢心头的阴翳驱散了一些。他想起一会陆宽在宴会上再见到自己时的情形,心情蓦的变好——他很少有这种捉弄人的经验,一时间竟有些期待,他摆摆手:“嗯,回头见。”
在他刚离开花厅后,陆宽的手环就震动了起来。他低头看到通讯仪上的名字,露出会心的笑容。他拉出蓝牙耳机:“你怎么这时候找我?”
耳机里传来余舟咬牙切齿的声音:“小猫?我可不知道陆老板什么时候养猫了。”
如果天枢现在还在这,他一定会发现他刚刚看到的笑容并不算什么,陆宽现在的笑容才像太阳一样,眼中的柔光甚至能把人溺在其中。
陆宽笑着听他的小猫对他下指挥:“别光顾着调情,今晚的任务没完成前,都认真点。”
“我哪里和人调情了?”
“呵呵,还问人喜欢什么花,这不是调情是什么,不会想着转头就送他一车吧。”
陆宽无语,他能说他真正想送花的对象是这一刻对他张牙舞爪的小猫么。
他一一应下余舟的要求,往前院余舟说的天行的位置走去。
夜色低垂,远方的城市天际线和天幕之间,熏染出暧昧的玫瑰红色。他往那片玫红色走去,果然在前院里找到了天行。他不是一个人来的,身边还有位气质清丽的女伴——是个他不认识的人。他已经习惯了天行旁边站着梁辰,这时候才恍然发现,梁辰的身份是不容许他出现在聚光灯下的。也许是平时见面时,梁辰的气场太过强势,竟一直都没让他意识到这一点。
他微笑地走过去与天行打招呼,叫的是“梁少”,并没有显出两人太过熟稔的样子。
天行一下子会意,笑着喊他“陆总”,然后介绍他身边的女子:“这是我未婚妻,谢明衣。”
陆宽一边打着招呼,一边在心底暗暗忖度着天行和他未婚妻之间的亲密程度:之前天行可从未提过他有未婚妻,他几乎有个印象,以为他和梁辰才是一对……为什么他会有这种印象……他在心底默默吐槽着,貌合神离地应付着宴会上的一切。这些对陆家或梁家的人而言,就像是与生具来的技能一样,虽然不耐烦,但仍能如鱼得水左右逢源。
不过,对于今天才是第一次涉足这种场面的梁天枢而言,一切就没那么容易了。他跟在梁锋身侧,应对着那些生意场上那些老手暗藏机锋的试探,脸上的笑容几乎要僵硬了。不过梁锋似乎真的开始重视他了,好几回天枢都能感觉到梁锋对他的维护。这样下来几次后,天枢渐渐找到感觉和自信,脸上的表情也自然了许多。
就是在这时候,他和梁锋看到了天行和陆宽。
天行介绍道:“陆总,这是我爸。爸,这就是千霁的陆宽。”
两人握手招呼后,天行继续说:“这位是我的弟弟,梁天枢。”
天枢如愿以偿地从陆宽脸上看到惊讶的表情,恶作剧得逞般朝他眨了眨眼。天行难得在这位弟弟脸上看到如此活泼的表情,一时间也愣了一下。
“你们认识?”
陆宽很快就缓过来:“在宴会前有幸和梁小公子谈了几句,不过那时还不知道小公子的身份。幸会。”
天枢握住他的手:“叫我名字或Marshall就好。”
梁锋今晚有意要结交陆宽,见此笑道:“你们年轻人不必拘束,先吃先玩。不过等一会,还希望陆总抽出一点时间,和我这个老头子聊聊最近科技圈的新进展。”
几人又聊了一会,笑意盈盈地分开了。
过了半小时后,在梁锋助理的指引下,陆宽离开了衣香鬓影的宴会,进了二楼的书房。这回,他一眼就看到了窗台上缓缓爬行的金龟子,忍不住会心一笑,不过在梁锋看过来之前立刻收起了笑容,正式开始今晚余舟交给他的任务。
第 32 章
这是一个不常用到的书房,虽说有人定期打扫,但还是能看出一丝清冷。书桌上只简单放了台灯和笔筒,因此陆宽很容易就看到桌面一角被尖锐的笔头还是什么刻出来的涂鸦。画的似乎是一只长耳朵小怪兽,又像是一个有四只圆轮胎的宇宙飞船。陆宽盯着看了一会,猜测着是不是余舟小时候的大作。
梁锋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原本礼仪性的笑容带上了一丝怀念和慈爱。他伸手抚摸着桌上的涂鸦,笑道:“小枢小时候很淘气,一天不盯着就能把家里都拆了。”
“哦,看不出来。看Marshall的样子,还以为他从小就是模范生呢。”
梁锋脸上的笑容淡了淡,对他道:“陆总,坐。”
“您叫我小陆就行。”
“陆总年轻有为,当得起这声称呼。”梁锋直切主题,几句话后就提到了千霁的项目,询问起目前的实验情况。
陆宽带着商业的警惕说了能说的部分,梁锋自然注意到了,但这种保守的谈话令他更放心。
“天行跟我提到,说你们几天后会有一个发布会?是资金上需要帮忙吗?”
陆宽摇了摇头,犹豫了两秒,露出一副要和对方坦白的神色:“我们资金上并没有问题。梁总,不瞒您说,我们缺的不是钱,而是人,以及人脉。千霁是做能源起家的,不是我自夸,在能源、电子机械这块,千霁在业内已是领头羊的位置。但在生物这块,虽然目前实验室每天都能传来令人惊喜的消息,但我不得不承认,如果想要进一步推进这个项目,得到规模化的发展,单靠我们是很难成功的。所以这次发布会,是我们寻求合作的一个信号,希望可以找到合适的合作方——目前看来,这一步颇有成效,还没召开发布会,就引来您这样的贵人。”
梁锋对上他闪现精光的视线,笑了:后生可畏,这是个聪明人,已经把后面的门道摸清了。记忆芯片这一块,还真不是一个千霁可以独大的项目,如果不找上梁氏,伦理委员会那方面的审批说不定要拖上十年八年。
“哈哈,好!这几天你安排一次示范,我过去看看你们的实验进展到哪一步了。”
陆宽却没有松口。他露出一个外交式的微笑,道:“梁总,做出寻找外援的决策之前,我们董事会争执了很久。其中一种反对的意见就是,担心会引来您的青眼——不瞒您说,我们有一个拟合作的名单,您绝对是其中最有实力的一位,却不是名单上的第一位。”说到这里,陆宽恰到好处地停顿了一下,见梁锋并没有质疑或生气的意思,笑着继续道:“因为在业内,梁氏是王,是狮子,所以我们都担心,和您合作,我们会处于完全劣势的一方。而对这个项目,我们不需要资金,不需要技术指导,只需要一张绿色通行证。因此我们理想的合作伙伴,是能与千霁’门当户对’的就好,而我们能提供的,也只是变现后的分成而已,我们不可能出让核心技术。”
梁锋摩挲着左手拇指,愉快地笑道:“年轻人,我喜欢你的坦率。但就像你说的,千霁是做能源的,你可能没意识到,记忆芯片这一块将给这个世界带来怎样剧烈的动荡——相信我,只有和梁氏合作,这项技术才能真正带来它应有的科技变革。只有搭上了合适的飞船,火箭才能上天,运送到和它匹配的轨道。”
“容许我先问一句,您这艘大船的门票是多少?”
梁锋的眼睛微微一眯,陷入了沉思。只听陆宽再次强调道:“我听说您是个技术控,但有一点很遗憾,我们董事会一致的决定是,不论和谁合作,都不会分享这项技术。这是我们的底线。”
梁锋思考了一会,笑道:“如果我想买下千霁研究所的生物分院呢?”
陆宽勾起嘴角:“像您当初对周琪灵博士的实验室做的一样?买下后将实验室改姓梁?”像是没见到梁锋的脸色暗沉了下来,陆宽继续道:“您和周博士后来结为连理,这样当然没什么问题。”这句话让梁锋的表情没那么僵硬了,只是陆宽又道:“但千霁恐怕不行。虽然我的这点小产业和梁氏比起来不算什么,但总归是我辛辛苦苦这些年打下的。”
陆宽这句话当然是自谦。千霁在能源上的地位无人能撼动,而陆宽虽然年轻、媒体也喜欢说他是“白手起家”,他身后的陆家却不是摆设,哪怕他不是千霁的老总,别人对上他时也要掂量几分。
“不,我当然没想要收购整个的生物分院。即使是梁氏,这样说也有些大言不惭了。我只是想握有一部分的份额,这样合作起来,双方都更放心,不是吗?”
见陆宽垂目不语,梁锋心里有了些底,耐心等他决定。只是他没想到,陆宽再次开口时,会是这样的回复:“我同意,但作为交换,我个人也想购入梁家研究院的份额,按十比一的比例——如果合作需要千霁付出百分之十的份额,那么根据交换,我将购入百分之一的梁氏研究院。如何?”
这个要求虽然突兀,却合情合理,可以作为牵制避免梁锋狮子大开口,收购过高的份额——想要更多,可以,拿梁氏来换啊。目前的发展都在按余舟的剧本走,余舟提过,梁锋一定会提出收购的要求,但他们最多能出让千霁生物工程分院百分之十的份额而已。出让的百分之十,在余舟那里——那家伙说,他的计划不想损害到其他人的权益。
书房里陷入许久的沉默。良久之后,梁锋缓缓道:“年轻人,从来没有人敢像你这样和我提要求。”
“您也可以拒绝。”
十分钟后,陆宽从书房里走出,回到宴会里。和天行擦肩而过时,同对方交换了一个隐秘的眼神。
梁天枢看到他,开心地迎了过来:“原来你是父亲的特邀嘉宾,太厉害了——能被父亲单独请进书房里的人可不多。”
陆宽笑了下:“你也不错——刚刚骗我说,你是钢琴师?”忽然想起来,好像梁家的人都特别喜欢骗他啊。
天枢连忙摇头:“我可没骗你,那是你自己误会的,不算。”
“那我该怎么称呼你?天枢?还是Marshall?”
青年愣了下,很快又笑了:“Marshall,我喜欢别人叫我Marshall,这是我在国外用的名字。”
陆宽回家时,余舟还在盯着屏幕看。他得意地坐到余舟旁边邀功:“我圆满地完成了你交代的任务,怎么样,有没有奖励?”
余舟推开他凑得过近的脑袋:“等真正签约了再说。还有,小猫的事还没和你算账呢。”
陆宽看着他似笑非笑的表情,捏了捏他鼻子,笑道:“你也不自己照下镜子,你现在的样子,可不就像一只快要炸毛的小猫吗。”
余舟摸着被陆宽临幸过的鼻子,有片刻的恍神——这个动作,是以前妈妈常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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