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毒
作者:初禾
时间:2020-10-28 20:24:09
标签:推理悬疑
花崇冷静道:“把李立文带到现场来。在这件命案里,他要么是凶手,要么是重要证人。我要看看他在现场的反应。”
??
夜幕降临,小道里唯一一盏路灯亮起来了。
花崇站在路灯下,抬头看了好一会儿。如李立文所说,路灯的光非常暗。尹子乔尸体所在的位置离路灯不远,但是确实处于阴影中。路过的人如果不认真看,的确无法辨别那是个醉倒的活人,还是一具尸体。
“我就是在这儿捡到钱包。”李立文忐忑地蹲在地上,做了个捡东西的动作,“时间也都浪费在这儿了。我没有撒谎,这里这么黑,让你们数钱,你们也不一定每张都看得清楚吧?”
他说得很小心,但也带着几丝愤怒。花崇见多了案件相关者,对他这种反应非常熟悉——小心又愤怒的情绪,多出现在并未作案却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成为嫌疑人的人身上。
李立文站起来,一边回忆一边往前走,“我昨天大概就是这个速度,瞥见那边有个人趴着,根本没有正眼看。如果知道那是个死人,我肯定报警,也不会拿他的钱。那是‘死人财’啊,我再穷也不会去贪那种钱!我最后跑那几步是因为夜班公交车一小时一班,我估摸着差不多了,才放开步子跑。”
“你有收藏刀具的习惯?”柳至秦问。
李立文的表情略微一变,“这个,这个犯法吗?”
花崇眯眼看着他。
“我就这一个爱好,喜欢买点便宜的仿制军刀、户外刀。我,我知道管制刀具不能带上地铁啊什么的,我平时就放在包里,基本上没有拿出来过。”李立文很慌张,“我真的没有杀人啊。”
花崇拿出一个物证袋,装在里面的正是对鲁米诺测试有反应的那一把户外刀,“你最近使用过这把刀?”
李立文瞳孔一缩,本能地想要抢过。
柳至秦单手一挡,“你想干什么?”
“不是,不是!”李立文急促地喘气,“那只是一把刀!我在网上买的!不信你们可以上网看,这种刀多的是!”
这种刀的确多的是,但经过技术建模,已经能够确定,这把刀能够造成尹子乔脖颈上的致命伤。
但既然痕检科还没能成功提取DNA,便不能草草给一个人定罪。花崇收起物证袋,说:“回答我刚才的问题,你最近使用过这把户外刀?”
李立文茫然地摇头,咬了咬牙,“我没有!”
“你以为用水把上面的血洗掉,就万事大吉了?”花崇表情冷了下去,“都到现在这个地步了,你还不肯说实话?”
“我没有!”李立文浑身发抖,嘴唇都成了乌紫色。
“你这小伙子唷!犟什么哩?”曹瀚吼道:“你说你没杀人嘛,但又不配合我们查案,这对你有什么好处哩?我告诉你唷,我他妈从来没冤枉过好人,也没有放过一个坏人哩。你不配合嘛,吃亏的是你自己唷!”
李立文还是不说话,只是眼里的恐惧逐渐变得更加明显。
柳至秦回头,“花队?”
“带回去,拘着。”花崇说。
??
“李立文对刀的反应很古怪。”回市局的路上有些堵,花崇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在身侧摸索,“那把刀肯定有问题。”
柳至秦问:“你找什么?”
“水。”花崇说:“我记得这儿有一瓶矿泉水。哪儿去了?”
“口渴啊?”
“有点。”
“我有。”柳至秦说着,拿过放在后座的背包,抽出那个深红色的保温壶,扭开瓶盖。
“你这水……”花崇说:“是今天早上灌的吧?都十来个小时了。”
“我换过。现在的是刚在派出所接的。早上灌的我早就喝完了。”柳至秦把热腾腾的水倒在瓶盖里,这时车流正好因为红灯而彻底堵住了,他便往左边一递,“给。”
花崇接过,喝完一杯还要第二杯。
柳至秦倒的时候笑了一声。
“笑什么?”花崇斜他,“喝两杯很好笑?”
“不是。”柳至秦说:“原来我的感觉没有错。”
花崇眉心抖了抖,“嗯?”
“早上我说感觉到你在看我。你不承认。但如果你没有看我,刚才为什么说壶里的水是我早上灌的?”
花崇偏过头,内心有几丝尴尬,但没露在脸上,点评道:“嗯,逻辑严密,把这么严密的逻辑运用在犯罪推理上就好了。”
这时,红灯变成绿灯,车流开始往前挪,花崇将瓶盖里的温水喝完,随手把盖子还给柳至秦。
柳至秦收好保温壶,说:“花队,记不记得我们上午讨论过这个壶是哪儿来的?”
“记得啊,你说是你买的。”花崇向前开去,“还说我俩的对话有趣。”
也不知道哪里有趣。
“当然有趣。”柳至秦笑道:“‘这壶哪儿来的?’‘你什么时候买的?’除了审问嫌疑人,你从来不会问其他人这么细致的问题。”
花崇反应过来了,耳根忍不住热了一下,哼笑:“你这就把自己当成嫌疑人了?”
第一百零八章 围剿(09)
是“嫌疑人”还是“特别的人”,两人心里门儿清,彼此点到为止,谁都没有刻意说出来。
柳至秦看向前方的滚滚车流,突然想起一件事,“花队。”
“又想说什么?”
“花,队儿!”
“操!”花崇笑骂:“别学曹瀚,以后改不回来看你怎么办。”
“你被他带成什么样了?”柳至秦侧过身,“我想听听。”
“真想听?”
“真想。”
“很尴尬啊。”花崇有些无奈,却并不排斥。
“上午我都说给你听了。”柳至秦把上午的话重复了一遍,“——明白唷!”
“那你听着。”花崇清清嗓子,本来想直接说出来,又觉得还是得解释一下前因,“我当时知道自己被曹瀚带偏了,平时都比较注意,没说溜过嘴。但后来没过多久不知道吃了什么东西,把肚子给吃坏了,接连往卫生间跑。其中有一回,卫生间里没纸。我只好给曲值打电话,让送点儿纸来。那时我有点急,一急就疏忽了,说的是——我在厕所唷,妈的没纸唷,赶紧给我拿一卷来唷!”
柳至秦忍笑,“你这一连串三个‘唷’,听着真像在唱山歌。”
“隔间的人也这么说。”花崇叹气,“后来被笑了好一阵。有一段时间刑侦支队谁蹲坑没纸,都要唱上一段。”
驶过最拥堵的路段,前面终于畅通无阻,车速渐渐提起来,柳至秦说:“不要超速唷,耐心驾驶唷!”
花崇眼尾轻轻弯起,声音带着笑意,“小柳哥,成熟点儿。一回局里就要开会,你再学下去,等会儿张口就是‘我有个猜测唷’,重案组下一个笑料就是你。”
“好。”柳至秦正色道:“领导教育得对。”
??
经过整个白天的摸排调查,警方掌握了越来越多被害人尹子乔的信息。
“尹子乔18岁高中毕业后,就从温茗镇来到洛城,到现在已经有五年时间。其间,他在餐馆、酒吧、便利店等服务场合打过工,还送过快递和外卖。”张贸汇报道:“他的风评很差,与他共事过的人基本上都说,他人品有问题,做事不靠谱。虽然每一份工作都是他自己主动辞职,但实际上,是他表现太糟糕,又懒又爱贪小便宜,被同事和老板排挤,才不得不离开。”
会议室的投影幕布上轮流放着尹子乔生前的照片和尸检细节照。单论外表,尹子乔生得不错,个头虽然算不上高,但五官立体深邃,脸比较小,身材比例出众,头发在后脑揪成一个颇有街头艺术感的小马尾。
袁昊小声说:“小白脸儿啊。”
张贸继续道:“尹子乔的最后一份工作是送快递,因为多次偷盗小价物品而被劝退,之后就再也没有工作过。最早从去年9月开始,他就在各个公交枢纽、商场等人流量大的地方‘卖艺’。‘卖艺’的理由换过好几个——最初是家中妹妹患癌,后来是父亲工伤瘫痪,现在是母亲得了尿毒症。但经过核实,他根本没有妹妹,父亲在他童年时就工伤去世,母亲已经另组家庭,身体没有问题。他来到洛城之后,没有再回过温茗镇,和老家的亲戚已经断掉了联系。案发之前,尹子乔在天洛站附近唱歌,11点收摊,之后进入小道,很可能是想去酒吧——他是那里的常客。”
“手机定位到了吗?”花崇问。
“无法定位。”袁昊说,“不过尹子乔的通讯记录已经调出来了。昨天他一共打了六通电话,最后一通打给了一个叫穆茜的女人。穆茜今年30岁,在天洛站附近开了个餐馆,专门做写字楼白领们的生意。和尹子乔一样,她也是酒吧街的常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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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的果然是他。昨天我一到酒吧,就听说对面的小道里死了个背吉他的男人,死得有点儿惨,脖子都给扭断了,啧啧啧!我当时就想,背吉他的男人?说不定是尹子乔诶。他给我打电话约出来玩儿,但一晚上都没到。他这种人啊,爽女人的约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遇到了麻烦。哎,以前他遇到什么麻烦,顶多被揍个半死不活,这回直接凉了。”浓妆艳抹的女人坐在问询室的靠椅上,廉价的皮草大衣散发出刺鼻的气味,与她身上的香水、香烟味混杂在一起,在并不宽敞的空间里异常熏人。
面对警察,穆茜的神情与动作不见丝毫紧张,似乎已经与警察打惯了交道,知道对方不会对自己怎么样。
但她这副姿态看在花崇眼中却有几分可笑。
有人从容,是因为心底磊落坦荡。
有人状似从容,却是因为“死猪不怕开水烫”。
“你和尹子乔是什么关系?”花崇玩着一根未点燃的烟,不咸不淡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