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毒
作者:初禾
时间:2020-10-28 20:24:09
标签:推理悬疑
花崇在心里衡量申侬寒所言的真假。
“她说她日子不多了,如果我能为她完成这个心愿,她就原谅我对她做过的事。”申侬寒狰狞地笑道:“我已经完成了,她原谅我了,你们别想糊弄我!”
“你这是承认当年强迫向云芳的事了?”花崇说:“她一直恨你,没有原谅你,直到要你答应为满潇成复仇。”
申侬寒失语。
“撒谎需要圆谎,圆谎需要思考。而撒的谎多了,要圆就没那么容易。”花崇站起来,“你是数学教师,你的逻辑思维确实强于一般人。但你撒的谎实在是太多,它们彼此相悖,逻辑上已经乱了套。你连给自己维持怎样的‘人物设定’都搞不明白了。申老师,那个在讲台上温和儒雅侃侃而谈的人不是你,现在这个扭曲、疯狂的连环杀手才是你。”
半分钟后,申侬寒像终于缴械一般,眼中露出残忍的光,“人是我杀的,我承认。云芳是被我强迫的,我也承认。但我不后悔,这一辈子走下来,我不是输家。我睡了我爱的女人,让她给我生了孩子,她的丈夫为我抚养孩子,而我事业有成,风光无限。唯一不幸的是,我的孩子被人害死,我与她白发人送黑发人。”
“不过……”申侬寒阴森森地道:“我用自己的手报仇了。我的女人恨了我一辈子,又能怎样?到最后,她不是还是得来求我?她的丈夫就更惨了,明知道潇成不是他的种,却一个屁都不肯放,到头来,还要配合我,为我拖延时间。”
??
“满国俊什么都说了。”柳至秦回到重案组,很是无奈,“他和申侬寒有个约定——当申侬寒准备作案时,他就离开养老院,造成行迹不明的假象,将警方的注意力吸引到他身上。所以我们才会查到他六次外出,吕可和罗行善遇害时,他正好无法证明自己在哪里。而丰学民遇害时,他没有外出,因为那是申侬寒临时决定的行动,还来不及通知他配合。”
“他们是通过什么联络?技侦组排查过他们的通讯记录,一无所获。”徐戡说。
“信。”柳至秦道:“最简单,也最容易被我们忽视的办法。他们这个年纪的人,的确可能还保有写信的习惯。”
“但满国俊为啥要配合申侬寒?他不是早就察觉到满潇成不是自己的孩子了吗?他恨满潇成,也恨向云芳,他最后都那么对向云芳了,直到现在还在挥霍满潇成的死亡抚恤金。他为什么还要当申侬寒的帮手?”
柳至秦摇头,“他恨满潇成,但也爱满潇成。花队说他对满潇成的感情很复杂,但我现在觉得,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对满潇成的爱其实很纯粹。”
张贸听不懂了,徐戡若有所思地看向一旁。
“即便知道满潇成不是自己孩子,知道自己被妻子欺骗,还是没有办法放下那一份作为父亲的爱。毕竟在知道真相的时候,他已经抚养了满潇成18年。”
“所以他就去帮申侬寒?这太不理智了!他不会感到痛苦吗?”
“怎么不会?”这次接话的却是徐戡,“但有时候,为人父母,本来就无法完全保持理智。”
“其实满国俊比申侬寒还要疯狂,除了吕可三人,他还想杀掉肖潮刚。”柳至秦从花崇的抽屉里拿出一根烟,想点,却没找到打火机,只得捏在手中把玩,“肖潮刚侵犯过满潇成,我们的推测没有错,满潇成正是因为无法忍受,才从肖潮刚的公司离开。这件事是满国俊心中的刺。”
“但肖潮刚不是早就死了吗?被李立文杀死了。”
“满国俊不知道。”柳至秦说:“他始终不愿意说出申侬寒,就是因为申侬寒还没有解决掉肖潮刚。他恨申侬寒,却知道只有申侬寒才能杀掉肖潮刚。他没有别的选择,只能拖时间。但现在申侬寒已经认罪,他最后一点希望也失去了。”
“申侬寒没有想过杀死肖潮刚。”花崇回来了,将记事本扔在桌上,“‘杀死肖潮刚’只是申侬寒控制满国俊的筹码。满国俊头脑简单,老实了一辈子。申侬寒知道,只要肖潮刚不死,满国俊就会一直‘保护’自己。”
“辛苦了。”柳至秦倒了杯水,“我刚看监控,向云芳也参与其中?”
花崇接过杯子,“向云芳参与或者不参与,都无法改变这个案子的性质。申侬寒说信件藏在洛城一中的图书档案馆,我已经安排人手去查。”
“这三个人真是……”张贸斟酌了一会儿,“真是一言难尽啊。向云芳不敢说出真相,恨了申侬寒一辈子,最后却不得不请求申侬寒为儿子复仇。满国俊恨向云芳和满潇成,却无法抛弃家庭,也放不下对妻儿的感情,最后成了申侬寒的帮凶。申侬寒是最分裂的一个,我现在都不明白他到底爱不爱向云芳和满潇成。说他爱吧,那他的爱也太扭曲了,先是强丨暴向云芳,然后在满潇成活着的时候不伸出援手,等到满潇成死了,才想起自己是个父亲,然后疯狂复仇,这他妈的……”
“你可别说他精神有问题。”徐戡道:“他现在恐怕巴不得自己精神有问题。”
“想听听他的歪理吗?”花崇将杯中的水喝完,“申侬寒说,正是因为过去没能尽到父亲的责任,所以才要杀了罗行善三人。”
张贸骂道:“我操!”
“‘这是我唯一能为潇成做的事了,做完这件事,云芳也会原谅我’——这是申侬寒的原话。”花崇说。
第一百二十九章 围剿(30)
在洛城一中的图书档案馆,警员们找到了申侬寒所说的信。
信件一共有四封,被锁在申侬寒专用的小柜里。信上写满一个悲痛欲绝母亲的哀伤,字里行间皆是老来丧子的痛楚。她请求申侬寒为满潇成报仇,发誓满潇成是申侬寒的骨肉。
——你怨我不原谅你,可是我怎么原谅你呢?我在即将嫁人之前被你玷污,我的人生被你彻底改变,我过不去心里那道坎。
——我的日子已经不多了,我没有能力杀掉那些害死潇成的人。他小时候,我不敢与他太过亲近,因为看到他,我就会想起你对我做过的事。这些年我始终在后悔,后悔生下他,后悔没有忍下心打掉他。而现在,他无辜惨死,我却重病缠身,连给他报仇的能力都没有。我不配为人母。但你可以!潇成是你的儿子,他的生命是你给的。你不是一直希望我原谅你吗?你给他报仇!只要你给他报了仇,我就原谅你!下辈子我向云芳做牛做马服侍你!
——必要时候,你可以找满国俊帮忙。你别认为我在开玩笑。满国俊恨我,也恨潇成,更恨你。但我看得出,他对潇成仍有感情,他也想给潇成复仇。只是他生而懦弱,横遭打击之后更加懦弱,他没有勇气。去找他吧,他会是一个好帮手。
——小申,谢谢你。
——只要你杀了那些人,我就原谅你,我只能指望你了!
……
信件已经被移交给痕检科做笔迹鉴定,看过内容的众人皆唏嘘不已。
零星的言语,加上申侬寒、满国俊两人的口供,已经足够勾勒出向云芳痛苦而压抑的一辈子。
申侬寒当初的所作所为可以说毁了向云芳——这个普通女职工的一生。
如果没有申侬寒,向云芳会像所有待嫁姑娘一样,幸福地等待恋人满国俊来迎娶自己。热热闹闹的婚礼结束之后,一同住进厂子给分的小家。向云芳怀上小孩,满国俊更加努力地工作。当小孩出生之后,一家三口过上与一般双职工家庭无异的生活。夫妻之间可能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吵架,朝八晚六,循规蹈矩,不富裕,但也不用为柴米油盐发愁。孩子调皮,在家里闹得鸡飞狗跳,但入夜之后,一家人围在一张桌上共进晚餐,倒也其乐融融。
可这看似平凡的、普通人皆可拥有的一切,全都成了向云芳可望不可即的美梦。
她好心好意给生病的朋友送饭送药,却在嫁人之前遭遇飞来横祸。
她被强丨暴的地方在单身男性的家中,并且对方是被她当做弟弟来照顾的朋友。
申侬寒是一名教师,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
教师怎么会犯错?
她能求助吗?她能将这件事说出来吗?
后果是什么?
别说在三十多年前,就是放在现在,也必然有人对她指指点点。
“看噢!就是那个女人,嫁人之前被强丨暴了啊!婆家的脸往哪儿搁噢?被强丨暴的女人还能娶回家吗?我看啊,这婚还是别结了吧,糟心噢!”
“啧啧啧,她说是被强丨暴你就信啊?我看就是偷情,就是贱,就是骚!如果她不骚不贱,会被强丨暴吗?那一栋单身宿舍住了那么多人,怎么不见别家姑娘被强丨暴?就她被强丨暴?不懂得自爱难道还能怪别人?我听说啊,她当时是主动去申老师家里!姑娘家家,跑一个男老师的家里去干什么?说没鬼我都不信。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那叫一个干柴烈火啊!反正我不信她是被强丨暴的。肯定是自己空虚了,痒了。”
“对对对!肯定是她自愿的,完了又反悔了,或者什么条件没谈好,才突然闹这一出。哎,这申老师也够倒霉的,摊上这么个又骚又贱的疯子。人家都去他家里引诱他了,他不给点儿反应也不正常啊,但这反应一给,就玩大了。哎,这一来,我看他是连老师都当不成了吧?可惜可惜,前途都被向云芳给毁了。”
“你们知道不,如果女人真心要反抗,男的根本不可能那个她。我家几个婶几个姨都这么说来着!这个向云芳啊,咱们退一万步讲,就算确实是申老师图谋不轨,想那个她,她也是没有铁了心反抗。这种女人的心思,我最懂了!”
“最惨的还是她婆家。我要是她婆婆,我绝对不会让我儿子娶她,太丢人了,祖宗都得被气活!”
“满国俊也应该不愿意了吧?那么好一个大小伙子,踏实、勤奋,连续当了好几年生产模范了,愿意和他处对象的姑娘多的是。我要是他,我马上把向云芳给退了。谁甘心娶个被‘开封’的老婆回家呢是吧?”
“这女人啊,还是本本分分好。向云芳平时就不怎么自爱,我经常看到她和男的聊天,聊得那个高兴。”
“她啊,就是贱,就是骚,活该!”
无法面对旁人的冷眼与恶语,更无法想象满国俊知道真相后会怎样。向云芳不敢倾述,不敢表露出一丝失常,只祈祷不要怀上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