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毒
作者:初禾
时间:2020-10-28 20:24:09
标签:推理悬疑
梁萍不知听到了还是没听到,脸上的表情变得越来越扭曲。
她的身后,传来一阵笑声。
她立即转过身,看到刚才跳过舞的地方有不少人正在散步,一名坐在轮椅上的老人穿着极厚的棉服,头上戴着看上去就很温暖的帽子,周围簇拥着四名男女。
看上去,那像是一家人。
“别看了,他们不是在笑你。”舞伴拉了拉梁萍的衣服,催促道:“人家说笑话呢,不关咱们的事。”
“那家人真幸福。”梁萍说:“那个老人也幸福。”
“幸福个啥啊?那是瘫痪了吧,生活不能自理,只能躺着坐着,还连累家人。”
“但他不是有愿意让他连累的家人吗?他们聊天聊得挺高兴的。”梁萍感慨道:“如果我哪天瘫……”
“呸!你这张嘴,就不能说点好话?什么瘫不瘫的,你身子骨好着呢,谁瘫痪也轮不到你瘫痪。”舞伴说:“这阵子肯定没什么人敢继续出来跳广场舞了,等明年开春了,咱们正儿八经拉一个舞队起来,我拥护你当领舞!”
梁萍终于露出一丝笑容,虽然那笑容看着有些苦涩,“我本来就是领舞。”
空坝上人来人往,梁萍听到了笑声,却没有听到叹息。就在她与舞伴的身影汇入夜色中时,推着轮椅的中年男人说:“爸现在这情况,一天24小时都需要人陪着,我是真的顾不过来了。”
站在他旁边的女人道:“我那边也没有办法啊,咱们以前不是都说好……”
“以前和现在能一样吗?”
“我看,还是早些送老年中心吧。”
“但是那地方送进去,就出不来了。”
“我们有别的办法吗?”
一阵沉默之后,中年男人道:“那就再拖一段时间吧,周末爸过生日,咱们一家人好好聚一聚。”
“在哪儿聚?你家?”
“酒店定个包间吧,家里也不方便。我知道一家新开的酒店,叫什么醉香酒楼,价格比较便宜,味道也不错。”
??
站在高楼上俯视下方的空坝,不管是跳广场舞的人还是散步的人,都成了一脚就能被踩死的蝼蚁。连烽面无表情,“蝼蚁”们的身影落在他眼中,似乎是成片没有生命的东西。
有人曾说过对生命要抱有敬意,可是世间的生命那么多,若都去敬,那敬得过来吗?
蝼蚁该死,而像蝼蚁一般的人,即便活着,也是苟活。
他的唇角轻微一牵,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不用回头,也知道对方是谁。
来人的影子映在落地玻璃上,被外面的霓虹照得流光溢彩,脸却恰巧落在一片阴影中。
“怎么样?”连烽问。
“陈争在查内鬼,刑侦支队人心惶惶。”那人道。
连烽打趣,“内鬼说内鬼。”
那人笑,“那你想我怎么说?”
“他呢?他在干什么?”连烽没有接茬,换了问题。
“哪个他?”
“花崇,还有那个柳……”
“柳至秦。”
连烽点头,“嗯,他们这两天有没有什么动作?”
“我要说没有,你信吗?”
“那就是有咯?”
那人叹气,“坦白说,我不知道。他们看上去什么也没查,但我不相信他们真的什么都没查。”
“盯紧一点。”连烽道:“花崇这人……”
“嗯?”
“算了。”连烽向门口走去,眼中半点感情也没有,“把你自己藏好,别暴露。”
??
周末,开业不久的醉香酒楼人满为患,同时接待三个婚宴,各个包厢里还有庆生和小聚的客人,服务员完全忙不过来,不断出现送菜送错桌的事,婚宴被搞得乌烟瘴气。
下午接近两点,宴席基本上都散了,服务员们才堪堪松一口气,打算做完清洁后偷懒打个盹儿。
然而正在此时,一间包厢里传出数声惊叫,不久,惊叫变成了哭喊。
“爸!爸!你怎么了?”
一名赶去查看发生了什么事的服务员跌跌撞撞从包厢里跑出,恐惧地叫道:“死,死人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毒心(09)
好端端的宴席上出了人命,醉香酒楼的气氛为之一变。只办午宴的客人大多已经酒足饭饱离开,可婚宴是既办午宴又办晚宴的。谁想得到自己结婚请客的大好日子,同一酒店的包房里会死人?警车赶到之时,数名不久前还满脸喜气的新人和家属正围在酒店前台,逼工作人员给个说法。
花崇从警车里下来,没有急于进去,而是站在“醉香酒楼”四个大字下面看了看。
半小时之前,重案组接到报案——长陆区尉杏路一家酒店发生命案,一名八旬老人在包房里无故丧命,从现场状况看,极有可能是被人勒死。
按理说,这种相对普通的案子应由分局刑侦中队自行侦破,不该报到市局来,更不该由重案组接手。但现下洛城情况非常特殊,半点风吹草动都可能引起轩然大波,加之死者又是一名老人,极易让人联想到梧桐小区的大案,所以市局必须出马。
出发之前,花崇还问陈争:“这案子上面放心由我们查?”
“不放心他们又来拿走呗。”陈争认真道:“但只要案子还在我们手上,我们就得用心查。”
“我先去看看。”花崇说:“回来再跟你报告。”
醉香酒楼开在马路边,周围是其他相同档次规模的餐饮馆子、小型商超,背后是成片的居民区,对外说是酒店,其实也就是一个规模稍微大一些,装修得古色古香的餐馆,够不上星级,服务的对象基本上都是周围的住户。
店门外摆着三个用油画框撑着的红色纸板,纸板上写着三对新人的名字,以及字迹潦草的“恭贺新婚”。
花崇轻挑起眉梢。
“这种档次的酒店承办的一般是家庭、朋友聚会,偶尔也有小型公司的员工聚会。”柳至秦走了上来,目光也落在红色纸板上,“结婚的话,绝大多数人应该会选择档次更高的酒店。”
“但如果家庭条件较差,或者手头暂时不宽裕,选择这种地方也不奇怪。”花崇往店里瞧了一眼,“不过婚宴不同于一般的酒席,三对新人同时在这儿办婚宴,厨师、服务员肯定忙不过来。今天中午说不定出了不少状况。”
正说着,店里突然传来一阵碗碟被摔碎在地的巨响,紧随其后的是一把愤怒的男声:“我丨日丨你们的妈!老子今天在你们这儿办婚宴,好几次送错菜不说,你们的服务员还把我朋友的衣服弄脏了!最后的甜点也没来得及上,水果和菜单上的也不一样!操!你们到底懂不懂怎么做生意?人太多?人太多怎么了?你们就不能多招几个服务员?”
有人吼了一句什么,男子又道:“行,这些老子不计较了。但现在这事怎么说?你们包房里死了人!老子结婚,你们让我看死人?我他妈算好的黄道吉日被你们破坏成这样,这不赔偿说不过去吧?你们开你妈的黑店呢,黑到老子头上来了!”
柳至秦叹气,“花队,你猜得真准。”
“这倒不是猜得准。这种餐馆性质的酒店,接客能力本来就比较差,承办一场婚宴都够呛。老板贪心,同时承办三场,揽了不该揽的活儿,服务跟不上,不出现纠纷才怪。不过发生凶案就……”花崇说着迈入店中,见出事的包房外已经拉起警戒带,一众服务员神色紧张,几名领班模样的人脸上青白交加,像是又急又怕。
包房旁边站了几个人,男女都有,相互搀扶,哭声阵阵,大约是死者的子辈和孙辈。
前台处传来的骂声嘈杂刺耳,三对新人都要求退钱并赔偿精神损失费。领班做不了主,已经叫来老板,老板只同意退还一部分费用,不同意全额退款,更别说赔偿什么精神损失费。双方吵得不可开交,又是一桌子碗碟被掀翻。稀里哗啦,好不热闹。
不知是不是被吵晕了头,老板突然风度全抛,怒声咆哮道:“你们跟我闹有意义吗?我他妈想包房里死人吗?我他妈也倒了血霉啊!我愿意这样吗?我咋知道包房里会死人啊!你们找我要精神损失费,我他妈找谁要精神损失费去?你,还有你,没钱办婚宴就别他妈结婚,说得好像是我求你们到我这儿办酒似的。你们也不去打听打听,就你们那几个钱,别的酒店让你们办吗?”
眼看就要打起来,包房旁传来一声暴喝。
“什么叫‘倒了血霉’?”一个五十来岁的女人哭着冲到前台附近,被几名服务员拦住,一边向老板的方向踹,一边尖声道:“我父亲在你这儿走得不明不白,你还有脸说自己‘倒了血霉’?你还是人吗?我父亲是被你害的吧!肯定是你!呸,畜生!”
老板平白挨了一通骂,还被人指为凶手,表情顿时一僵,喝道:“放,放屁!关我什么事?我他妈刚被叫来!死婆娘,你横什么横?你们一家吃饭,把你们老父亲关在小屋子里,他死在里面,不是你们动的手我不信!”
“你说什么?你……”女人早已哭花了脸,顶着蓬乱的头发喊,“警察已经来了!警察不会放过你!”
警察的确已经来了,法医和痕检员正在进行现场勘查,而警戒带之外的一方不大的天地,却节奏极快地上演着人生百态。
张贸跑来,“花队,这些人太吵了,我耳膜都快被震破了。”
花崇再往前台方向扫了一眼,吩咐道:“清场吧,相关人员留下来,注意做好登记。”
??
出事的包房位于角落,空间不大,正中间的餐桌上杯盘狼藉,几张椅子翻倒在地。
而死者——83岁的王章炳,并不在这个包房里。
确切来说,是不在这个包房的主要范围里。
醉香酒楼档次低,其包房只是一个个四方的隔间而已,没有独立的卫生间和休息室。而这个包房因为邻着角落,所以多出一个狭小的异形房间。异形房间与包房之间隔着一扇可关可不关的门,西侧另有一扇门与走廊相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