羞耻
“等你啊。”
“等我?”
顾生说:“等你带我回家。”
夏河把目光瞥往停车间,“你的自行车呢?”
“被偷了。”
顾生吐出一口烟雾,看着他:“不愿意带我回去?”
夏河嗤笑一声:“上来吧。”
随即,顾生迈开步子朝他靠近,坐上后座的时候,伸手搭了一下他的肩膀。夏河扭过头,闻到他手指的烟草味还有淡淡的酒气。
问了声:“你喝酒了?”
“下午翘课出去喝了点,那个,几个兄弟请客。”
夏河没出声,踩动踏板便往前骑去了。
风吹着很冷,顾生穿着很单薄,估计也冷得直嗦牙。他把脸挨近夏河点背,感受他衣服上的温度。夏河能感觉到他在身后嗦冷气的声音,淡淡说道:“你把手放我口袋里把,暖和些。”
话音刚落,顾生把手从他身后伸进他的上衣口袋。
过了一会儿,他问:“你和高雅兰那事,是真的?”
夏河愣了一下,回称:“我和她没什么事。”
“哼,别骗我,跟我说说有什么关系?你都和周郁说了。”
夏河心里一上一下,忽然觉得他有些反常。
“我没和周郁说什么,是个误会。不过,你爱信不信吧。”
顾生听后冷嗤一声,“你就这么不想和我说真话?”
一阵风吹过,这句话听上去有些模糊,但还是一字不差的传进了夏河的耳朵。他十分诧异,却不敢过多表现出来,暗想,实话我能跟你说吗?······
见他没回话,顾生也沉默了下去。等到达那个路口后,他点地刹车,回头对顾生说:“到了,你一个人回去没问题吧?”
顾生却坐着不动,双手已经把他的口袋捂热,称:“我钥匙掉了,家里没人,能让我上你那住一晚么?”
夏河看着他,从他的平静的神情里,怎么都看不出来此话是真是假。他只好点头说:“好吧。”然后继续踩动踏板往前骑去。
冬天的夜晚,街上除了车辆,很少有行人。
光影憧憧,从俩人的瞳孔里划过。
到了地方,夏河刹车,说道:“下来吧。”
顾生这才把双手从他口袋里抽出来,下去的时候身子还晃了一下。夏河把自行车推进院里,整栋楼都熄了灯,很是僻静。他故意把楼梯踩出响动,让那感应灯亮起来。顾生跟在他后面,缩着脖子,拍了拍自己的大腿说:“都冻僵了。”
夏河从兜里掏出钥匙开门,进了屋后,还是一阵冷意刺骨,但心里却温暖了许多。
他对顾生道:“去用热水泡个脚吧,舒服些。”
顾生迈步进门,径直走到沙发上坐下,像个甩手大少爷:“你帮我接一下水可以吗?”
虽然这事对夏河来说心甘情愿,别说接水,做任何事都行,但出于某种特殊情愫,他刻意摆出一副不情愿的表情:“你没手还是没脚?”
对方说:“我腿麻!”
继而,夏河走进卫生间,帮他接了盆热水端出去,放他脚边,说:“一会儿自己倒掉。”然后转身去找衣服洗澡了。
等他洗完澡出来,见顾生还把脚浸在水里,背靠沙发眯着眼小憩。夏河走过去伸手碰了碰他的肩膀,说:“别把脚泡烂了。”
顾生睁开眼,那目光映着光亮,深邃而简洁,透过瞳孔似乎能望见他的内心,似乎又什么都望不见。
“帮我倒了吧。”他把脚抬起来说。
夏河叹了一声,弯腰把盆端起来,然后走进浴室倒掉,随即又找了块擦脚布扔他身上,“这你总不需要我帮你擦吧?”
“如果你愿意,我不介意的。”
夏河转身走开,脸色一直处于不耐烦的状态。
顾生却说:“你就这么烦我?”
他忽然顿住脚步,回过头,像方才对方看着他那样看着对方。
顾生站起身来,眼里没有了戏谑与张扬,反倒是一本正经,沉着脸,向夏河靠近。
夏河没见他这样过,一时有些吃惊。
顾生走到他面前,挨得很近,近到可以感受到他温热的脸颊。夏河往后退了两步,撇过脸走开:“你去喝点水醒一下酒吧。”
“我没醉,夏河。”
顾生说:“你讨厌我是吧?”
他隐忍着,内心却瞬间被击碎,就像望穿秋水后的那一瞥,所爱隔山海时的那一步。所有事情都可以被瓦解,因为很想去在乎,却束手无策。
“别这样说,我不讨厌你。”
他转过身,顾生赤脚再次走到他面前,“夏河,你告诉我吧,我想听你说真话。”
夏河盯着他的眼睛,第一次没有躲开。
“你想听什么?”
“你别装了,你知道我什么意思。”
“我······”他欲言又止,嗓子像粘在了一起,他清晰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顾生猛然抬手摸上他的脸,有些使劲,但夏河没在意,脑子里一团糟,很害怕,从来没有过这么害怕。
顾生贴近他,吻了他的嘴唇,用力吸允。很生涩的吻法,让夏河蓦地深深皱眉。
他伸手推开对方,看着他说:“你疯了?”
顾生克制住自己的喘息,说道:“我故意等你,我的车没被人偷走,我家里也有人,我预谋好的,我就是想让你难堪。”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没有为什么,你讨厌我,甚至都不肯跟我说话,你以为自己多高尚吗?”
夏河红着眼,看上去有一丝狼狈,默默说了声:“你什么都不知道。”
他说完躲开他,往房里走去,然后关上门。
☆、靠近 2
房间里一片死寂,夏河坐在床边,平息着呼吸,以及狂乱的心跳。
不知何时,窗外那弯明月避开了浮云,明晃晃的挂在天边,看上去冷清孤寂。外面起风了,院里那棵大树传来沙沙摇动树叶的声音,窗户没关,窗帘轻轻飘荡。
夏河盯着窗外景象出神,心里一团糟,不知该如何面对顾生,甚至不知道如何直面自己的内心。许久,门外一丝声音都没有,他有些慌,便起身开门过去看看。
客厅空空荡荡,进来的门开着,顾生已经没了身影。
冷风从楼道里窜上来,刮过他身旁,凛冽,却感受不到那种刺骨。身体里一摊热血,始终得不到彻底停息。
他轻声喊道:“顾生?”
没有回应,四周从来没有这么安静过。
夏河走出门,经过方才那一刻钟的考虑时间,他清楚的知道,如果顾生就这么摊牌后离开,他不知道以后该这么过下去。至少当下不知道。他想说清楚,是死是活,都得说清楚。
告诉他,自己就是同性恋,对他意/淫很久了,每晚都会想他,想到睡不着,想到心痛。
于是,夏河跑出家门,沉重的脚步声唤醒了那盏顶着寒冬濒临照亮的感应灯。他慌乱,却从来没有这么确切过一件事情。
当跑到底楼,昏黄的楼道内,顾生就靠在墙上,垂着脸,手里夹着一根燃到头的烟。他此刻的模样,看上去十分落寞,从来没有过的落寞。
夏河停住脚步,强制住起伏的胸膛与不规律的喘息。看着他,再次喊了句:“顾生······”
顾生抬起头,头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双眼泛红,瞳孔映着灯光,神情很是狼狈。这模样竟一瞬间戳中了夏河的心,他甚至感觉不到自己呼吸,整个人整颗心都只剩下柔软,似乎随时都可能瘫倒在地。
顾生用手指掐灭烟头,缓缓开口:“别再让我看见你。”
声音低沉沙哑,他那只掐了烟头的手指还微微颤抖着,说罢便转身往院里走去了。
面对这句再熟悉不过的话,夏河的内心却感觉不到任何戾气,除了刺痛,他想要隐忍的情愫都激发了出来。
他迈开步子追上去,直到跑出院外,对着顾生奔跑的背影喊了句:“你站住。”
顾生没理会他,他又再抬高声调:“你他妈给我站住!”
这回,顾生放慢步伐,故意让他追上。此刻四周无一人影,夜色深沉,亮着的,只剩下几盏孤灯。
“你这人是不是喜欢找虐啊?”
顾生回过头对他吼。
夏河站到他面前,盯着他的眼睛,愤怒,红着眼眶,咬紧牙关,很用力在憋住那许久没出现过的泪水。
他说:“你不是想听实话吗?我现在就告诉你,顾生,我就是那种人,你以为的那种人。我很早就喜欢你了,我想睡你,我想每天都能看见你,我想听你说话,看你打球,陪你跑步,我想和你一起做任何事情……”
他说出这些话的后,眼泪终于憋不住夺眶而出,流在脸上瞬间被寒风吹冷。说出这些像刺一样埋藏在内心深处的话,夏河忽然觉得整颗心都空了,他撇开目光,忍不住,却还在死撑着那副清高模样。
他本以为顾生会被吓跑,但对方没有。
顾生动了动嘴唇,伸手扯过他的手臂,再重新对上他的视线,目光霎时间变得温和下来,问道:“你刚刚说的都是真的?”
夏河点点头:“你肯定觉得我很恶心,是吗?”
顾生看着他,摇了摇头,凑过去,那只手摸上他的后脑勺使劲往自己脸上摁,然后吻他,轻柔的,吻他冰凉的嘴唇,温热的舌头。感受对方的呼吸及心跳,他从未和谁这般亲近过。
路灯接触不良闪了两下,一俩车子开过,丝毫没有影响二人的舌尖交缠。
夏河抬手搭上他的腰,稍稍使劲往外推了一下,然后脑袋往后仰,示意停止这个令人神魂颠倒的动作。
顾生离开他的嘴唇,视线交融,用夹着烟味的手指揩去他的泪水,试探问了句:“我今晚还能住你家么?”
夏河还未平复下来,觉得此刻像是停留在梦里,但如果这是一场梦,他多希望自己永远不要醒过来。
“嗯?”
“好冷啊,你带我回家吧。”
“嗯。”
夏河松开他的手,转过身,有些不知所措的往前走。顾生自己跟上,刻意用目光瞥他,想知道他脸上的神情变化。
可无奈,夏河板着脸习惯了,如果看不清楚眼神,很难知道他是怎样的心思。
回到房间,顾生摸上他的背,顺势抱住他,凑近他耳朵,用气声说了句:“对不起······”
夏河没出声,心脏还是狂乱跳动,感觉永远都缓不下来。
他故意岔开话题,道:“要不,你去洗洗吧。”
“洗什么?”
顾生说这句话的时候吻了一下他的耳垂,这些亲昵的技巧都是早年间在某录像里看到的。
他一靠近,夏河就有很强烈的反应,便抓住他搂着自己腰身的双手,撇开,一本正经的说道:“去重新洗脚,你刚刚没穿鞋。”
“还能麻烦你帮我接一下热水么?”
显然半小时前俩人闹的那一出像没发生过一样,顾生说话语气依然是张扬戏谑的,不同的是,多了一份少有的温和细腻。他会很认真看着夏河,像是在意每一句话对他的影响。
夏河努努嘴:“行吧。”
然后出门,转进浴室,重新拿盆给他接水,但双手还是巍巍发抖,事情的突然改变,令他有些害怕继续进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