羞耻
高雅兰问道:“能给我听一下么?”
夏河转眼看她,摘下一个耳机放到她手上,他忽然想起,这事儿以前和顾生也做过。顾生当时要听的歌是许巍的《方向》。现在许巍出新歌了,有一首叫《曾经的你》非常好听。他望着车窗外闪过的路灯杆子,心想,不知道顾生现在还喜欢听许巍么。
这些天大家都很忙,没日没夜的考试复习然后再考试,谁都没有多加理会谁。尽管一天十个小时在同一栋楼上课,但夏河已经两天没有见到顾生了。顾生的手刚拆掉纱布,正在恢复期间,所以平时要么坐教室里睡觉,要么在楼道偷偷抽烟。
他夜晚想着,那天顾生在医院里对他说过的某句话,算是开玩笑也好,混账话也罢,都像种子一样深埋进他心里,生根发芽只需要一念之间。
有天晚上实在想他想得厉害,迫切到不顾一切想向他告知自己的心意,便摸出手机给对方拨了过去。但电话嘟嘟好多声,没有人接起。冷静下来后,夏河总想扇自己巴掌,他不想吓到顾生,电影里‘要么爱,要么死’ 的境界放在现实中实在太虚幻。
他想去试试,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异类。
高雅兰见他盯着窗外许久,便开口搭话说:“你听的歌真好听。”
夏河回过神来,回答她“大多数是北欧民谣,听不懂什么意思,但旋律我喜欢。”停顿了会儿,又细声说道:“幸好听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车子到站后,俩人下车,互道了声再见,便各自离去了。
几天后的傍晚,夕阳似火一样烤着天边云彩,蕴暗的,背后透着灼热的光芒。
顾生在球场活动筋骨,夏河无意间从楼道经过,看见操场上几个活跃的身影,其中某个极其吸引他目光。他便停下脚步,靠在栏杆上看顾生打球。
过了一会儿,高雅兰也走到他旁边,顺着他的目光瞥去,问道:“你在看什么呢?”
夏河说:“球场上。”
“看顾生吗?”
她扭头问他,
他转过目光与她对视,“也包括他。”
高雅兰笑了一下:“你不下去和他们一块儿打球么?”
夏河说:“我打得不好,而且,我怕冷。”
高雅兰笑了笑,转即俩人都没有说话,夏河继续盯着球场上的身影,丝毫不顾忌身旁那位姑娘。
忽而,高雅兰说:“夏河,你是不是喜欢顾生啊?”
一瞬间,夏河心里的刺密密麻麻地长了出来。他撇过脸看她,眼神里有些慌乱。
“是吗?”
他咽了咽唾沫,没打算继续编幌子:“你怎么知道的?”
高雅兰称:“我看得出来,每次你和顾生在一起的时候,我注意过,你的眼神总是习惯性盯着他。有些事情,局内人不明不白,但旁观者一清二楚。而且,这种感觉我知道······”
见夏河眼里依然充满了慌张,她忙加了一句:“你放心,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下一刻,夏河转过脸不看她,装出那副无所谓的模样,试着转换概念:“我怎么可能会喜欢他呢?我又不是···我又不是同性恋,再说了,他那么荒唐的一个人,我喜欢谁也不会喜欢他啊。”
高雅兰沉默了会儿,觉得自己聊错了话题,然后说了句‘对不起’便走开了。
等四周空无一人,他收回目光,心里一阵狂乱跳动。
晚自习的时候,高雅兰偷偷递了张纸条给他,上面写道:“下午的事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这样说的,如果不是,你可以当成我在开玩笑。我们还是朋友吧?”
夏河将那张纸条默读了两遍,忽然心生其它想法,便下了个决心,重新换了一张纸,在上面写下四个字递过去。
但那张纸条刚扔到高雅兰桌子上,却被另一只粘着粉笔灰的手给拾了起来。夏河完全沉浸在自己矛盾的心理世界,丝毫没有注意老师已经走到面前了。
年轻的代课老师打开纸条看了一眼,随即念出来:“我喜欢你!”转即问夏河:“你喜欢高雅兰同学?”
于是下一秒,全班人恍惚中炸开了锅。高雅兰红着脸,如果有地缝她就不顾一切钻进去了。
夏河倒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没做声。
老师把纸条揣进兜里,说:“先好好上课。”
虽然这回遇上的是一个好心的老师,没有告诉教导处,而是悄悄对二人进行了‘毕业之后再谈情’的话题。但尽管如此,经过全班人的交头接耳,消息还是传得人人皆知。
夏河十分后悔那会儿的冲动,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很难静下心来去思考更加准确的对策方式。
夜晚躺在床上,刚要睡去,手机忽然悠哉悠哉响了起来。他摸到面前看了一眼,是周郁打来的。不用想,三更半夜,肯定是得知了什么消息忙着来调侃他。
于是接通后第一句,对方说的便是:“恭喜恭喜!”
夏河无奈皱起眉头:“恭喜什么啊?”
“你小子别装了,大家都知道了好吧。上回你就跟我说过的,还什么一时好感,过两天就淡了。怎么着,想起来告白了?”
夏河深吸一口气坐起身,望着窗外茫茫夜色,对周郁说:“随你怎么讲,那是个误会,我写着玩的。”
“不信!”周郁称:“跟你认识这么多年,你什么人我还不知道,你从来就不会随便玩玩。说吧,高雅兰答应没?”
“答应什么啊······我明天就去跟她说清楚,真没喜欢她。”
“诶,你可别这样啊,弄得人家多没面子,人一个亭亭玉立,如花似玉的大姑娘,想追她的人排着队呢。你要真没做那种事,可别当着人家面把人羞辱一番,那样人品不好。知道么?”周郁又说:“而且,你在学校是什么地位?长得帅学习又好,这是人人皆知的,要真跟高雅兰过不去了,那以后高雅兰还不被你的小迷妹们欺负死啊。”
夏河哑口无言,虽然周郁说惯了风言风语,但这段话确实有点道理。况且这件事情的内核只有高雅兰和自己知道,并且给对方带去麻烦的人也是自己,确实不能让高雅兰替自己挡风。
他对周郁说:“你放心吧,我知道怎么处理。别说了,我要睡了。”
“好吧,晚安。”周郁叹了一声:“还以为有戏可看呢······”
☆、靠近 1
次日,夏河骑着自行车去往学校的路上,寒风凛冽,他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他不是个‘小伙人’,一到冬天浑身上下都发冷。
路过校门口的杂货店,他停下车子,过去买了一两瓶温牛奶。
回到教室,一声不吭走到座位,但经过昨天的事情,还是会有几个同学用那种看戏般的眼神看他。见高雅兰已经来了,对方知道他拉椅子的声音,但没任何动作,头也没回一下。他想道个歉,找时间说明那件令彼此都不愉快的事情。
于是,夏河把其中一瓶温牛奶从高雅兰背后放到她桌子上,说了声:“对不起。”
虽然突兀,但高雅兰明白他的意思。可抬眼看见周遭的目光,她有别扭的说:“没关系。”然后把牛奶重新放回他桌子上。
见他没要,夏河便把牛奶递给了身后的人。
中午,阳光升到了最高点,光线明媚,却没带来什么温暖。那冰冷的空气时刻萦绕在身边,刺骨,难以躲避。
大家都忙着吃饭去了,整个年级大楼很空,偶尔会响起零零碎碎的脚步。夏河吃过饭后迂回教室拿乒乓球拍,准备和周郁下楼来两把,活动活动筋骨,要不然手冷脚冷,实在难受。
当他走到走廊,见高雅兰独自靠在走廊上晒太阳,看上去有些落寞。
从她身边经过时,他犹豫了下,还是决定和她说点什么。高雅兰转过头看向他,似乎也在等一个解释。
夏河感到有些尴尬,搓了搓手,说道:“昨天的事······你就当作没听见吧,我不是成心的,那个,你不要往心里去。”
高雅兰盯着他,迟迟没有开口,似乎没去吃饭就是为了单独等到他过来。
夏河被她看的很不自在,又称:“你放心,以后我们还是朋友。”
迟疑几秒,对方忽然默默开口说:“夏河,我要是说我认真了呢?”
夏河没太反应过来话的意思,皱起眉头,露出一丝惊讶:“什么?”
这回高雅兰没再说话了,忙避开他的目光,转过身继续面对太阳,悠悠道:“没什么。”停顿了下,“你不用管我了,周郁还在下面等你呢。”
夏河瞥往楼下,见周郁正朝他二人挥手。于是踱步进教室,拿了球拍匆匆下楼。
可刚走到楼梯口,便撞上了迎面过来的顾生,与他一块的还有谢东。
谢东戴着毛绒绒的帽子,遮住他那圆溜溜的脑袋,看上去有点滑稽。见到夏河,第一句话是:“哟,不错嘛,有了对象人都变得开朗了。”
显然这个一时脑子发热的误会还不知道要进行多久,夏河也不屑反驳,没搭理他,反倒是盯了一眼旁边的顾生。
顾生穿着黑色皮衣,很显熟,不像个学生。换做平常,他肯定也会随着调侃两句,但这次,他却一言不发,甚至都没有多看夏河一眼。只是扭头对谢东道:“走吧,别挡着他的路。”
然后俩人并肩拐上楼道,往另一个方向走了。夏河在原地停留了一会儿,待听不见脚步声,这才重新缓缓下楼。
周郁见他走路的速度缓慢,问道:“你刚怎么了?撞鬼啦?”
夏河白了他一眼:“你才撞鬼呢。”
他俩朝着乒乓球桌迈步过去,夏河思忖了一下方才高雅兰说的话,忽然明白过来其中的意思了,眼睫一颤,倏尔停下脚步。
周郁又道:“你又怎么了?”
他说:“刚刚高雅兰好像对我表白了。”
“啊?”周郁有些吃惊,“你不是说那俩闹着玩的么?这算怎么回事?”
他摇摇头,不知道如何作答。
周郁问:“那你喜欢她么?”
夏河摇摇头:“不喜欢!”
“那你跟人直说啊,别耽误人大好年华。”
“我说了的······”夏河叹了一声:“真希望昨晚的事情没有发生,这样就不会有那么多误会了。”
“呵,你还想着时光倒流?”周郁调侃:“做梦去吧。”随即勾上他的肩膀继续迈步往球桌走。
一整个下午,面对对自己一言不发的高雅兰,夏河甚至有些自责。心想可能是自己对她的在意太过明显了,所以才导致对方有这种错觉。毕竟大多数人的心思禁不起撩拨,一碰就心动。
他还想说明白点什么,但又不好再继续进行下去,怕事情越来越糟。
夜晚,寒气更加浓重,起了雾,也起了风,吹在脸上很是刺痛。
他来到停车间,给自行车解锁以后,戴上手套,围好围巾。正当跨上去骑了几步路,在昏黄的树影下,看见一个人的身影。靠在墙上,手里点燃了一根烟,忽明忽灭。
他喊了句:“顾生?”
顾生抬眼看他,笑了一下,打趣道:“来一根么?”
夏河知道他这句话是在嘲笑自己那天在医院抽烟咳出眼泪的事,他也笑笑,“别逗了,我学不会这玩意儿。”顿了顿,又问:“你还不回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