羞耻
夏河跟随他的身影,没有说话,眼神默默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心里应该是感到满足的,却也很是落寞。
到一家中上层次的店面前,顾生一边通话一边将眼神转向他,指了指那家店面,示意进去。
随后,顾生挂了电话,带夏河进门,选了个靠窗的位置。窗外人流不断,三三两两,或是独自匆匆都映入眼帘。
顾生点完餐,重新走回座位上,冲夏河笑了一下。
不知为何,尽管俩人在十分钟前打的火热,但一到人群中,彼此都有些不太自在。
“你还要喝点什么吗?”顾生问。
夏河对上他的视线,说:“什么都行。”
“那一会儿上了菜再加吧。”
“嗯!”
顾生又问:“你们学校伙食怎么样?”
夏河没想过他会问这个,皱起眉想了想:“就那样,不过有几家食堂还是挺不错的。”
“哎,再怎么样也比我们学校好,天天素菜加汤,吃都吃不饱,还得跑出去加餐。早知道不读什么警校了,直接拿着钱跟人学投资去多好。”
夏河笑笑:“你不是想当警察么?正好实现了。”
顾生:“那是以前,现在不想了,觉得这一行风险大,光保险就得买好几个,而且不一定能得到人民群众的赞扬。哪有一点英雄感嘛。对了,你毕业后打算做什么?”
夏河称:“不好说,目前还不知道。”
“如果我转行了,到时候找合伙人拼个公司,你要是没喜欢的工作,就来给我当经理怎么样?”
顾生说得十分诚恳,还真有些戳动了夏河那颗特立独行的心。
然而他依旧敷衍道:“等你开了公司再说吧。”
顾生听后撇了下嘴角,与预想中的答案不同,有些失望:“真没意思······”转口又说:“我之前跟别人开玩笑,他们可不像你这样,冷淡。”
夏河转念问了句:“我是第几个被你这么开玩笑的人?”
顾生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了一下,随即轻嗤了一声:“放心吧夏河,玩笑归玩笑,如果真有这样的以后,那个位置也是非你莫属的。”
这时,服务员过来上菜,俩人又回到了你我不太熟的时期,看看彼此,又看看窗外。
“请慢用!”
服务员彬彬有礼的拿着托盘走开,夏河这才转过眼神看往对方,接他之前的话:“谢谢你了!”
“夏河,你总这么跟我客气,让我很不安······”
顾生虽装出假正经的模样,但内心也开始一片波动。
夏河不知道说什么,只好回称:“除了你,其他人都不值得我这样客气。”
忽而,旁边传来一句妇女的声音:“哟,顾生啊,带同学出来吃饭吗?”
俩人同时朝那声音转过脸去,见一抱着小孩的女人,微胖,面对顾生变现出很熟稔的样子。
顾生指了指夏河,介绍说:“那个,我刚来北京的朋友。”
那女人转过来对着夏河一通打量:“小伙长得真好看,在这上学?”
顾生替夏河回答:“可不么,传媒大学的。”
“哟,那学校厉害了,以后可以当明星啊。”
夏河微笑:“哪有那么好的事······”
“还真别说,我有一姐们儿的小孩,也是传媒毕业的,人现在电视里播新闻呢,就中央二套,指不定你还见过。”
夏河尴尬道:“我不太看电视······”
这回对方不知道怎么接话,也只好转移话题:“这俩人哈,真会长。不打扰你们吃饭了。”她说罢转过身朝店门外走去,估计是刚吃完。
过会儿,夏河问:“她是谁啊?”
顾生称:“我邻居,刚搬过来那会儿上她家蹭过几顿饭,人挺热情。”
“对了,那房是你买的?”
“不是啊,租的,暂时住住,我才不买这么次的房呢。”
顾生说:“风城那边的房也在转手卖人,幸好我已经成年了,要不然这些财产分分钟被别人掳走。”
“你爸临终前没说点什么吗?”
顾生眼神恍惚了一下:“说个屁啊,屁话都说不出来。”
见提起了不好的话,夏河便没继续往下说,开始埋头喂饱咕咕直叫的肚子。至于在女人还没出现时那个不太愉快却无所不在的话题,夏河一句都不想再提起。那是他的心魔所在,那是他与顾生之间唯一的,也是最大的芥蒂。
连续几天,夏河一没课就往顾生家跑,俩人一块儿去逛了故宫,去参观了警校,还赶早去天安门前看了次升国旗。
虽然在人前俩人都拘谨着,掩饰,豪不露馅的掩饰,表现得像其他人一样。再怎么急不可耐,也是找个没人的地方解决。看上去一切都顺其自然,形成惯性,但夏河内心的孤寂却愈加强烈。那是拥有一个爱人填不过来的,他依然深爱顾生,但内心那团火却熄灭了。
可能最开始是想得到一个吻,一个深情的目光,再然后是想得到一个拥抱,一夜炙热的缠绵。但现在,他回过神却觉得有些空洞,他想到得到认可,想要罗曼蒂克般的你侬我侬,而不是情欲到了,找个没人的地方发泄。然后回归朋友关系。
他还青春年少,内心的悸动与期望还处于巅峰期,但那团火却怎么也燃不旺了。
晚上回学校宿舍的时候,碰到向风。
他手里提着热水壶,从夏河身旁经过碰了碰他的肩膀。夏河瞥过眼神,对方问:“去哪了?”
犹豫了下,夏河说:“去见个朋友。”
“上回那个男的?”
他这话说得夏河内心一粟,有些慌。
“看上去你俩关系挺好的,发小吧?”
“不是,高中同学。”
“哦,难怪呢。”向风从裤兜里掏出两张票递给夏河,说:“对了,我这多出两张剧院的票,有空带你喜欢的姑娘过来看吧,送你了。”
夏河愣了一下,伸手接过,还没来得及说谢谢,对方加快脚步跑楼上去了。
他将票攥进手心,一种强烈,却说不上来的感觉。
☆、相聚 3
夏天总是很短暂, 一晃便过去了。
2005年的冬天,北京下了一场很大的雪,时隔两个月都没等到雪融。天寒地冻,呼出来的气息瞬间凝结成雾。
再有一个礼拜就放寒假了,夏河却生了病,感冒发烧,鼻子都嗦红了, 闲来无事,只好躺在宿舍的床上看书。整个脑袋昏昏沉沉,连抬头都异常吃力。
室友临出门前给他放了感冒药, 另外开水也重新帮他打了一壶,放桌子上,冒着热气。
两天前,他让顾生帮自己买回家的车票, 这两天顾生都没联系自己,不知是警校生活太繁杂, 还是太丰富,以至于总是隔夜才等到对方的回复。
夏河穿着棕色针织衫,被子裹在身上。他靠在床头看了很多书,欧洲史书, 历史文学,再繁冗无趣的书籍,他在生病时静下心来,竟意外的看得津津有味。
只是这眼睛越来越吃力, 怕是再这样下去,也得去配一副眼镜来戴戴了。他咳得嘴唇发白,一丝气色都没有,上医院吊了一天药水,有些好转,却痊愈得很慢。
夏河想起前两年在老家乡下,那回和顾生骑自行车去小镇的路上,自己中暑了,顾生陪他去医院,并且执意等他一块儿回家的场景。
只要想到顾生,难受似乎也减缓了一些。
傍晚,顾生打来电话:“喂,夏河,前几天手机被偷了,刚换了部新的。”
夏河正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端到窗前一边暖水,一边看外面白茫茫的雪。
“哦,我还以为你不打算理我了呢。”
“傻瓜,怎么可能······”
顿了会儿,顾生似乎察觉到什么,问:“你说话声音不太对劲,怎么了?”
“没什么,有点小感冒。”
“平时穿少了吧,让你装,明天我去看你,顺便给你买几件过冬的衣服。”
夏河轻嗤:“冬天都快过去了,买什么衣服啊?”
“这你就不知道了,北京的冬天长着呢,明年二月都不一定能暖和。”
夏河喝了一口热水,却呛出了咳嗽,差点连手机都拿不稳。他咬紧牙根忍住,怕让顾生听见自己的不堪。
顾生说:“貌似挺严重的,去看医生了么?”
“去了,没啥用。”
“没啥用?”顾生吸了一口冷气:“可千万别得流感啊。”
夏河那双盯着室外苍白一片的瞳孔忽然紧了紧,随即说:“可别咒我,流感是两年前的东西,现在不流行这玩意儿了。”
虽带着开玩笑的口吻,但心里还是莫名慌张了起来。
“夏河,再去医院看看吧,明天我带你去,去市里最好的医院。”
“嗯嗯。”
“那明天见,我还有事。”
“好,明天见。”
嘟嘟两声,随着电话挂断,夏河又忍不住剧烈咳嗽了起来。
他重新躺回床上,这时,宿舍门被人从外面轻轻推开,一丝冷风吹了进来。夏河转头看去,见是向风,便问了声好:“你下课了?”
向风露出微笑:“嗯,来看看你。好些了吧?”
夏河浑身还是觉得有些瑟瑟发抖,那种刺骨的冷由内往外,十分难受,但奇怪的是,忍了一天也习惯了。
他答:“好多了,谢谢你的药。”
“都说了别跟我客气。”向风走过去提起开水壶想帮他倒水,夏河制止称:“我刚刚喝过了,不用倒了。”
向风又放下水壶,走过去把窗帘拉开,外面是橘红一片的冬日晚霞,楼下的树木看上去枝凌凋落,竟有些荒凉感。
他回头问夏河:“要我下去帮你买点吃的么?”
夏河摇摇头:“不用了没胃口。”
“你可真爱跟我客气……”
向风嘟囔了一句,接着又问:“这些天都没见你朋友过来啊,他知道你生病了么?”
夏河说:“他比较忙。”
“是学生吧?看上去家里挺有钱的,穿的那么好。”
“嗯,警校的。”
夏河垂下脸想要跳过此话题,有点忌讳别人跟他聊起顾生,就像打听他内心深处一个不为人知的小秘密一样。
“那挺好,有钱的警察也不多。”
向风背靠桌面,撑着坐上去,看往躺平在床上的夏河,那副眼镜总是遮挡住了具体的眼神。
夏河笑笑,想起结识向风这么久,都是对方主动帮自己忙,主动来了解自己,看得出来对方是想和自己当朋友的。夏河没有敢跟他过多靠近,表现冷冷清清不瘟不火,除了最开始的不熟之外,还有个更为重要的原因。他心里密密麻麻疯长的情绪,早已穿透了他对于兴趣的理解,除了顾生之外,他能确定,自己还能喜欢上他人,同时喜欢。
又或许是顾生离自己太远了,给不了他想要的温暖,他越来越清晰的感觉到,向风在某些层面上就是另一个顾生。对他来说,他会情不自禁把向风对自己的关怀想象成顾生,譬如对方对他温和一笑,给他送温暖,提醒他添衣,提醒他注意休息。
这些,顾生都没有做过。
相比之前,似乎每回顾生来找自己,都是以上床为主,其他事为辅。他明白,这个年纪的人都喜欢尝试新鲜的,包括他自己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