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少爷可能分了个假手
言晟是在向他解释?
言晟居然会向他解释?
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在心脏上蜿蜒而过,他勾起眼角的余光,悄悄看了看言晟。
那张侧脸和平常一样冷峻,锋利的线条刻画着主人的冷漠,没有什么不一样,却似乎又有了一些不一样。
季周行收回目光,掌心泥泞一片。
医院到了,下车前言晟转过身子,一手撑在副驾的椅背上,一手轻轻掰住他的下巴,“让我看看。”
他向后缩了一下,眼中滑过一丝警惕。
言晟拿开西装,目光落在他的侧脸上时,眼色忽地更暗,他心脏抽了一下,连忙抓起西装衣袖又捂了上去。
言晟脸色难看,呼出的热气扑在他脸上,他垂下眼睫,尾椎阵阵发麻。
车里的气氛安静又诡异,过了大约2分钟,言晟才抬手解开他的安全带,他心头一松,又听言晟嘱咐道:“别动。”
“我能走了。”他推开车门,“你看我……”
话音未落,右脚刚刚触地,言晟已经将他罩在自己的阴影里。
再一次被抱起时,他心中五味杂陈。
检查没有花太多时间,全程绿灯,医生开了一瓶药油,告知没有伤及骨头,回去养几天就行。
从医院出来,他没再让言晟抱,被扶着一瘸一拐地走到车门边,上车时低声说了句“谢谢”。
天已经黑了,万家灯火将冷酷的寒冬撑出沁人心扉的温暖。
言晟平稳地开着车,季周行犹豫了几分钟才开口道:“你……麻烦你送我到问茶小筑。”
问茶小筑是他在市内的一个住处,平时他极少去,多数时候待在寒庐,偶尔回一趟落虹湾。
此时他不可能让言晟开去寒庐那种地方,落虹湾又太远,空荡荡的独栋别墅,住着也难受。
言晟却说:“去长源国际。”
“长源?”他有些惊讶,脸上不由自主露出难色——长源是言晟偶尔落脚的地方,过去的三年,他不止一次听说言晟带着男男女女前去过夜。
他不想去那种地方。
手指再次攥紧,他忍着喉咙的酸楚,费力地说:“你还是送我回问茶小筑吧。”
“脸消了肿,腿也好了,我再送你回去。”言晟拐向驶往长源的路,根本不给他反驳的余地。
“你……”他急了,一想到去的是言晟与别人寻欢作乐之处,就难受得如坐针毡。
言晟放慢车速,看了他一眼,“我现在不能放你回去。万一季司令又带人来抓你怎么办?”
他眼角一抖,又听言晟说:“这阵子你先跟着我,等风波过去了再说。”
夜色笼罩着霓虹,路灯像一条璀璨的河。
河的对岸,是否能称作“家”?
季周行已经很久没来过长源了,以为屋里已经面目全非,甚至有其他人的气息,言晟打开门,迎接他的却是和最后一次来时相差无几的情形。
这套房子装修简洁,电器与家具都是按他的喜好挑的。言晟扶着他进屋,从鞋柜里找出一双崭新的厚棉拖鞋,蹲下身准备帮他换。他往后一退,尴尬地说:“我自己来。”
“我来。”言晟抓着他的脚踝,利落地替他换好,起身时道:“以前的拖鞋潮了。”
这又是解释吗?
季周行脚踝发热,单手扶在鞋柜上,轻微失神。
“来。”言晟搂住他的腰,将他引到沙发上,“先坐一会儿。”
说完将装着药油的口袋放在茶几上,转身走进卫生间。
季周行不安地看着四周,总觉得会在沙发靠垫上发现一根长头发,或者在地毯上瞧见一个撕开的方形包装袋,但直到言晟端着一盆水从卫生间出来,他也只看到茶几下层有一个精致的礼品盒。
江诗丹顿,他当年送给言晟的腕表也是江诗丹顿。
从在星寰被抱起来时起就喧闹沸腾的血液终于安静下来,他撇下眼角,极轻极浅地叹了口气。
言晟对表没有太多兴趣,买来应该不是自己戴,而是赠与他人。
是谁呢?奚名?还是其他人?
言晟放下水盆,又走向厨房,后来又去了一趟卧室,回来时拿着一大一小两张毛巾和一盒冰块。
小的裹上冰块,大的浸入热水。
脸颊被捂上冰毛巾时,季周行发出一声细小的“唔”,言晟摸了摸他另一边脸,“还痛吗?”
他接过毛巾,用力摇头。
言晟微蹙着眉,身子一躬,双手落在他的皮带上。
他瞳孔猛收,下意识就要躲。
“上药。”言晟按住他的腰,语气狠了一些,有发怒的征兆。
他不敢动了,皮带被解开时试探着道:“我,我来吧。”
“好好捂着脸。”言晟头也不抬,看上去似乎生气了,但往下褪西装裤的动作却格外温柔。
两腿暴露在空气中,双膝肿得像馒头,右边的陈年伤疤越发难看。
季周行往前倾了倾身子,手掌盖在右边膝盖上。
所有难看的地方,他都不想让言晟看到。
言晟拧干毛巾,先捂住他左边膝盖,而后敲了敲他的手背,示意他挪开手。
他抢过毛巾,睫毛轻颤,语气有些激动,“你让我自己来吧!”
言晟手一顿,2秒后站直身子,沉默地看着他。
他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缓了片刻,索性一把拿过药油,拧开盖子就往膝盖上倒。
言晟抓住他的手腕,“你慢一些。”
他忽然抖了起来,险些没拿稳药瓶,一双眼睛茫然无措又无可奈何地看着言晟,沙哑地说:“我们……我们已经分手了,你答应过的!今天的新闻你看了吧?你什么都知道了吧?我已经和萧息川在一起了。你……”
“和他分开。”言晟声音冷了下来,整个房间的温度似乎都因为这句话陡降。
季周行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片刻后眸底又浮出一抹意料之中的暗淡。
这个人还是不愿意放过他。
气氛有些僵,药油浓烈的气味在一点就着的空气中弥漫。季周行心若擂鼓,做了好几分钟的心理建设,才抬起头,强作镇定地说:“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说这种话?难道我被你操了十年,后半生就不能爱上其他人了吗?”
本来不想用“操”这么低俗的字眼,想说的其实是“我爱了你十几年”。
可是“爱”之一字,分外可笑,他实在无法宣之于口。
相较之下,竟是“被你操了十年”更能守住仅剩的自尊。
言晟眉间的褶皱更深,一看就是忍无可忍,即将发怒。
季周行后背冷汗直下,言晟那种威慑力极强的气场几乎将他勒得窒息。
他深呼吸两口,忍着排山倒海的恐惧与失落,继续道:“我和萧息川在一起了,今天的事谢谢你,但从今往后,麻烦你不要再来打搅我。你答应过我!请你不要出尔反尔!”
言晟唇角一绷,吐出的字带着凛冽的冰渣。
“不行。”
季周行眼皮猛跳,知道言晟已经在暴怒的边缘。
会被打吗?还是又挨一顿操?
言晟走近一步,右手抬了起来。
他条件反射地往后一退,仍是没有躲过。
但那不是一拳,也不是一耳光,而是一个温柔的抚摸。
言晟揉着他的头发,低声说:“萧息川绝对不行。”
他僵硬得像一块木头,机械地说:“为什么?我们已经分手了!”
言晟拿过药油,倒了一些在手心,抹散后捂向他的膝盖,直视他的双眼,“记得我刚才在星寰说的话吗?”
膝盖像着火一般,奔腾的情感在体内摧枯拉朽。
季周行咬了咬牙,脑子一片混乱。
言晟不久前说过的话碎成了只言片语,每一段都不完整,像从火焰中被吹起的残破纸片。
他焦急万分,却又被困在那一拢灼然的目光中,像被定住似的动弹不得。
“我说‘就算分手了,你的事我一样会管’。”言晟语气不重,但每一个字都似乎宣示着主权。
季周行肝胆俱颤,半天才挤出一句毫无声势的“你管不着”。
“我管不管得着,你刚才不是已经看见了?”言晟又倒了一些药油,抹在他另一边膝盖。
他忽然觉得自己现在的样子可笑至极——没穿裤子,坐在言晟家的沙发上,任言晟抹着药油,居然还敢对言晟说“你管不着”。
就算是装腔作势,也该估量情势,哪有像他这样寄人篱下,还不自量力的蠢货。
言晟站起身来,回卧室拿来一条宽松睡裤,“先穿上,等会儿洗个澡,再抹一次。”
他赶紧接过,穿好时才发现这睡裤是自己几年前买回来的那一条。
言晟收好药油,又道:“你知道萧息川是个什么样的人吗?才认识几天你就跟他在一起?”
这话带着明显的质问,季周行尽量坐直身子,按捺着心头如涛如浪的情绪,缓慢地说:“我知道,我又不傻,我知道他的目的。”
言晟忽而托住下巴,半眯起眼。
“他是萧云瀚情人的儿子,他妈直到离世都没进过萧家的门,他在萧家非常尴尬。加上萧云瀚不是萧家的长子,说不上话,在一些场合,萧家长辈甚至不承认有家里有他这个后辈。他找上我,多半是希望能借顾家的力量,争取在萧家的地位。”
季周行顿了顿,又道:“除了身份尴尬,他没什么不好。”
说到最后几个字时,他那一鼓作气强拉出来的声势已经完全弱了下去。
他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自己——就算萧息川有千般好,也比不过一个千般劣的人。
那个人,此时就在他面前。
言晟沉默了很久,才略显疲惫地说:“你了解到的就只有这些?你知不知道他亲身父亲是谁?”
第25章
“他父亲?”季周行不解道:“他不是萧云瀚的私生子吗?”
言晟摇头,向他伸出手,“我带你去看几张照片。”
季周行没有立即扶住,犹豫的间隙,肩膀已经被搂住。言晟扶着他站起来,动作并不暧昧,却有种自然而然的熟稔与亲近。
他微微垂下头,耳根悠悠发烫。
言晟摁亮书房的顶灯,拉开靠椅,待他坐好后,才打开电脑。
短暂的开机画面闪过,他眼睫一颤,难以置信地看着被设为桌面的照片。
言晟站在他身边,一手撑在桌沿上,一手握着鼠标,压根儿没注意到他的讶异,似乎也不觉得用那张照片做桌面有什么奇怪,食指一动,点开一个放在桌面的文件夹。
桌面被遮住大半,但季周行仍大睁着眼,眸光映着显示屏的幽光,透明而闪烁。
言晟没有立即点开文件夹里的小图标,半侧过身,神色有些凝重。
“我先告诉你一件事。”
“嗯。”季周行撇下眼角,以掩饰眼中的惊色与躁动,可是微颔的下巴被勾住,言晟居高临下地说:“看着我。”
他抬眸凝视,听言晟沉声道:“聚会那天,你喝了被下药的酒,我带你回家后……我们做过。”
他半张开嘴,耳根的红像涨潮一般,迅速蔓延至脸颊,又侵上眼角,而后迅速别开眼,轻声道:“我知道。”
“那天我在车库遇到萧息川,他告诉我是受乔哥叶三等人的托付,送你回落虹湾。”言晟收回手,目光却未从季周行脸上挪开,“当时我感觉不太对,但也没有往太坏的地方想。直到我查到他的身世,去了他为报复你而购置的一套公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