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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血相亲

作者:月半丁丁 时间:2020-10-28 23:17:35 标签:兄弟 日常


12.
  
  有钱人家的气势就是不一样,刚刚我还跟我弟说别紧张别害怕呢,和这老人独处的时候我也没什么出息,不知道该说什么话。
  “想必你对这件事有很多疑问。”老人不疾不徐地说,“你可以趁现在提出来。”
  我的手机很破,除了打电话发短信以外,用别的功能都卡得要死。但我趁着昨天晚上还是查了一点东西的。
  我发问:“我弟的亲生父亲,还有别的孩子吗?为什么突然接他回来?”
  豪门小说里不是常有那些桥段吗,几个孩子为了抢继承权互相斗争什么的,父母为了庇佑孩子把私生子接回来做挡箭牌什么的。我弟这么傻,才上小学呢,真有这种事他肯定被吃得骨头都不剩。
  老人直截了当回答道:“回到越家后,小臻会成为是唯一的继承人。”
  我有点蒙:“……什么意思?”
  老人叹了口气,让我找了一出新闻,两个月前的一场空难。当时身边同学不少在谈论这件事,但我还在为如何带我弟去吃顿好的而发愁,根本没多注意。
  “我的儿子,你弟弟的亲生父亲,还有他们一家,妻子以及两个孩子,全部都在飞机上。”老人说,“这下你明白了吗?”
  我在此之前根本没有想到这个可能性,略微结舌,组织了一下语言,最后只能说:“节哀顺变。”
  越老爷子摇了摇头,在我的对面坐下,我也跟着坐下。
  他又道:“我也不拐弯抹角了。DNA检验报告明天出来,关于小臻的监护人转移等一系列事项,我也已经委托人办理。希望你能够回去劝说你父亲,尽早签署合约,因为哪怕他不签,结果也不会改变,他只能吃力不讨好。”
  这点我也明白,穷人家总是干不过有钱人的。
  我点过头,他接着说:“小臻的身份,是我意外被拐卖走的小孙子,恰巧找回他,是在我儿子一家人遇难之后发生的唯一一件好事。”
  我也点头。给我弟弟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比外遇私生子听起来好多了。
  老人的手上握着拐杖,直视着我:“在一切手续办好之后,我会带他回D市,认祖归宗。这个年龄的小孩子懂的东西还不多,我会请人从头教他,为了防止他有抵触心理,希望你能在他走之前让他做好心理准备。”
  “等等,你们之前可没说会让他离开这里!”我一下子急了。
  “那现在说了。”
  我咬紧牙关:“这么快就带人走未免操之过急了吧,好歹也该给他一个过渡期……”
  “我这里有另外的情况,等不了那么久。”老人道,“不过如果你愿意,你可以跟着一起来。在过去的七年里,主要都是你在抚养他,在这一点上我很感谢你。你想要什么回报,也可以随你提,我都能满足。”
  我心里不是滋味,僵了好一会儿。老人再次起身,拍拍我的肩膀。我说:“让我考虑一下。”
  
  老人之后再和我弟说了点什么,我一直在走神,没有认真听。
  我弟起先一直抓着我的手指头不放,但或许是真的血缘的力量,以及老人的姿态渐渐放低,他还是慢慢松懈下来,不再像最开始那么拘谨,甚至还试着喊了声“爷爷”。
  回家的时候,我弟仍然选择跟我回去。
  
  重新走进那道矮小的门中,我环视四壁,又破又旧,和刚才的豪宅比起来,这儿简直是狗窝。
  那儿宽敞豪华温暖舒适,还仅仅是一处不常居住的房产,老宅想必比那还要夸张。而这儿,不仅破旧,冬日时透风冰凉,还有个喜欢喝酒有家暴倾向的男人。
  我觉得我弟不应该住在这儿。

  我蹲下来,捧住我弟被楼道的风吹得冷了的脸蛋,问他:“你喜欢刚刚那个地方吗?”
  小笨蛋诚实地点头。
  “你的爷爷会带你到比那还好的地方去,给你新的老师新的学校,让你学很多厉害的东西。”我的手指摩挲着他的脸,“会给你很多很多的钱,让你变得比我有钱好几倍。等你长大了,你还会得到比那更厉害的一切……”
  我弟懵懵懂懂:“那哥哥呢?”
  我笑起来:“你要是愿意回去,你哥我也能拿好大一笔钱,不用打工,天天吃肯德基吃到吐都行。”
  他不知这是好是坏,直觉是好事,那就用力点头。
  我把额头贴上他的额头,停了好一会儿,又说:“你要乖。你爷爷之后还会带你到别的地方去见世面,那里也比这个小破城市好多了,估计不用几年,你就要变得比我更优秀了。”
  他本能地有些不安,问我:“哥哥不跟我一起吗?”
  我再过三天就要回学校补课了。高三下学期即将开始,在这个节骨眼,我根本不可能离开。
  于是我拍拍他的脸,故作轻松:“你都这么大了,也得自己学着做点事吧。你不是说要当一个没有我也能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啊,你忘了?”

13.
  我弟有身为小男孩子的尊严,虽然这点尊严在我心里从他因为不和我分床而说出要当女孩子的一瞬间就不存在了。他听了我的话犹豫了片刻,在我拍他的背脊时,他又直起腰来,用袖子擦擦眼睛,说:“嗯!”
  那天晚上我弟坐在小书桌前面,偷偷拿一个本子写东西,我凑过去的时候他不给看,说这是秘密,随后还珍而重之地藏起来。
  既然是秘密,那我也没有理由偷看,
  我帮他收拾东西,但这一收我发现根本没多少,好像也没什么必要。他穿的衣服是我以前的旧衣服,文具也都少这少那,最珍贵的似乎就只有他的课本和我给他的笔记本。
  那个西装男象征性地送了行李箱过来。我弟把笔记本放在行李箱最安全的地方,确定它不会被压皱弄坏,才去咬着指甲思考其他东西的摆放。我调侃他,他就摆出很严肃的表情:“毕竟我太笨了,没有哥哥的笔记,我考试会考差的。”
  说得我无言以对。
  等把他少得可怜的行李放好之后,我在行李箱面前蹲了一会儿,蹲到脚酸了,才低声对我弟说:“你不笨。”
  我弟没听清:“啊?”
  “你不笨,”我敲敲他的脑袋,又补一句,“就是没有你哥我聪明罢了。”
  他捂着额头傻笑,又很诚实地说:“哥哥最厉害了。”
  
  我跟着那个西装男跑前跑后了两天,看着他把大部分应走的程序都搞定,跟我弟做思想准备工作,让他做新生活的过渡。最后只差我爸的签字。我爸又是好几天没有回家,人间蒸发,我再见到他是西装男带着的那几个保镖把他押回来。
  这家伙醉醺醺的,一脸消极的愤怒,被几个同样人高马大的男人控制着,没法骂人也没法打人。
  我幸灾乐祸地瞧着他,我弟躲在我身后。他这几天越来越粘我了,恨不得连上厕所都和我一起。
  西装男说话还是平声静气:“宁先生,请您在这几份文件上签字。”
  我爸说:“凭什么?”
  “我这是衷心奉劝。您想必不是没有自知之明,您这些年来从未履行过教养次子的义务,甚至有过少数几次暴力行为,作为监护人完全不合格。现在好好签字,您还能够拿到一笔钱。”西装男和善地看着他,“如果真要闹上法庭,您不仅毫无胜算,甚至有可能被法律制裁。完全是不明智的选择,您说对吗?”
  我爸嗤笑一声:“那又怎样?”他把手臂一摊,表情不屑又挑衅,“你回去问问越明谦,我跟他低过头吗?他想怎么对付我随他的便,关老子屁事。”
  西装男很显然愣了愣。
  我爸说:“明白没?明白了就滚。”
  西装男摇摇头,叹了口气:“明谦已经遇难过世了,您不知道吗?”
  空气一瞬间陷入死寂。
  
  我弟小声问我:“越……越什么钱,就是我的亲爸爸吗?”
  我爸发音不标准,我弟耳朵有时候比我还差劲,这咋还能听成钱呢。我捂住他的嘴巴,跟他做了个“别说话”的表情。
  这么一听,怎么感觉我爸我妈和我弟亲爹之间还有个错综复杂的关系呢?
  我爸只不过沉默了一瞬,表情已经变成了怔怒,瞪着西装男。
  西装男道:“我只知道尊夫人与您曾经和副董事有过同学关系,并不明白你们之间发生了怎样的事情。现在另外两方都已经不在世,您与死人斗,也没有意思吧?”
  他将文件重新拿出来,放到桌上。我爸顿时似乎失去了反应能力,西装男捉着他的手,握住了笔,声音平稳道:“请您签字吧。”
  我从没见过我亲爹有过那种神情,也没法形容。
  他咬着牙,像是被牵制着,又像是放弃了所有的抵抗,半晌后,潦草地签下自己的名字。
  我握紧我弟的手,但我的手是凉的,他的却因为捂了好一会儿而暖烘烘的,被我冰到,抱怨一声下意识要往回抽。我没有加大力气,随着他的手从我的掌心一下子溜走。
  这仿佛是什么预兆。我心里一轻,却也有点疼。

14.
  
  我弟这几天都乖得可怕,不哭不闹,说什么就做什么。他学着和自己的便宜爷爷相处,拿着秘书送来的手机平板笨拙地问我怎么用。他换了新衣服新鞋子,原本头发是我给他剪的妹妹头,见不得人啊,又被秘书带去重新改了造型。再次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觉得这不是我弟了,这完完全全就是一个豪门小少爷。
  小少爷笨兮兮地挠着头发,新运动鞋还穿不习惯,抬着脸跟我笑。
  我扯他的脸蛋:“当有钱人爽不爽?”
  他用力点头,又说:“哥哥喜欢吗?”
  “喜欢什么?”
  “喜不喜欢我这样,还有喜不喜欢买的新东西……”他很期待地看着我。
  他有的东西,越老爷子也同样给我送了一份。我已经成年了,老爷子又给我办了个账户,往里头打了一大笔钱,让我高三的时候不必操心杂事,不得不说还是很厚道的一个便宜爷爷。
  我一脸贪财鬼模样地大幅度点头,他被我的模样逗得咯咯笑。
  
  第四天我返校,他得和越老爷子离开了。
  飞机很早,我去送他,他趴在我怀里睡了一路。迷迷糊糊再睡醒的时候,我象征性抽了张面巾纸,去擦他的嘴角:“口水流出来了。”
  我弟大惊失色,结果一看我拿开的纸巾,干的,发现自己上当,鼓着脸颊瞪着我。
  我乐得拍他的脸:“还是这么笨,一骗就上当。”
  他说:“哥哥又欺负我。”
  我习惯性牵起嘴角,道:“没事,今天过后就不会再欺负你了,高兴吧?”
  我其实希望他会撅着嘴扭头,或者说一句“哥哥好狡猾”,没想到他好像就被我一句话定在那儿了,几秒钟过后,他的眼睛里一下子涌起泪水,“哇”的一声大哭了出来。
  乖了这么多天,最后还是这样。
  他整个身子扑到我身上,嚎啕大哭。我有点儿愣,什么也没做,拿着纸巾的手也僵在半空中。他边哭边口齿不清地喊我“哥哥”,喊了一声又一声,根本数不清,也很难听,难听得我的胸口都闷疼起来。
  “我要哥哥……呜呜呜,哥哥……”明明是冬天,穿的衣服挺厚,他的眼泪却把我整个右侧肩头都染湿了。
  我说:“哭什么呢,哪有男孩子哭成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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