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你翻山越岭
“我没见过你炒啊,我都跟着吃了多少次速冻了,派出所的打包盒饭都算福利了,我今天居然能吃到炒菜!”梁真说着就要打开旁边的塑料袋子,是想看看里面还有什么菜,邵明音就打他手,顺便白了他一眼:“谁说要给你吃的?”
梁真理直气壮地:“你没把我那份也加上,你炒那么多干嘛。”
“我想炒多少炒多少,我炒一顿吃三顿不行啊。”
梁真反驳不了,头往邵明音面前一伸,瘪着嘴就开始卖萌,并隔着衣服拍拍自己肚皮:“邵警官你舍得看我饿肚子嘛?”
“我都下班了,别警官警官的叫了。”
“可是我叫习惯了。”梁真抓住邵明音没掌勺的手就要往自己小腹上摸,是想让邵明音真实感受他对炒菜的渴望,邵明音一个反手就挣脱了,还又打到了他的手背。
“行了,”邵明音把梁真支开,“你去看看电饭煲温度降下来没有,降下来了就先乘上。”
梁真都拿了两个碗了,还问:“那乘几碗啊。”
邵明音见他得了便宜还卖乖,作势要踹他的小腿,梁真发现的早,迅速地躲开了,嘚瑟地冲邵明音做了个鬼脸后就去盛饭,然后摊开折叠桌,拿着两双筷子乖巧地等。不一时邵明音就端了两盘菜出来,是青椒炒肉丝和豆角。
邵明音坐到了梁真对面,道:“我真的挺久没做过菜了,要是难吃你就自己憋着,不许说。”
梁真点着头,迫不及待地就夹了一筷子,送到嘴里后边嚼别非常夸张地瞪着眼,不停地朝邵明音竖大拇指,嘴里还有呢,他就和有人和他抢一样的又夹了一筷子到碗里,等终于咽下了,他那表情就和感动哭了一样。
“你能别这么戏精吗?”邵明音看着梁真感情饱满那样,“你在你同学朋友面前难道也这样?”
“怎么可能,我就来你这儿了才这样。”
“哪样?”
“就是…”梁真又吃了口,咀嚼的空档里他也在琢磨,自己为什么就这么爱往邵明音这儿跑。
“反正我就是喜欢在这儿。”梁真说不出个所以然,干脆转移了话题,还在吃饭呢,他就迫不及待地把手机拿出来,点开一个音乐制作软件后他插上了耳机,给邵明音递了一个后他把另一个也戴上,和他说,“给你听点牛逼的。”
“我这两天就是在干这事儿,我自己在做beat,采样是《Saltarello》,吉他是我自己弹的,插电!”梁真露出个“不是我骄傲”的小表情。
而那段被播放的音乐确实让他有资本骄傲。
也不知道做了什么混音处理,那音乐听起来就带着某种江湖气息,意境很足。那并不是一个完整的作品,rap歌词的部分都还没录,梁真就解释说这样的空白有三段,他verse写的差不多了,成品也就这段时间了。
“但是hook(副歌)已经有了,有了有了!”梁真激动地和百米冲刺似的,“马上就是hook!”
邵明音也听到了那段副歌,配合着《Saltarello》》的旋律,梁真用金兰腔的发音唱了朗朗上口而又工整的四句。而在听出那四句是黄河远上白云间的那首《凉州词》后,这种让人眼前一亮的惊艳感再次被放大,孤城万仞山和杨柳玉门关的画面在西北方言的唱腔和民谣旋律中极尽鲜活,梁真边听边止不住地晃身子,问邵明音:“燥吧。”
“我以前问一朋友买过很多beat,我前几天找他说了我的想法,他就免费借我工作室,教我怎么做beat怎么后期混,后来这个beat出来后他头皮都发麻了,太燥了,trap就是燥!”
邵明音摘了耳机,看着激动的梁真轻轻地笑。放在两个月前,他是不会相信他两个月后会和这样一个年轻人面对面的坐,他警服衬衫都还没换呢,他在听梁真讲什么trap。他恍然意识到梁真玩得是说唱,尽管他在这儿弹了两个月民谣,他“本职”是个rapper。
邵明音到底是门外汉,就问梁真:“到底什么是trap?”
“这个…这是种说唱音乐的一种风格,但每个人的理解都不一样,”梁真解释,“就我个人而言,trap就是够燥够洗脑,借着字面意思,trap就是要让人一听就陷进去了。尤其是hook,一首歌三遍hook,好的trap就是让人听三遍就能记住那个旋律,跟着一起唱。”
“比如《凉州词》?”邵明音有点懂了,“这个倒真的是听三遍就连歌词都能唱出来了,还挺有文化的。”
“不然呢?你是不是觉得说唱就是women、money、fame。”梁真说着伸出了三根手指头,然后又加上一根,“哦对了,还有cars。”
邵明音笑,把他的手指头都掰回来,下巴指了指桌上的菜:“先吃饭吧未来星。”
“吃、吃,”梁真端着碗,吃了一口后说“真香”,然后他就老瞅邵明音,但又瞅地明显。
邵明音就问:“怎么了吗?”
梁真把碗放下了,那表情还怪羞涩的:“其实我还做了两个beat。”他笑,还有点脸红,“你要听吗?”
邵明音本想说先吃饭,但梁真那一脸期待的样子让他改了口:“那外放吧。”
梁真迅速扯下了耳机,点击播放键后他把手机放在了桌子的中间,邵明音的筷子之前一直没停,但在听到手风琴和吉他声后,他整个人都是一顿。
他抬眼,看着梁真:“这个是……”
梁真道:“那天我录音了,这两个beat的采样就是那天我们一起弹的。”
19.
等邵明音将那两个beat听完,他碗里的米饭也没有听之前那么温热,他微微蹙着眉,但脸上还是有的笑意,他冲梁真摇了摇头,有些怀疑地问:“真的是从那天截出来的?”
梁真信誓旦旦地点头。
“和我想象的不一样,”邵明音一顿,“完全不一样,我以为会……”
“怎么说呢,”梁真挠挠头,“我回去听的时候也觉得落差很大,不是技术和音乐性上,就是…就是我以为会很亢奋很激昂的那种,但其实除了刚开始的十来分钟,之后的旋律都很……”
“很温柔。”
他们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对这两个beat、以及那天的手风琴和吉他发出评价,很温柔。
梁真有点不好意思:“是你很温柔,我自己是出不来这种旋律的,是你弹得很温柔,然后我跟着节奏。”
“有一些是我妈妈给我弹过的,我还记得个大概…”邵明音微微侧过头,垂眼舔了舔下唇,“不说这个了。”
“那就不说了,”梁真很识趣,“但是你想说了,我都在这里听的。”
邵明音笑,看着他语重心长那样,长长地说了声好。
“还有个事我得和你说,”梁真这时候已经吃得差不多了,“这两个beat我肯定也会填上词,等我有商演了肯定也会唱。”
“那为什么要特意和我说?”
“没有你就没有那段录音供我采样,这两个beat也算是你的心血啊,”梁真义正言辞,“这都21世纪了,我们要讲版权的。”
邵明音笑了:“怎么?我还有分红?”
“其实还可以你说个价,我直接买个使用权。但你要是觉得能接受,或者说,你看好我,等我以后真赚到钱了,我给你个大红包!”
邵明音没想那么久远,筷子脑袋在梁真额头一点,道:“那就先等你赚到钱吧。”
“我肯定会赚到的,然后把钱啪啪啪甩我爹身上。”
“你确定你爸爸会稀罕你玩说唱赚的那些钱?”
“怎么会不稀罕,我自己挣的,反正我稀罕!”梁真开始嘀咕了,“你是不是不看好觉得我是在吹牛啊。”
邵明音不正面回答,还给梁真夹了一筷子肉丝:“先吃饭,先吃饭。”
梁真有点较真了:“你是不是真的……”
“没有不看好你,不吃饭哪有力气赚钱啊,”邵明音晓之以理,“我还等着你有一天出专辑,出唱片,开全国巡演,参加各种音乐节呢,赚的钱买得了gt4也买得了房,还是中瑞曼哈顿绿城广场那种。”
梁真听邵明音这么一说,嘴角都要翘到天上去了:“原来你这么关心看好我的啊。”
邵明音:……
梁真得意了:“你就是在关心我前程,邵明音,你关心我。”
要是在以前,梁真这么往自己脸上贴金,梁真早和他怼起来了,但他看梁真神采洋溢那样,还就挺不忍心给人泼冷水的。
“行——我关心你——小——朋——友——”邵明音语气拉得很长,说敷衍吧也不算敷衍,挺无可奈何的,但无可奈何,不就也是一种潜移默化的接受嘛。
邵明音都这么说了,梁真也不计较他叫自己小朋友了,现在想想他还觉得小朋友叫着怪好听亲切的,自己还真是小朋友,想法变得真快,真香!
梁真今天没带吉他,倒是带了纸笔,洗漱完之后他就趴在那张小床上若有所思地写。因为是卧趴着,梁真就把小腿翘起来了,时不时地就晃晃,他还真把这里当家了,一点形象都不讲究。邵明音睡得都挺早,给梁真留了盏不用插电线的小台灯,梁真又写了会儿,本想也躺下,看着背对着自己被子只盖到小腹的邵明音,他关了台灯,人却往大床靠窗的那一边,蹑手蹑脚地走过去。
邵明音睡觉从来不会紧锁窗帘,而是习惯留出个一米宽的空隙,让月亮的光亮泄进来。第一天的时候邵明音就问过梁真,窗帘开那么大影不影响他休息,梁真当然说不影响,邵明音就没有特意把窗帘拉上。梁真没问过,但他直觉邵明音是不喜欢太黑的环境的,不然也不会每次睡前都是侧向窗户那一边。
而邵明音睡得浅是真的,也是几天前,梁真半夜想上个厕所,他动作已经够轻了,但邵明音还是抬手,将床头的电灯按钮给打开了。梁真特别不好意思,问是不是吵到他了,邵明音说没有,但那声音清明的听不出一点睡意。
所以现在,梁真一坐到邵明音窗前的地板上,邵明音就睁开眼了,那双眉眼在月光下柔和的像一潭湖水,夜里的,没有波澜及其平静。
邵明音问:“怎么不睡了?”
梁真往前凑了凑:“我想看看你。”
邵明音把被子往上一提盖到了肩膀,问他:“我有什么好看的。再说了,你一进屋到现在,还没看够?”
梁真摇摇头:“看不够。”
邵明音就笑,本想转个身结束这场对话,他却听到梁真说:“我今天还没唱歌给你听呢。”
邵明音没翻身,眼前的人离他很近,又是背光,如果是别人他会非常警惕并且觉得被冒犯。
但那个人就乖乖地坐在地板上,可能是前几次被踹怕了,也不孩子气地一定要跟占领根据地似得爬上床,那个人不是别人,是梁真,邵明音就沉默着,然后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