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记
“那,云琛就跑一辈子吗?”郭昊天忧虑道,“为了躲这么个无赖……”
“等他回来,我会再出面解决此事。江湖事江湖毕。秦三就算是傅云琛杀的,也是死有余辜。他逼死了胡阿绣是事实,这胡阿绣身份再卑微也是我郭长林的人。秦三死了,是一命偿一命。寇勋如果寻仇,也得看他有没有本事寻仇。”郭长林老谋深算,他没有立刻站出来说话,而是装傻,等风波渐渐平息再收拾烂摊子。
“云琛好歹是我一手培养的,我不会让他栽在一个无赖手上。”郭长林好言好语的劝了一阵,让兄妹俩安了心,待他们走后。郭长林又唤来副官道,“陵城里里外外都找遍了吗?”
副官道,“就连几家和我们关心亲近的领事馆和商行那里都问过了。确实没有。”
“傅云琛不会出陵城,他会在哪里?”郭长林都纳了闷,他不信傅云琛会死,所谓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哪有离奇消失的道理。
郭昊天离开郭长林的办公室,安抚好妹妹后,心里仍是七上八下。傅云琛素来做事稳重,就算他躲藏起来,也一定会想办法保平安,不会音讯全无。郭昊天胡思乱想,如坐针毡。他不想留在家中等消息,他得想办法找到傅云琛!郭昊天想起自己的雷霆车,旋即折返房间取了头盔和钥匙,直奔车库而去。
郭昊天跨上摩托车,拧开钥匙,摩托车发出呜呜的轰鸣声。这声响惊动了栏杆外的流氓们。他们赶紧围到大门口去。
管家阻拦道,“少爷,大帅说您不能自己一个人出去!”
“让开!”郭昊天吩咐道,“你不让我就撞了啊!”
管家不敢让,郭昊天毫不手软,眼瞅着就要撞上管家,管家赶紧逃到一旁,这才幸免于难。郭昊天一路飞驰到大门,冲散了围观的流氓,疾驰而去。
寇勋一摔扇子,“给我跟着!看这小崽子去哪!”
另一边,张公馆。
何副官从后厨取了今天的补汤,随后便直接送往了二楼的卧房。后厨的厨娘和帮佣们立刻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连续六天了,天天都是大补汤!”
“可不是嘛,而且都是补血补气的上好补品。”
“那天,老爷是不是从车里抱下来一个女人?”
“是啊是啊,据说是北京的姨太太。来了几天了,也没见露过面,就在二楼待着。瞅这架势,是不是有了?”
“不像。就算是金枝玉叶,有了也不至于这么滋补。我觉着……八成是有过又没了……”
“吁!可不敢瞎说!”
“谁瞎说了。想啊,又补气又补血还有医生伺候,又不下床走动,这不是明摆着吗……”
几个老娘们越说越兴奋,越说越合理。莫小凤实在听不下去了,喊了一句,“呀,那不是将军吗?将军这么早就回来了?”
几人听到张崇岳回来了,跟见了阎王爷似的,立刻鸟兽散。
莫小凤心里翻了个白眼,又瞟了瞟二楼的窗户,“姨太太?,这姨太太八成是个男人吧。”
☆、心急如焚
18.
何副官来到卧房中时,傅云琛还在昏睡。因为被病痛折磨,傅云琛实在睡不好觉,尤其晚上更是疼得厉害。
傅云琛此时正在梦魇中挣扎。
他梦见阿绣死的那天,胡贵哭得死去活来,码头的几个亲信兄弟都要跟他一起去报仇,但傅云琛不想再连累别人,坚持自己行动。他悄悄跟踪秦三好几天,直到一天晚上,秦三和他的保镖们喝醉了酒,失去了防备能力,他才有机可乘。饶是如此,傅云琛双拳难敌四手,还是吃了亏,背上被砍了几刀。但只要秦三能死,他顾不得自己受伤。傅云琛瞅准了时机,一刀插进秦三的心口,秦三当场殒命。其他保镖见秦三已死,便无心恋战,作势要跑。可傅云琛已经杀红了眼,一个都没放过,全都灭了口。
算上秦三本人,十一条人命。而那天,竟是胡阿绣头七。想来是阿绣在天有灵。
傅云琛一路跑到灵安寺,听到那沉重的钟声,才清醒过来。可他已经跑不动了,只得躲在树下休息。
后来的事,傅云琛记得很模糊,不知怎么回事,他竟被张崇岳带回来了,他发现自己的伤口被处理好了,还睡在一张干净的床上。
“傅云琛?”何副官见傅云琛被魇住了,忙叫他。
傅云琛猛地睁眼,已是满头大汗。
“何副官……”他大病初愈,还没恢复元气,总会有些吃力。
“起来喝点汤。”何副官是个很细心的人,知道傅云琛没有胃口吃饭,总会在下午送汤给他喝。
何副官帮傅云琛挪好位子坐好,巧妙地避开了伤口,傅云琛歉疚道,“每天都要麻烦你,这些滋补品实在没有必要。”
何副官在床边坐下,劝道,“你失血过多,如果不补回来,伤口也不会愈合的。”
傅云琛诚恳道,“我与将军只是萍水相逢,这些天多谢你们照顾。”
何副官俏皮道,“你也别急着谢,这些补品将军都让账房记账了。他说回头要跟你连本带利的一块算。”
傅云琛莞尔一笑,“将军是个实在人。”
说话间,张崇岳竟已经到门口了。
“听见你们在夸我。”
张崇岳这些天外出和美国人谈生意,倒没什么时间去看望傅云琛。今天可算谈妥了大半,这才回到府中。再见傅云琛,仍是一副病殃殃的模样。张崇岳立时皱眉走来,道,“怎么还是毫无血色,这些东西吃了没用吗?”
“将军,这才几天。”何副官道,“凡事都有个过程。”
“远的不说,就说近的,我前年跟大帅去河北平匪乱,也受过刀伤,不出十天就能出去上阵杀敌了。说到底还是你身子骨太弱。”张崇岳一屁股坐在床边,作势去拿汤碗,“汤得趁热喝。”他很自然的舀起一勺,吹了吹,然后直接递到傅云琛嘴边。
傅云琛看看他,表情古怪。
“怎么?”张崇岳把汤勺又傅云琛嘴边送了送,“不合胃口?”
何副官看傻了眼,不知道怎么开口缓解尴尬。傅云琛讷讷道,“我自己可以。”
张崇岳这才发觉哪里不对,他手一顿,尴尬道,“你自己来可别弄撒了。”
傅云琛接过汤碗,有一口没一口的喝,不时还抬眼看看张崇岳的脸色。张崇岳似乎没有离开的意思,仍坐在床上。
“将军,我想问……”傅云琛欲言又止,探究似的发问。
“我知道你想问郭帅府怎么样了。”张崇岳道,“寇勋派人围了帅府,不过就是装腔作势吓唬人罢了。老郭可不是吃素的,你大可不必担心。”
傅云琛安下心。
张崇岳见他表情放松下来,犹疑道,“你自身难保,还要去问郭长林安危?他没有站出来替你说句话。”他又道,“你杀了秦三,三青帮一定不会放过你。你打算怎么办?”
傅云琛眼神黯然,决绝道,“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该面对的总要面对。可秦三是死有余辜,若寇勋执意要向我寻仇,也得按江湖规矩办。”
“什么江湖规矩?”
“决斗。”傅云琛冷冷地吐出两个字,“要么他死,要么我死。”
张崇岳感慨一声,“痛快!这才是我认识的傅云琛!我还以为你要回去向郭长林请罪。若你方才这么说,我断然不会救你。既然你心意已决,就安心在我这里养伤,等伤好了,再与那寇勋一决生死。”
傅云琛放下汤碗,斟酌道,“我想向昊天报个信。我这几日音讯全无,他定然担心,我只要告诉他我平安就行,不会将将军牵扯进来。”
张崇岳玩味道,“你们可真是兄弟情深。此事,我会想办法只与郭昊天说的。你暂且不要出门,咱们这府里,眼线不少。若是有人把你出卖,那可就麻烦了。”
“给将军添麻烦了。”傅云琛客气道。
“你我之间不必说这些了。”张崇岳最受不了傅云琛与他客套,“我此番为了救你,差点毁了段大帅几年的军需。要是谈不成,他老人家飞到陵城来也要崩了我。我这样做,不是为你听你说几句谢谢。”
傅云琛听何副官说过张崇岳是如何救他出困境的,不过副官隐去了姨太太那段。傅云琛记得模糊,也不敢确认,两人都装作不知道,互相心照不宣。
可是家中平白无故多出一个人来,总会惹人怀疑。傅云琛不知道张崇岳是怎么向外人解释的。
三人正在屋里说话,只听管家在门外喊道, “老爷,军医到了,说是来给姨太太瞧病的。”
张崇岳毫不避讳道,“行,让他上来。你甭跟着了,姨太不想见外人。”
傅云琛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过了会,彻底黑脸了。
郭昊天像只没头苍蝇般在陵城里打转,他从没发现,陵城竟然这么大。他走街串巷,在那些傅云琛带他去过的地逗留,陵城大学、马场、海边、贫民区、码头……全都走遍了,没有傅云琛的身影。
郭昊天骑着摩托车,顶着太阳跑了一天,筋疲力尽,越想越难受,越找越失望。他路过一间茶楼,要了一壶凉茶,对着壶嘴一口气全喝光了。
郭昊天随手抹了一下脸,衬衫已经全湿透了,他重新跨上摩托车,努力去想还有哪里没有找过。摩托车开出去不到几百米,不动了,没汽油了。
“连你也跟我作对!”郭昊天气得摔了头盔,他差点一脚踹在车上,又想这是傅云琛送他的车,瞬时止了动作。
郭昊天垂头丧气,硬是把车推回了家。等他到家,天已大黑。门口的流氓们正坐在地上打牌,一群人看到郭昊天无功而返,竟然吹起了口哨。郭昊天没力气骂他们。一进门,大夫人秀玉就出来嘘寒问暖,大惊小怪的说,“昊天,你这脸怎么了?”郭昊天对着镜子一瞧,脸颊上有一道浅浅的血痕,不知道被哪里的树枝割伤了。
郭昊天摆了摆手,低声说,“不要紧。”直言要去洗澡休息。终于等他一个人回到房间时,他憋了一天的怨气和委屈都倾泻而出。
郭昊天在屋子里摔摔打打,发泄情绪。他谁都不怨,只觉自己没用。想来都是傅云琛在保护他,如今傅云琛出了事,他却连人都找不到。郭昊天熬红了眼,像只困兽般挣扎。除了发少爷脾气,一无是处。
“少爷,少爷。”管家敲门。
“干嘛!”郭昊天气冲冲的说。
“车少爷说先前问您借了几本书,今天托人来还了。”管家答道,“我放在门口了。”管家知道郭昊天心情不好,也很有眼力见,把东西放好就溜之大吉。
郭昊天去开门,只见是一个牛皮纸包着几本英文书。
“……我什么时候借过这些书给他?”郭昊天没心情去想,把书往桌上一扔。他困极累极,又想明天还要继续找傅云琛,便去灌了一大杯牛奶,强行让自己睡着。
然而,郭昊天一躺在床上,就在胡思乱想,梦里总有一个血淋淋的傅云琛在向他求救。郭昊天吓得惊醒,又急又恼,恨不得赶紧天亮。这一夜颇为难熬,郭昊天实在睡不着,想起桌上放的几本英文书,觉得奇怪,便打开台灯去翻。
“……这”几本书都是泰戈尔的诗集,无甚稀奇。但郭昊天总觉得不对,车学文家中藏书无数,怎么会跟他借书。正翻着,一张书签卡在飞鸟集的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