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法之徒
监考很无趣,公务员们明目张胆地作弊,齐修远很明白这种考试的猫腻,也习惯性地视而不见。不过看着几个脑满肠肥的家伙卡在小学教室的小桌子小椅子里面,弯腰弓背地答题,倒也并不无聊。
考完收卷子,装订,密封,齐修远经验丰富手脚麻利,领了监考费向外走的时候,有的考场才刚刚放人。
门口水泄不通地停了无数高级轿车,齐修远绕来绕去,一边走一边琢磨这两百块钱能买点什么,不留神撞到一个人身上。
“对不起。咦?”
齐修远一抬头就愣了。被他撞到的青年与他身高相仿,身穿牛仔裤和休闲的长袖体恤,气质非常温和,要不是脸上那道疤,齐修远真以为自己认错了人。
萧厉看了他一眼,往旁边站了一下给他让路。
那眼神就跟不认识他一样。
齐修远没动,他当然可以就这么走开,去市场买点什么回家做午饭,但是不知道哪里来的冲动驱使他开口说话。
“萧先生,你真认不出我?”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语气亲切,就好像跟萧厉很熟络似的。
萧厉看着他,表情有点吃惊。过了一会儿才说:“齐老师,您也参加考试?”
“我来监考。”齐修远很好奇,“怎么?难道你是来参加考试的?”
“不是,我来接人。”萧厉说。
“什么人?”齐修远问完这句话简直想抽自己。
萧厉看上去更吃惊了,齐修远还没来得及说“对不起你不想说也没关系”,他已经回答出来:“我们老大的朋友。”
“你上面还有老大?”齐修远惊讶极了,然后反应过来这不是重点,“你们老大是政府公务员?”
萧厉好像被他的表情逗笑了。“我当然也有老大,不过他不是政府公务员,我今天来接的是他的朋友。”
“哦。”齐修远点点头。
又出现了两个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说什么的场面,齐修远想起去看萧杨的时候的尴尬场景。不同的是,这次他却不急于离开。
“齐老师您有什么事吗?”萧厉问。
齐修远左思右想也找不到什么事,只好对萧厉笑笑说:“那我先走了,下次再见。”
“再见。”
走出一段路,齐修远回头看了一眼。萧厉还在原地,手插在牛仔裤兜里,站得直直地,怎么看怎么像个大好青年。
齐修远一下午都被那个大好青年的背影搅得心烦意乱。吃完晚饭,齐素素抱着个大布偶看偶像剧,齐修远来回走了两圈,从衣柜里拣出两件衣服。
“素素,我可能晚点回来,不用等门。”
齐素素答应着,眼睛都没离开电视。
齐修远在夜风中悠哉地走了一段路,看看离自己住的小区很远了,才抬手拦了辆出租车。
司机听到他报的地名,表情有点微妙的扭曲。齐修远完全可以理解他,毕竟要去gay吧的人不是很常有。
刚毕业那两年真是玩疯了,后来好歹有了点为人师表的自觉,素素也搬来跟自己一起住,不得不谨慎,去的次数就少了很多。
今天实在按捺不住,齐修远把手放在心口,胸腔里鼓动着的莫名情绪令他烦躁,使他迫切地渴望人的体温。
第 7 章
一踏进“隔岸”,齐修远先到吧台要了杯酒,然后四处看有没有熟人。收获了好几道欣赏的眼光,心情正不错的时候,真的看到一个熟人。
绝对不想在这里遇到的熟人。
齐修远转头问酒保:“那边那个人怎么回事?”
酒保擦着杯子向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笑笑:“看上了?他可不便宜。”
齐修远皱眉:“他是你们这里的MB?”
“看着不像吧?”酒保变相地承认,然后很热情地介绍,“他这型的挺招人的,长得清纯,又面嫩,看着就像高中生一样。”
本来就是高中生,齐修远愤愤地想。起身走过去,一拍那人肩膀。“姜晓宁,你数学作业做完了吗?”
姜晓宁是个娃娃脸的清秀男孩,被这么一问吃了一惊,回头看是他,更是惊吓莫名,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半天说不出话来。
坐在姜晓宁对面,刚才正跟他聊天的高瘦男子忽然开口:“晓宁,不给介绍一下?”
姜晓宁回过神来,慌乱地说:“这是我们齐老师,这是……这是我哥……他叫姜,姜……”
“姜晓寒。”男子微微一笑,面上现出一股妩媚之气,“齐老师请坐啊。”
齐修远毫不客气坐在姜晓宁旁边,开门见山地说:“姜先生知不知道晓宁未成年?”
“他的确没满十八岁,”姜晓寒慢条斯理地开口,“不过民法通则里好像有一条,十六周岁以上不满十八周岁的公民,以自己的劳动收入为主要生活来源的,视为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人。”这句话他说得顺顺溜溜的,好像说过无数遍了。
“这算什么正经的劳动收入?”齐修远一肚子火。
姜晓寒斜斜地睨他一眼。“晓宁,看来你有必要好好跟你们老师交流交流。”他站起身来,“明天等你答复。”
“哦,好的。你,您慢走。”姜晓宁跟着站起来。等姜晓寒走了他才坐下,“老师,你真是差点害死我。”
齐修远瞪着他不说话。
姜晓宁先是心虚地低头坐着,忽然想起什么,抬眼对他暧昧一笑:“老师,你也来这儿啊?”
齐修远还是瞪着他不说话。
姜晓宁觉得这个老师的气场比在校门口检查风纪的政教处处长还可怕,渐渐出了一头细汗,最后有点恼羞成怒地说:“老师您这是干嘛呀?我又没偷没抢!”
齐修远哼一声,吓得姜晓宁往后靠了靠,才慢悠悠地说:“最近没听姜老师说缺钱啊?”
姜晓宁大眼睛一眨,脸上浮现谄媚的笑:“齐老师齐哥哥齐大爷,您千万别跟我爸提这事我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
“那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
姜晓宁嘟嘟囔囔了半天,总算把事情说清楚了。原来这孩子年前刚刚发现自己性向好像跟别的男生不大一样,迷惘错乱了好久不知道怎么就找到gay吧来,壮着胆子跟个看得顺眼的过了一晚上,没想到第二天醒过来发现人没了,枕头边上却放着一沓钱。姜晓宁毕竟年纪小容易被诱惑,一是尝到了性事的妙处,一是看来钱容易,干脆就把这个当成了副业。
姜晓宁大概其说了一遍,然后不安地从眼角看着齐修远。“齐老师,你可千万帮我瞒着我爸。”
齐修远觉得头痛,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问:“那刚才什么姜晓寒,也不是你哥哥吧?”
“不是,那是韩老板。”姜晓宁跟献宝似的说,“齐老师你听过锦庭没有?”
“听过。”不就是一个什么商务会馆吗?
“韩老板就是锦庭的老板。”姜晓宁眼睛亮亮的,“他想让我去那边干。”
“干什么?”齐修远觉得不妙。
“跟这边一样啊。不过锦庭那里比这里高级,韩老板说了,都是一些上流社会的客人们,他们——”
“打住打住打住!”齐修远哭笑不得,“小兔崽子,你职业规划还他妈挺长远啊?”
“齐老师你怎么说脏话?”姜晓宁大眼睛一眨一眨地卖可爱。
“让你气的。”齐修远沉下脸,“你也不怕丢你爸的脸!”
姜晓宁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才小声开口:“齐老师,我也不想给我爸丢脸,可我干这个挺开心的,我没觉得什么不好。我现在就能挣钱养活自己了,这不还给他省心了吗?”他忽然撅起嘴,“我爸是不缺钱,可他什么都没给我买过,我跟他说了好几回想要个MP3,他总是说买买买,转头就忘,学生的生日他倒是记得清楚……”
齐修远愣了下,只听姜晓宁的声音越来越委屈。“……从我小时候就这样,我发烧的时候,他给学生补课也不守着我,到底谁是他儿子?毕了业也不来看他,他还天天挂在嘴边上,还拿来跟我比……成天学生学生学生,我这小半年自己添了手机添了MP3添了新衣服他都没发现。我把自己卖了他都没发现!”
齐修远眼见他说着说着眼泪都开始在眼圈里转了,觉得他又可恨又可怜,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姜老师就是这么个好老师啊,你都当了他十几年儿子了不比我清楚?别老抱怨他不关心你,你想想,要是现在我给他打电话说你在这儿当MB,他会怎么反应?”
“别!齐老师你可别!”姜晓宁吓得按住他的手,“我爸会打死我的!他肯定会打死我的!他……他肯定会伤心的……”
“行了行了,眼泪都下来了,多大了你?”齐修远从桌子上拿了纸巾递给他。
姜晓宁擦完眼泪,自己坐了半天稳定情绪,才又开口恳求:“齐老师你别跟我爸说……”
“不说可以,有条件。”
“什么条件?”姜晓宁看了他一眼,忽然双手掩胸,“齐齐齐齐齐老师你不是说——”
齐修远一巴掌扇他后脑勺上:“想什么呢?我可不是恋童癖。”
姜晓宁不满地嘟起嘴,“那是什么条件?”
“别成天跟这儿转悠了,安安生生上学。还有,那个什么韩老板,离他远点。”齐修远严肃的说,“长得就不像好人。”
“恩。我知道了。”姜晓宁乖乖地点头,“其实我本来也没打算去,那就成了职业卖身了,还得签合同。”
齐修远嘲笑笑:“原来你不傻啊。”
姜晓宁白他一眼,接着说:“我来这儿,就是觉得特别郁闷,我又不敢让我爸知道,又只能在这儿找着同类……”
齐修远又摸摸他的头:“也挺难为你的。回头别犯傻了,有什么事情大可以来找我商量。”
结果姜晓宁又哭了。
齐修远眼见着自己钓人无望,干脆放弃,一路把姜晓宁送回家,才垂头丧气往家走。
第二天数学课,姜晓宁精神抖擞,回答问题特积极,惹得他同桌直看他。齐修远憋着笑上完了课,觉得这个孩子还真是可爱。
没想到晚上就出事了。
九点多的时候接到电话,里面传来姜晓宁压低了的慌乱的声音:“齐老师,救我……”
“晓宁?你在哪儿?”
“我在锦庭,我……啊!”
通话断了。
齐修远拨回去,无人接听。
都来不及跟素素交代,齐修远冲出了家门。
第 8 章
出租车还没停稳,齐修远扔出一张大钞就下了车。
锦庭的门面装修的金碧辉煌,齐修远深吸一口气,尽量神情自若地往里面走。
“先生您好,请出示您的会员卡。”长相秀丽的迎宾服务员声音很甜美。
“我新办一张会员卡。”齐修远说。
“欢迎您入会。年费80万,入会费预交8万,刷卡这边走。”
服务员款款走在前面,齐修远慢慢跟在后面,正准备找个机会溜进去,却一眼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叫什么来着,他努力地想。
“林子!”
彪形大汉回过头来,警惕地看着走向自己的似曾相识的青年。
“我还以为认错了呢,真是你啊。”齐修远友好地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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