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你芥末
因为被建议长跑后最好不要当场坐下歇息,我一个人跟神游似地在足球场上游荡了十几二十分钟,晃到上午的赛事完全结束,捡瓶子的阿姨拖着个袋子在塑胶场地上捡空瓶,几个没散的同学坐在一边打扑克牌,阮辛鹤走到我身后,下巴直接往我肩膀上戳:“原来跑5000米这么痛苦。”
我看了他一眼:“你跟着我跑个毛线?”
他看着我哀嚎:“我的脚发软。”
我推了他一下:“回家吃饭。”
他被我推着走了两步,侧仰回头看我:“那你还跟不跟我生气啊?”
你知道的,这个世界上但凡喜欢人这回事,总是有一个点存在的,比如他长得是你喜欢的样子、他说话可以逗你开心、他性格脾气正好跟你合、他那天穿了你逛街时候看中的那件你说如果你有男朋友一定会买给他穿的外套。
像紫霞仙子被至尊宝简单拔出来的宝剑,除了你或许没有别人去关注他那闪闪发光的一点。
像阮辛鹤在一个稀疏平常秋日阳光下的笑脸。
世界开始震动了一下,然后无限期地变为平静,十几岁的时候我不太知道那是什么,也可以说是即使知道也并不会怎么样。
我骨子有一些十分懦弱的成分在里面,那些成分让我看起来对自己也可以满不在乎。
我把那次震动归结为5000米长跑后遗症。
第六章 2018年9月21日 星期五
2018年9月21日 星期五
今天周五,闲事会比较多就会耽误些时间,比如下午下班我直接开车去了阮辛鹤妈那接人回家,被留了吃了顿晚饭。
他妈大晚上还给熬了个排骨汤、煎了条鱼还红烧牛腩,我在饭桌上就郁闷,他妈大概觉得这人跟我在一起住给饿着了,变着花样地给人做东西吃。
他妈确实不怎么待见我,阮辛鹤跟他妈出柜的时候如果不是我当时人不在身边,他妈可能当场就要拿刀砍死我,最近几年稍微好了些,而且阮辛鹤也不怎么总让我跟他妈碰面。
他爷爷过世之后,两家过年时的互相拜访也不怎么走了,最近几年过年我跟他一直都是各回各家过,以己度人的话我也不想带他回我家见我家人或好奇或随便什么乱七八糟的眼光,我觉得这样还挺好。
饭后他妈还一定要我把没吃完的菜给带回家,她说她平时一个人在家也吃不了这么多,放着也是浪费,还说我跟阮辛鹤两人肯定周末在家也懒得做饭,吃外卖还不如随便热热现菜。
阮辛鹤他爸跟他妈在他大学的时候离了婚,他爸已经重新组建了家庭,他妈这么多年倒还一直是一个人,我坐在客厅探头看了眼他妈一个人在在厨房忙碌地收拾着我们刚刚吃完的狼藉,看着看着我突然替他妈感到孤单。
阮辛鹤倒老神在在地打包完了之后腿一伸人一瘫就嵌进沙发里,我伸手戳了戳他:“去跟你妈洗下碗收拾下东西啊。”
他正低头玩手机游戏,百忙之中看一眼:“我妈才不会让我帮洗碗,白费功夫。”
我凑过头去看了眼他正在“吃鸡”,看了眼手表,才八点多钟:“不然你在家里多住几天吧?”
“啊?”他放下手机看我。
我说:“正好我也回家住几天。”
他把手机丢在一边:“什么意思?”
我往厨房指了指:“你妈一个人在家,你陪着点。”
他往厨房看了眼,拉开嗓子喊了声:“妈,你别忙了,坐着歇会儿嘛,让我跟窦城来收拾。”
他妈也拉着嗓子回:“你俩会收拾个什么东西?”
他把手机塞进我手里,从沙发上站起来就往厨房走,他惯会哄人的,我隐隐听见他又在那里说些好话,我低头替他玩了会儿游戏,随后迅速地被一枪狙死了,退出游戏后我把他手机放到茶几上,站起身往厨房走,站着门口看阮辛鹤粘在他妈身边撒娇,我咳了声:“阿姨,我忘了今天晚上我妈有事找我,我就先走了啊。”
他妈转回身看我:“没什么事吧?”
我说:“没有没有,大概我太久没回去看她了吧,让我回去一趟。”
他妈哦了声,然后开始指他儿子:“还不赶紧收拾东西滚蛋?”
我看阮辛鹤那挤眉弄眼的样子觉得可乐,拦了下:“不不,我回家住两天,让他在家多陪你会儿。”
他妈皱眉苦脸:“他麻烦死了,赶紧走走,别住了。”
阮辛鹤十分委屈地喊了声妈。
最后我还是带着阮辛鹤以及一点没吃完的菜还有几罐他妈特制的下饭辣椒酱回了家。
阮辛鹤回家把东西塞进冰箱就钻进浴室洗澡,出来的时候特意上称称了下自己的体重:“卧槽,回家一个星期被我妈养胖了四斤。”
我凑过去看了下称,点头:“你去拉泡屎,看看能不能拉出三斤出来。”
他往床上一扑:“我他妈已经拉过了。”
我没忍住笑了两声,他撩起睡衣低头观察:“腹肌是不是都没了?”
开始奔往三十的路上代谢十分明显的减慢了,我跟阮辛鹤读书的时候总是互相说对方是个电线杆,吃得再多也不长一块肉,现在竟然开始要时时警惕自己的体重问题了。
我按了下他的肚子:“你他妈有过那种东西吗?”
阮辛鹤往床上滚了一圈扭回头看我一眼哼哼了两声:“***啊。”
我没搭理他转身去衣柜拿衣服去洗浴室澡。
我洗澡出来坐桌前开电脑准备写日记,阮辛鹤躺在床上一边玩游戏一边问我在做什么,我说我在写日记,他问写什么东西。
我说写日记,还说不是你建议我写日记的吗。
他躺在床上嘿嘿笑:“那你写我什么了吗?”
我说:“我写你爱我爱的要死要活,我赶走赶不走。”
他操了声:“日记这种东西也能杜撰吗,窦城没想到你这人连自己都骗啊,到底谁爱谁爱到要死要活赶都赶不走?”
我懒得理他。
他大概也懒得理我了。
按理说今天写到这里应该写完了,但是在我刚刚准备关文档的时候他在后面哼唧了两声:“好了好了,我爱你爱的要死要活赶都赶不走可以了吧?”
我刚刚回头看了他一眼,他靠在床头垂着眼睛摆弄手机,跟往常很多个日子完全没差别的精神状态。
收回目光的时候我不知道怎么就想起了我七、八岁那年学校组织去家附近电影院看一部关于母爱的电影而迷路的事情。
那段时间我妈也才刚三十岁,应该还没从一个女孩的角色转到一个母亲的身份上来,当然我爸也是。他们白天辛苦工作了一整天,晚上休息的时间对于他们来说完全是属于他们自己的,不应该被任何人支配。
他们有权利在自己休息的时间干自己爱干的事情。
我上小学的很长一段时间几乎是我妈在她的麻将桌上、而我躺在她腿上睡觉度过的。
我在七、八岁的时候从电影院出来迷了一次路,除了我之外谁也不知道,甚至于我自己几乎已经忘记那么一件小事。
关于那部电影到底怎么样尚且不谈,关于它是怎么让一些连自己名字可能都不太会写的包括我哥张函及阮辛鹤哭到不能自已这件事也不谈。
我在散场离开电影院,跟同学以及老师分别道别后走上了回家的路。
学校离我家的距离大概是五分钟的路程,电影院到学校的大概是三分钟的路程。
我往与之相反的方向走了二十多分钟,想了很久的——怎么那条回家的巷子还没到、那条回家的小巷到底在哪里。
太阳快落山了,晚霞挂出来,我走到一条很宽阔的大道上,九几年的我们家路上还没有什么汽车,踩着三轮车的男人车轮子从我身旁溜过去,我对整个世界都感到陌生。
我此刻还记得那种陌生感侵蚀自己的感觉,这种感觉导致我前进的步子越走越慢,回头望了无数遍来路,在十字路口方向才猛然转身。
我刚刚跟阮辛鹤提了一句说我小的时候好像迷路过,在一个太阳很好的、学校组织完看电影的傍晚。
阮辛鹤在床上随嘴搭了句:“那最后怎么找到回家路的?”
我说:“走了很久发现周围十分陌生,然后我就转身回走了。”
阮辛鹤说:“那你以后出门迷路了,我去咱附近绿地那栋楼那个几十米高的广告牌给你打广告写——窦城记得回家。”
“……”
他越说越有劲:“我还在我们家门口给你挂牌子,写窦城的家,晚上还会发些五光十色光的那种,还从我们家楼顶上给你挂横幅、竖幅——热烈欢迎家迷路的窦城同志回家。”
“傻逼。”
“我还要写有人在家里等你。”
“……”
“不行哦,万一你连字都不认识了怎么办啊?”
……
他说:“那你以后出门得记得牵我的手。”
要照往常我肯定还是要骂他一句“傻逼”,话都走到嘴边了,阮辛鹤垂着眼睛刷手机,随嘴出了一声:“其实你站着别动也行。”
他说:“我会去找你的。”
“我肯定会找到你的,窦城。”
他如此肯定的说完两句话哼了一声,眼睛从手机屏幕上移到我脸上:“哪一次不是我找你?”
我不知道有没有人会突然生出一种这样的感觉,当你在某个瞬间突然感受到被爱的时候,你会在那个瞬间变得有些恍惚,甚至变得有些不能控制自己,变得让你觉得不太像平常的自己。
变得像某个你不太愿意承认的曾经脆弱过的孩童,而对方又会突然像个柔软的母亲像个成熟的父亲,去填补了你人生中的某些缺失的瞬间。
第七章 2018年9月22日 星期六
2018年9月22日 星期六
周六我俩向来懒得跟什么似的,十一点两人还在床上躺着,他靠着床头吃鸡,我躺在床上刷搞笑视频,时不时乐出两声,阮辛鹤会整个人压在我身上看我在笑什么。
然后又在看了两眼后吐槽说我这个人笑点清奇,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
我把他从我身上抖下去:“你去把昨天从你妈那带来的菜热一下,煮个饭。”
他扭身翻过去背对我:“我不去,我不饿,你饿你自己去弄。”
我从床上坐起来:“今天周六。”
他背着我躺在那里玩手机:“我刚点外卖了,酸菜鱼,三份米饭。”
“我不吃外卖。”我把他翻了过来。
他眼睛从手机后面抬出看我:“哎呀你怎么那么挑剔啊,什么都不吃。”
我看了他两眼,他双手握着手机说他游戏开始了、开始了一会儿再说。
当初我俩决定搬一起住之前已经把事情约定好了,一三五我做饭洗碗,二四六他负责,周末出去吃,或者谁心情好了谁做。
当然基本没有人有那个心情好的时候,而且他一旦犯起懒经常擅自拒绝履行约定。
我没说话,从床上下来给自己找拖鞋,还想着他妈说的其实也没错,就是主体还是有点问题。
他妈经常表示两男人在一起会过个什么日子,一个比一个懒一个比一个邋遢。
主体换成两个懒人在一起会过什么日子应该跟妥帖一些。
我才穿了拖鞋从床上站起来,旁边阮辛鹤风风火火地穿上拖鞋走过来把手机往我手里一塞,往厨房的方向走去,边走边道:“你又生气了又生气了是不是,你怎么这么容易就生气,一点小事你就生气。”说着应该是经过客厅进了厨房,声音小了些,“我煮几桶米饭啊,昨天的菜直接隔在米饭上加热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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