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向靠近
他只要苏北墨,他只喜欢苏北墨。换成别人,那意义就不一样了。
见他安份听着不反驳,苏敬稍稍缓和了语气:“去留学吧。只要你和北墨断了联系,不再来往,金钱方面我会一直负责到你毕业。只要是合理范围内的,我力所能及的事情,你都可以向我提出。”
与此同时,苏敬环视了一圈这间空间不算太宽阔的公寓,点明了说:“收拾一下东西,回学校住吧。要是觉得宿舍住的不舒服,我给你在外面租一间差不多的公寓。”他觉得自己仁至义尽。
可廖南清却还是伫立在原地,一步子都抬不动。
苏敬催促他,一遍两遍,到第三遍的时候,苏敬直接打开了衣柜,从边上抽了一只折叠整齐的旅行袋。
衣柜里,廖南清和苏北墨的衣服很好区分,它们也规规矩矩地分开叠放。苏敬胡乱抓起廖南清的衣服,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往袋子里塞。就这一个动作,彻底触发了廖南清的崩溃。他失控般冲过去,夺下了苏敬手中的旅行袋。
廖南清摇头:“我不想出国。”
苏敬倒吸一口凉气,胸口发闷。
“我也不想从这里搬走。”廖南清怕是要用光自己所有的勇气,他攥紧了手里的东西,牙尖打颤,“苏叔叔,我想和苏北墨在一起。”
苏敬沉了脸,默默地坐到了床边,一言不发。
气氛无时无刻都是冷锐的,廖南清稍稍挪了步子,手心的冷汗出的毫无知觉。他的四肢棉力,脚底发飘,连视线都隐隐约约。喉咙间干燥如火灼,他硬是咽了口唾沫,急切地向苏敬保证:“苏叔叔,我发誓……我,我一辈子,我真的一辈子都会对苏北墨好……”
“怎么好?”苏敬背对着廖南清。
“我……”
“把小镇的流言蜚语带给他,还是让他未来不能拥有一个正常的家庭?这就是你所谓的好吗?”苏敬起身,语气平淡地打断他。在苏敬来见廖南清之前,他还和苏北墨争执过一场。一直以来都懂事自立的儿子,从未让他多费心过什么,却在今时今日闹了这么大的一桩笑话。
——同性恋。
这三个字太嘲讽,他不敢想象苏北墨在未来会不会后悔,但他能确定,这两个孩子如今都是一头热,听不进劝。
廖南清本就不擅言语,他抱紧手里的旅行袋,骨节发白,被苏敬丝毫不带感情的语气打击的赤身冰凉。寒冬腊月未到,他却已经置身于冰天雪地中。廖南清偏瘦的身躯嵌进房间的阴影里,仿佛他本来就该待在那。
眼前的视线越发模糊了,整个屋子都在他的脑海中晃动。
“怎么,说不出话来了?”苏敬倦意颇满,眼睛里留有几条血丝,他从那晚开始就没怎么合过眼,他满是伤心,“南清,我们一家对你不好吗?”
廖南清的指尖陷进自己的臂膀中,疼痛竟然消失不见。
他听见苏敬问他:“南清,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苏奶奶和苏姑姑是多么疼你,而你苏奶奶,身体也不好,你有想过这一切的后果吗?”
廖南清眼底蓄满了泪水,迟迟不落下。
苏敬的话语盛满绝望,甚至是哀求:“你是想毁了我们家吗?”
这一句,犹若五雷轰顶。
廖南清徒然瞪大了眼睛,本该干涸的眼底将那些积蓄的眼泪轰然托出,豆大如雨点,满满淌淌地止不住,是水闸的盖子被拔开了。
他似乎想起了多年前的那个夏天,蚊声呱噪,空气中弥漫着血腥的气味。母亲李琴撕心地朝他呐喊——
“你为什么要毁了这个家!都是你,都是你!”
廖南清呆板地抬起手,满手血渍,他将那些冷汗都看做了猩红。他的大脑开始混乱不堪,现实与过去,融合在他意识不清的记忆中。
——
不是我。
我没有。
我也是受害者,妈妈,我也是受害者啊。
……
可李琴不听,她捂着脸,看不清神情,往日温煦骤然成碎片:“为什么别人家的孩子都好好的,只有你这样……为什么……为什么只有你这么不正常?!”
如此破天荒地质问,充斥着连篇的不信任。
她说,你不正常,你一点都不正常。那么多小孩,他偏偏盯上你,那个张阿姨都看到了,你穿着那种不三不四的衣服从他屋子里跑出来!
她也说,你不正常,你毁了廖家。
最后,李琴的面容狰狞,一字一句诛心:“而你现在,还要毁了苏家。”。
顿时。
廖南清失了力气,一下子跌坐在地上,他惊慌失措,张口大声喘息。一双手胡乱且茫然地松开了手,旅行袋掉落在一旁,里面的衣服零零散散不成团。他猛然退后,紧紧护住了自己的脑袋,口中不断呐呐:“我没有……我没有……”
霎时,他又醒悟般深深自责:“是我,是我的缘故……是我先喜欢上苏北墨的,是我不好……”
苏敬忙过去一步,可每当他走近一步,廖南清就往后缩一点,他的背脊贴在冰冷的墙壁上,不断求饶:“对不起,对不起……苏叔叔对不起……”
“南清?南清你怎么了?”苏敬一下子担心起来,想上前拉起他。触及的那一刻,苏敬才晓得,廖南清浑身都被汗浸湿了,就连衣服都是潮漉漉的。廖南清抗拒地推他的手臂,一点力气都没有。
而外头的门突然被打开了。
苏北墨连鞋都没脱就冲进来,他的脸颊残留着苏敬前两日留下的掌印,依旧火辣辣的疼。
“南清!”看到这一幕,他惊声,想都没想,直截了当地脱下自己的外套,冲过去推开了苏敬,将廖南清包裹起来,紧紧护在怀里。苏北墨一双眸子里满是怒火,对着苏敬吼道,“爸,你对他做了什么?!”
“他突然就这样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苏敬急了,拿出手机打电话,“先送医院吧。快,先送去医院。”
苏北墨咬牙,一把抱起南清,下巴贴着他的额头。
廖南清是在发烧,看样子有好一会儿了。
苏北墨亲了亲他的额头,语无伦次般:“没事了,南清没事了。我回来了,不怕啊,南清……”
医院里,护士给廖南清挂了点滴,他迷迷糊糊地睡在休息椅上。苏北墨借了床小毯子给他盖,抹了他额角的冷汗。
护士问:“家属?”
“是。”苏北墨应声,“我是他哥哥。”
“你弟弟有点发烧,近期似乎也没怎么休息好。平时注意饮食清淡,让他尽量少熬夜,三餐正常吃。”护士狐疑地瞥了眼苏北墨微肿的脸颊,叮嘱了几句就走了。苏北墨坐在边上的休息椅上,让廖南清把头靠到他肩膀上来。
几分钟后,苏敬买了早点过来,一袋热豆浆和几只素菜包子。
“你吃点,你姑给我打电话,说你大清早的就溜了。”苏敬抹了一把脸,坐在他们对面,他尽量不去看自己的儿子和廖南清亲密的举动。好像看一眼,就会暴怒一般,“等他挂完这些,回去把他的东西收一收……”
“爸,该说的,我都说的很清楚了。”苏北墨打断他,不愿意再继续这个话题。
“你非要这么不听话吗?你知道你们……”苏敬朝周围看了一眼,压低声音,“你们以后一定会后悔的,你听我的,我不会亏待南清,我会资助他念完大学。”
苏北墨厌烦地别过脑袋:“我是个成年人,我知道该怎么做。”
“那你奶奶呢?她这么大年纪,要是知道了会怎么样?”苏敬急急道。
苏北墨闭上眼睛:“我不会告诉奶奶。”他从没想过被所有人接受谅解,但至少,他们不可以伤害廖南清。
苏敬气的握紧拳头,近乎威胁,这三天以来,他打过苏北墨,也骂过苏北墨,更是心平气和地同他努力地讲过道理。
可惜都行不通。
无奈,他逼问苏北墨:“如果我说,你要和他在一起,就得和家里断绝关系呢?”
苏北墨怔愣,苏敬像是抓住了他的弱点:“北墨,和我回家吧。我这么些年,也攒了一些钱,你想创业或是找个公司上班,都可以。”
周遭人来人往,不知怎么的,今天的医院人特别多。以至于嘈杂声,人声,脚步声,统统混做一团,窜入苏北墨的耳中。它们拥挤不堪,堆积在苏北墨的脑中容量甚微的那一处空隙里,最终轰隆倒塌。
苏北墨扯了扯嘴角,很快便平稳下来。
耳畔响起自己清晰的声色,在混乱的环境中,异常清楚。
“爸,抱歉。”
十二月过的飞速,一月的生活繁忙。
各个院校都陷入期末考试的紧张氛围中,有几个寝室更是挑灯背书,廖南清也不例外。
而苏北墨的公司开始进入加班的死循环中,时常也会出差。但每次出差途中,他和廖南清的信息电话一直就没断过。廖南清心里清楚,苏北墨是不放心他自己一个人在家。
是怕苏敬再次找来,还是怕廖南清一个人陷进死胡同里?严格说起来,两者皆有。
葛筠的脚伤好的差不多了,雀跃地来找廖南清喝奶茶。她男朋友说,就算她变成小胖子,也会继续喜欢她。葛筠不知道廖南清那几天的遭遇变故,时不时还拿狗苏开玩笑。
不过幸好葛筠的存在,廖南清在学校不会显得太孤单。
他就像是缩回壳里去一样,渐渐的,他没再参加学校的活动,和专业里的同学交流的就也更少了。
葛筠有几次察觉到他的不对劲,问了问,廖南清没开口,葛筠治好知趣的不问了。
“哎,你最近闷闷的。许贱贱也是,近期都不在群聊里出现了。”葛筠完全忘了高三毕业前后期那会儿,她自己也一样,显少出现在群聊里。
廖南清没什么胃口喝奶茶,和葛筠坐在学校花坛的长椅那吹冷风。
“廖南清,你寒假要等狗苏放假了再回去吗?”葛筠开他玩笑,“要不到时候,你带着你狗苏来聚餐?顺带给许彦彦郑重介绍介绍。”
“寒假不回去了,留在B市。”廖南清抱歉道,“下次请你们吃饭。”
“啊?怎么不回去过年,你家里……”话没说完,葛筠就自动闭嘴了。
廖南清没觉得什么,淡淡道:“我妈和我继父一起,他们和我已经断了。”
葛筠吸了口奶茶,尴尬地说:“抱歉。”
“没事啊,也不是什么秘密。”
“唔……那你今晚又要去给狗苏送夜宵吗?”葛筠识相地换了话题。
“嗯。”
“哎,你就是对他太好了。”葛筠教他,“男朋友是不能宠的。”
“我也是他的男朋友。”廖南清不大理解葛筠的说法,呆呆地回,“可他很宠我的。”
葛筠大爷似得翘着二郎腿:“你就是典型的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的那种小可怜儿。”
廖南清摇头,心想,你知道什么。
他为了我,和家里都断了。
……
就只是那么一想,廖南清心里就堵得慌,他感觉自己犯了一个滔天大错。而这个错,会随着失速失控的现况,飞驰地蔓延下去,坠入沼泽般的身不由己中。
上一篇:过气天团+番外(上)
下一篇:诱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