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向靠近
“做噩梦了吗?”苏北墨过去,先用手背探了探他的额头的体温,确定没有发烧之类的,才放下心来。他去卫生间拿了一块用热水洗过的毛巾,过来给廖南清擦身,“南清,你坐起来,我们换身衣服。”
可廖南清抿紧了嘴,不肯动。
“南清?”
他看到廖南清眼角有眼泪:“你出去。”
“你怎么了,南清?不舒服要告诉我,你……”
“出去。”廖南清的声音很沙哑,夹杂着无数颗粒,压满绝望。他从不曾用这种态度对待过苏北墨,可此刻的他仿佛换了一个人。他见苏北墨不动,急了,不管不顾地用力拍打床面,“出去……你出去!”
苏北墨没辙,为了让廖南清冷静下来,他唯有答应他。深更半夜的,苏北墨连件外套都没穿,就被廖南清赶出了房门。医院走廊亮着灯,苏北墨做贼似得贴着病房的门,想听听里边的动静。
有查房的护士经过,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苏北墨说了句抱歉,解释是弟弟闹脾气把他赶出来了。
护士沉着脸,提醒:“不要影响到其余病房的病人休息。”
苏北墨连着道了好多次歉,才继续贴着房门。
只听里面突然发出摔倒的声音,苏北墨赶紧开了门进去。但当他看到里面那一幕时,他的心插入一把匕首,这一秒内,他在心中撕碎了张远刚无数次。
眼前的廖南清摔倒了趴在地上,在看他的时候,几乎是本能地缩到了离他最近的墙角,手里死死抱着一件新的病号服。他的脚上还绑着绷带,行动不便使他的姿势怪异,如同一只受了伤的小动物。
廖南清低着头,把脸埋进这堆单薄的衣服里,羞愧覆盖了他所有的表达能力。
他像是不会说话了,牙尖与牙尖颤打在一处,碰碰撞撞,在他的脑海中形成一种无形的回声。
而病床上,掀开的被褥中,是大片水渍。
就连廖南清身上的衣裤都沾染了大半,因为病房内开着暖气,这股尿骚味不轻不重地飘散开来。廖南清嘴唇惨白,畏畏地抓紧自己的胳膊,指甲掐进去,疼也不顾。
苏北墨并没有表现出惊讶,亦或是不敢相信的表情。他淡然地走过去,半蹲下身,温声问廖南清:“我帮你先把衣服换了好吗?医生说你不能乱动的,刚才摔着了疼不疼?你让我看看,要是摔疼了,我们得喊医生过来。”
廖南清怯懦地抬眼,骨节发白,他哆哆嗦嗦的,和只吓坏了的兔子一样可怜:“对不起……”
“没事的。”苏北墨揉了揉他的脑袋,语气温和,“这不是什么错事,不丢人。现在是冬天,你穿着湿衣服会感冒的。南清,别怕,我不是别人,我是苏北墨。我一直对你很好的,对不对?”
廖南清垂着眼帘,不敢看他,乖乖地点头。
苏北墨得到了短暂的允许,轻轻扶起他,检查了他的伤口。确定没事后,帮他脱了衣裤,接了盆热水给他擦洗。廖南清有些抵触,也有些麻木,他并着腿,颤栗从脚趾蔓延到头顶。苏北墨拿着新的病号服给他穿上,半跪在他身前,握着他的手:“很害怕吗?”
“……嗯。”
“怕什么?”苏北墨继续问。
一句简单的问句,勾起了廖南清不愿回忆的噩梦,他战战兢兢地朝四周看了看,不安地想逃跑,又跑不掉。他还是道歉:“我错了,对不起。继,继父他要打我,我害怕,我就……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对不起……我又给你添麻烦了……”他压着声音,惶惶不安地捏紧了衣角。
“我下次,不会这样了。真的……”
他梦到了张远刚,他一直跑,可还是被抓回了地下室。梦中,张远刚戏谑地嘲讽他尿裤子了。廖南清抱着头怕挨打,念念着没有没有,可当张远刚的手抬起的那一瞬,他真的尿裤子了。
他居然吓成这样。
他把下唇咬出血来,为自己辩解:“我只是做噩梦了,我没有病……”
他居然还在为看心理医生这件事而难以入眠,他害怕万一自己真的不正常,真的有病,就如李琴和张远刚说的那样。到时候,他只会是一个累赘,一个包袱,他会压垮苏北墨的。就和当年压垮了廖家一样,万劫不复的地步。
“你没有病,这不是病!”苏北墨捏住他的下巴,用拇指的指背隔开他的门牙,不允许他继续伤害自己脆弱的下唇。
廖南清痛苦地张嘴着,咽下了铁片味儿的血沫。
“南清,你听我说,他不在这。他以后再也找不到你了,你是安全的。不要害怕,你看看我。你看看我是谁……”苏北墨按住他的肩膀,随后捧着他的脸,迫使廖南清看着他。
廖南清眼底全是泪,他哽咽着说:“你是苏北墨……”
“对,是我。”苏北墨抱紧他,在他耳边沉着声色,接近哭音,“不要怕,南清,我在你身边不是吗?”
苏北墨心疼的快要把自己的心剥出来给他看,你瞧瞧,里面只有你,你痛我也在痛。
“我害怕,苏北墨我害怕。”廖南清终于有了回应,他也抱紧了苏北墨,特别用力。生怕一松手苏北墨就会不要他似得。他沉浮在一弯急流中,激浪拍打顽石,他急切地伸手想要拽住那一根救命稻草。
枯折,无力,从指间消逝于无影无踪。
“苏北墨,我没有病,真的没有。你别不要我……”他终于把自己的担心与不安完完整整道出了口。他是个错误,他做了错的事情,他只想留住苏北墨而已。
苏北墨摇头,拼了命地说:“我怎么会不要你?你怎么会这么想我?”
廖南清流着泪。
苏北墨的睫毛也湿了,他说:“南清,勇敢一点,对我有信心一点。拜托你了。”如果我的爱还不够多,还不足以让你察觉,那么,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将每一日都把你放在心尖上写下一笔爱字,直到这个字刻在心里。
苏北墨的目光坚定,有此决心。
廖南清顿时嚎啕大哭,像个迷了路的孩子,撕心裂肺地哭。
护士闻声赶来时,苏北墨正抱着廖南清,把他箍在怀里,轻轻抚拍着他的背。廖南清一直哭,声音却小了许多。护士皱眉:“你们这样会影响到其他病人休息的!”
“抱歉,再一会就好。请您出去,关上门。”
护士还想说句什么,苏北墨再次重复,面容没带一丝松懈,低沉着声色:“请您出去,别吓着他。”而他怀里的廖南清一抽一抽地哭咽,仿佛要把憋在心里的委屈都哭出来,在苏北墨面前好好告一个状。
清晨。
廖南清依偎在苏北墨的怀里,两个人躺在折叠床上。廖南清趴在苏北墨的胸膛上,呼吸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不免安心又安心。廖南清无眠于这个夜晚,他静静地等着天亮。
直到第一缕晨曦落下,他才开口。
“我把这一切,都当做和你在一起前的磨难。”廖南清淌着眼泪,心里一个人走过了千山万水,路途万里,“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只要知道最后你会来接我,我就都熬得过去。”
“……”
“可熬的时候,真的很痛苦,我总想到不好的事情。我的人生就像个无底洞,像个漩涡,除了遇见你,没有一天是明亮的。正常的路,很好走。和我一起的路,很不好走。可我没有其他路,你是有的。”
在那么肮脏的洞穴中打滚过一遭,他是个大麻烦。廖南清在那一刻,给自己的人生打上了标签,扯也扯不掉。他痛苦过绝望过,生怕苏北墨转身就走,和继父说的一样,不要他了。
反复地谴责与质问充斥在他的内心,几天以来蚕食着他的坚持。
“不好的路,很难走。”他再次道。
苏北墨便问他:“那分开就好走了吗?”
廖南清微微颤抖,睫毛如一帘雨幕。
“一样会遇到困难,一样会被绊在半路,对不对?人生总会遇到接踵而来的麻烦,不开心,许多许多事情。”苏北墨擦掉了他眼角的泪水,“可我们不一样,我们有两个人,可以一起面对。南清,路是要一起走的,我们一起走。”
苏北墨还说:“别撇下我,我不能没有你。”
廖南清闭上眼睛,眼泪是一场暴雨,无声无息地堵住了心里的那道伤口。它化脓结痂,从未有过的痛快,但它也开始发痒,是结痂终会脱落的预告。
没有什么承诺比这更好听了。
廖南清哭着笑,特别不好看,傻傻地说:“如果……如果只有经历这些,经历我的童年,经历我如今的遭遇,我才能和你在一起。那一百遍,一千遍,无数次……我都愿意去忍受。只要你在等我,我就都能熬过去。”
苏北墨捂着眼睛,他不想让廖南清看到他哭。
最是真挚的年纪,一份爱捏在手里融进掌心,进了心窝,谁也掏不干净谁了。
而他们不知道,此时正站在门外拎着一个保温瓶的赵沁,忽然转身靠在墙背上,无声地叹了口气。
她湿润的眼底,是一个母亲温柔的释然。
第四十七章(今日第一更)
【47】
苏北墨说服了廖南清和他回B市,接受心理调整,并且用最温和的方式告诉他:你没有病,你只是有一个噩梦需要抛开,我们得一起抛开。
可廖南清虽然答应了这点,却不愿意再喝水。一滴水都不肯喝,除了喝粥的时候会摄入一点水分外,他几乎是抵触喝水。
“南清,你不能不喝水。”苏北墨已经无数次劝说廖南清。
但廖南清很坚持:“我不渴。”
“你嘴唇都这么干,你说你不渴?”苏北墨是生气的,他拿着保温水杯坐到廖南清身边。半晌,他实在是没有办法,仰头喝了一口温水,捏着廖南清的下巴就吻上去,强行把水喂进了廖南清的嘴里。
廖南清被迫喝了一口水,捂着嘴巴咳嗽,满脸通红。
“好喝吗?”苏北墨这几天里,难得开心地笑了一次。
廖南清又气又难为情,耳根红透了。苏北墨揉了揉他的脑袋,看到了一丝以往熟悉的廖南清,不禁欣慰,往水杯里多加了点热水:“再喝一点,你不能不喝水的。”
“可是,我……”
“尿床怎么了,谁没尿过床。”苏北墨嚷嚷,“我以前,我妈天天打我屁股,我家天天晒床单,我小学了都还尿床,为此我还写过五百字检讨。”他补充,“我**我写的。”
为了哄廖南清,苏北墨已经不要脸不要皮了,天知道他这些话里有几句是编的。
赵沁靠在门口,干咳两声,每次来都碰到无比尴尬的场景,她也不想的。
苏北墨咽了口唾沫,尬笑了声。
比起上次,廖南清的情绪平稳了些,他没和之前见到赵沁时那样恐惧。但不担心是假,他悄悄地往苏北墨身后躲,低着头,也不敢打招呼,他就像个罪人。他很怕赵沁一开口,就是要他离开苏北墨的话语,和当时的苏敬一样。
倒是赵沁,主动走进来。
苏北墨上前拦住:“妈,有话外边讲吧?”
赵沁无视了苏北墨,笑的温温和和的:“南清,身体好点了吗?”
廖南清迟疑地颤了颤,生怯地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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