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伦利加城记
“达伦,屋顶太危险了,我们下去吧。”艾德里安牵起达伦的手,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在屋顶发呆给对方带了个坏头。
达伦摇摇头,用另一只手指了指鸽舍:“我想和信鸽玩。”
艾德里安无奈地答应他:“好的,你就站在那儿别乱跑,我去给你挑只过来。”
达伦乖巧地点了点头,学着艾德里安先前的姿势原地坐下,完全不在乎灰尘弄脏了干净的衣服——反正妈妈不会为这种小事骂他。
这群信鸽基本不怕人,但艾德里安还是认真挑选了一番,最后看中了其中体型偏小、圆润乖巧的一羽。他将那只信鸽递到达伦手里,小声提醒他:“就这么捧着,不要用力,也不要吓到它。”
达伦小心翼翼地用双手捧着信鸽,好奇地凑近了观察它,嘴里还模仿着发出咕咕的叫声。信鸽知道这位小主人没有恶意,也伸出浅色的喙,轻啄达伦的衣袖。达伦高兴地抬头看着艾德里安,笑得很开心,艾德里安也向他露出了微笑。
“它们好厉害呀,”达伦轻声说道,害怕声音太大会吓着自己手中的信鸽。“这么小的个头,吃的也少,却能飞来飞去;我们却怎么也做不到。”
艾德里安在达伦身边蹲下,轻轻抚弄信鸽收起的翅膀:“说不定以后人类也能上天呢——不用像鸟儿一样长出翅膀,而是靠其他东西飞起来。”
达伦兴奋地抬起头:“真的?”
“呃……大概是真的。”艾德里安不太擅长跟小孩子攀比想象力,幸运的是达伦只是单纯觉得高兴,而没有进一步追问。他站起身,拍去挂在衣服上的鸟羽。“我们该下去了,不然大人们会担心你的。”
和信鸽的“对话”十分愉快,达伦也就爽快地答应了艾德里安。他将信鸽捧到鸽舍前,看它灵巧地跳回同伴当中去,还向这位鸟类玩伴小声道了句“再见”。
看着两眼放光的达伦,艾德里安不禁回忆起自己小时候的模样。当然,鹤山庄园的生活要比玛伦利加这种大城市寡淡多了。
带着达伦离开屋顶前,艾德里安再次环顾四周,却在不经意间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路易斯正站在飞狮公馆外的道路对面,斜靠着墙,手里还拿着那支细长的烟斗。
“……大师?”艾德里安的心脏漏跳了半拍。
——难道他是来找我的?
几分钟后,艾德里安把达伦交给索菲娅的贴身女仆,自己飞快整理好装束,从桌上拿起那把弩,跑到了飞狮公馆外。路易斯依旧站在那儿,见艾德里安出现才缓缓收起烟斗,慢悠悠地冲他招手:“我看你一直没来,还以为托雷索家出事了。”
刚才还在纠结前一天知道的事情,认为路易斯不会在意自己,却没想到他会直接找上门来,艾德里安难免感到不安。他回避着路易斯的视线,想现编一个借口,却被对方再次打断。
“道歉或者找理由还是算了,这样你会更难受的。”路易斯摸着后颈转过上半身,竟显出几分鲜见的歉意,而从神情就能看出,路易斯并不擅长道歉。“况且错误应该在我。昨天说的话可能过于唐突了,对不起。”
艾德里安完全没料到路易斯会向自己道歉。这么一来,他反倒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了:“不,我倒是没关系……”
艾德里安在说谎,而路易斯知道艾德里安在说谎,但这个不愉快的小插曲是时候翻篇了。
路易斯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希望真是这样。”
这么一来,他终于能和过去的几天一样“自然”地和艾德里安对话了。他抓过艾德里安的手腕,拉着人直接往中心区的方向走。“那就别再耽搁了。”
“去哪儿?”艾德里安边跟上路易斯的脚步边问。
“神殿附近好像出了什么事,教团的人刚封锁了那边的下水道入口。你去闻闻是否有无光者的味道,说不定我们能捞一笔。”
由于水网密布,坐拥河流出海口又正对着海湾,早在建城之初,玛伦利加就修筑了庞大的下水道系统,开凿污水渠时留下的入口也一直保存至今,只是那些生锈的铁栅门多半已经合不上了——当然,一般人也不会胆大或无聊到跑进下水道探险。
为了应对汛期和氵朝汐、容纳足够的污水,这些地下沟渠修得很宽,堪称宏伟,甚至能像道路一样容纳几人通行。它如血管般从地下连接起城市的各个部分,从城市中心到城墙下延伸的兵营区,从贵族区到码头,将其形容为玛伦利加的“地下世界”也不为过。
正是在这样一片漆黑、基本无人干预的地下世界中,污水、湿气、淤泥和腐物滋养了许多远比人类顽强的生物。蟑螂、老鼠、蝙蝠等自不用说,城市中的无光者也会本能地选择这样的环境作为自己的“美好家园”。
路易斯与艾德里安来到神殿附近时,教警和教士拦起的隔离区外,已经聚集了不少围观的市民。
神殿及其周边“宗教区域”是教团的地盘,一般不受总督府的管辖,数量不多的教警则在维护神殿秩序之外,担负起了和城市守卫类似的职责。他们身着全套重甲,执鸢型盾牌和长|枪,盾牌的靛蓝底色上绘着金色的恒星,仅是肃立在人群当中都颇为威严。
透过维持秩序的教警阵列,眼尖的艾德里安远远看见了另一边的情况:红砖斜砌的门洞不到一人高,砖缝里爬满发黑的青苔。本应封住通道的铁栅栏落在不远处,门轴处有尖锐的断裂痕迹,竟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撕了下来。几个等级更高的教警站在入口前,正通过现场痕迹判断事发的时间。
“下水道的门被人破坏了。”他对身边的路易斯小声说。
路易斯扬起一边眉毛:“你确定是‘人’吗?”
艾德里安摇头:“不。从眼前的阵仗看,教警应该也不这么认为。虽然还没有闻到血腥味,但无光者的嫌疑很大。”
“这么看来,破坏铁栅门的很可能是‘新生’的无光者。以前也发生过类似的事。”路易斯托着下巴,经过短暂的思考,就替艾德里安做了决定。“走,我们去跟教团揽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