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伦利加城记
话只说到一半,艾德里安突然靠了上来,紧紧抱住了路易斯。
“那不一样!”他急促地说。“我不会被逐出托雷索家族,也不会选择妥协。比起外人的厌弃和质疑,我更害怕您会突然消失。但我知道……我相信您不会这么做。”
——他们不会走向和上一代雷同的结局。
只要路易斯能活着,托雷索家族能屹立不倒,艾德里安觉得自己怎么样都无所谓。
为此,他可以做任何事。
在明确这一点之后,艾德里安终于能够勇敢地踏出下一步。他捧起路易斯的脸,闭上双眼,主动亲吻了路易斯。
烛火仍在颤动,时间却仿佛静止。
“……这就是你的回答?”路易斯收紧自己的手臂,在艾德里安耳边低声问道。
艾德里安将脸埋进路易斯的左肩,轻轻点头。
“不会后悔吗?”
“不会。”艾德里安回答。
路易斯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意味深长的叹息。
不是因为无奈和感伤,而是一种近乎自我救赎的宽慰。
这也许又是一个错误,但无论未来如何,路易斯已经作出了自己的选择,走向他未曾设想、也不敢设想的道路。
就着拥抱的姿势,路易斯将艾德里安拽到了床上。床铺和被褥并不柔软,边缘布着毛茬。肩上的伤还在作痛,不过和情动的瞬间相比,这点疼痛算不得什么。
年轻的身体温暖柔韧,像一片刚被发现、尚未开垦的秘境。路易斯则是走向秘境的探险家,又像一位耐心的导师,教会艾德里安什么叫合理的放纵,如何求取身体的欢愉。
“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路易斯在艾德里安的耳边煽情地低语。
艾德里安感觉自己化作了一滩蜡,脑海一片混沌,别说领会路易斯的意思了,就连回话都需要反应半天:“什、什么?”
“像是刚被石匠运进工坊的原石。”
“……居然不是人吗?”艾德里安半睁开眼,碧绿的眸子中荡漾着粼粼水光。
路易斯捋了捋艾德里安氵朝湿的黑发,笑道:“我是说你太过生涩,像原石一样,还需要精心雕琢。‘训练’,可以这么说吧。”
艾德里安涨红了脸,小声反驳:“我不需要这种用不到的技能……”
“用不到?话可不能说得太绝对。”
路易斯肩上的绷带沾了汗,又被艾德里安无意识扯松了半圈。反正,重新包扎也得再等一会儿,也许是天亮前——路易斯是“活在当下”一派的。
冬日清晨的鸟鸣很稀疏,天亮得也晚。
艾德里安睁开眼时,路易斯已经打开了木窗。冰凉的风从窗缝中灌进来,但还是敌不过续了木柴的火盆。
赏金猎人肩上的绷带重新换过一次,
“六年前的事,现在告诉你也无所谓了。”路易斯在艾德里安身边坐下,身体靠得很近。“一直留着悬念、说些哑谜似的话,对你也是个折磨。”
艾德里安靠着床头坐好——这还是他第一次在路易斯家过夜,各种意义上都是。
“玛伦利加容不下奴隶主,也容不下奴隶商人,但这种生意的利润高得让人甘愿冒险。六年前,一艘奴隶船在银湾附近发生了故障。他们伪装成普通货船,临时停靠在玛伦利加的港口,等船修好再把奴隶运到目的地。”
艾德里安歪了下脑袋:“所以,您发现并阻止了他们?”
“情况比这黑暗得多。”路易斯摇了摇头。“为了看守那些奴隶,船主秘密雇佣了几个赏金猎人,但还是有奴隶逃了出去。为了补上缺口,那些赏金猎人干了一件丧心病狂的事:抓来一些没有家人的年轻贫民,将他们强行塞进奴隶船。”
当时的路易斯名为会长,却已被架空了权力。知道这艘奴隶船的存在和其他赏金猎人的劣行后,他能做的事仅剩一件,就是竭尽所能曝光这一切,哪怕被送上刑场的罪犯当中也包括自己的同行和下属。
不只是被掳的市民,船上的奴隶也得到了解放,但路易斯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他与他的挚友们还是和协会中的其他赏金猎人站到了对立面。
“不过事情并没有结束。”路易斯无奈地摇头。“协会的高层也曾牵涉其中,包括楚德。我从奴隶商人那里缴获了账本和雇佣合同。但因为萨缪尔的干预,我没有把所有名字和最关键的罪证全部交给市政厅,而是留下一部分,交给信得过的朋友,当作自己保命的筹码。”
路易斯一旦死于非命,他寄存在别处的证据就会公诸于世。
“大师。”
“嗯?”
“您的信念一直都没有改变。”艾德里安笑了。“这太好了。”
听到艾德里安这么说,路易斯久违地感到发自内心的高兴。
作者有话要说: Sea of Eventualities - Marvin Kopp
☆、第三十六章 鹤望兰
玛伦利加的冬天虽冷,却并不总是无情的:厚实的积雪也为春天做好了铺垫。
我对农事不太熟悉,但从城外农户和城内小商人的反应看,一个“善解人意”的冬天总能给他们带来不错的回报。
对我而言,最直观的感受大概就来自每年出产的银湾蜜酒。一个优秀的品酒师(虽然这是我自封的)总能从酒中品出一整年的自然轨迹。至于难以避免的价格波动,那就是酒庄和酒馆老板等人的故事了。
——银湾塔杂记·玛伦利加的四季
“你可算回来了。”
艾德里安刚回到飞狮公馆,忐忑不安地推开书房的门,就听见了索菲娅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