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真军(中)
张松笑了,把挎在肩上的包往上提了提,对接线员说:“再打一个。”
接线员是这片景区的老员工了,平时没少接张松递过来的香烟,同他十分相熟,笑着问道:“谈恋爱了啊?”
张嘴笑得露出一口白牙,劲头十足地“嗯!”了一声。
两人靠着寻呼台的寻呼小姐做中转,每一条爱意都费了大周折,却也因为等待的拉长而使这甜蜜更持久。
“为什么这个月不行?”张松问道。
“还有好几天呢,我等不及了。”张松又说道。
“我每个月一号回家拿生活费。”江路对寻呼小姐说这话时,窘迫得脸都红了。
张松在心里哈哈大笑,“来xx广场南入口,我要见你。”
“现在吗?”
“现在。不用带钱。”
江路心里很过意不去,上一次张松就给他打折了,这次竟然直接免费……可他又忍不住高兴,心想着,也许只有自己在他这里可以享受到免费待遇。
他美滋滋地来赴约,看见张松单肩挎了个军绿色布包,手上扶了个大牌子:“拍照立取,十元一张”。
“这是谁的啊?”
“我的呀!我的傻小路!”张松笑眯眯地回道。
江路同他闹起脾气来,真有些生气了,大步走在前面。张松拎着那半人多高的牌子,在后面跟得十分狼狈,口中连连道着歉:“我真不是成心逗你玩儿!这不是一直没机会解释嘛!”
江路刹住步子,回头瞪着他,眼睛都有些红了:“你怎么没机会!你收我钱的时候什么都不说,就是默认!默认就是骗人!”
张松趁机拉住他胳膊,柔声道:“是我不好,我太自私了,想把你的钱都拿走,让你没钱去找别人……”
江路微红的眼睛略微睁大了,眼神流光溢彩地在张松脸上晃动着,他突然露出极为委屈的样子,险些直接哭出来:“那你知道我以为你是……那个,跟好多人那样过,我心里多难过吗?”
张松一颗心都被他揉碎了,忙将牌子扔到一边,将他傻乎乎的好小路搂进怀里。
张松对江路说:“我母亲总盼着我上大学,可惜我不是学习的料,勉强考上个技校,毕业以后去了工厂当技工。她一直催我上夜大,让我过两年去参加成人高考。我觉得太没劲了,就一直骗她说还没复习好……后来觉得工厂里也没劲,就送了点礼,托人半了个停薪留职……”
他一直说自己,江路听得认真,他忍不住问了一句:“你呢?你是真大学生吧?”
“……你怎么看出来的?”
张松轻笑一声,“我当时在电话里一听你声音就听出来了,你们大学生有那个腔调,一般人学不出来……我还听出你肯定不是大三的。”
江路脸上又有些红了,略微透露了些自己的情形:“我现在是大一,下学期就升大二了。”
“你是学什么的?”
江路看着他,咬着嘴唇犹豫半晌,“美术。”
张松眼中的喜爱更深厚了,拉起他的手:“我带你看看我拍的照片!”
张松领着江路在巷子里穿行,来到一处不起眼的小照相馆前。
他领着江路进了门,柜台后坐着一个昏昏欲睡的老大爷,见张松进来,含糊地打声招呼:“小松今天这么早啊?”
张松将牌子靠墙立好,指着柜台上的座机对江路耳语:“那帮傻x写得就是这个电话,我第一次接到那种电话的时候,气得差点把电话给砸了,刘大爷差点跟我拼命。”
打瞌睡的刘大爷冷哼:“臭小子又编排我什么呢?”
张松笑眯眯地从柜台上拿起茶缸子给刘大爷续上热水,指指江路:“我带朋友去暗房看看。”
这肯定是他第一次带朋友进暗房,刘大爷的瞌睡都因他这句话而清醒了一半,多打量了江路一眼。
所谓的暗房就是洗胶卷的地方,非常狭窄,桌子和柜子占去大部分空间,两个人站在里面就得挤在一起,其中一个转身的话就要劳烦另一个稍微侧一下身。
张松找出一卷胶卷,对江路说:“这是我拍的,我老家。”
江路问:“你老家是哪里的?”
张松摆弄着设备,偏头看他一眼,勾着嘴角:“一个问题换一个问题?”
江路犹犹豫豫,“……行,你先说。”
“我老家是c县农村的。你呢?本地人吧?”
江路松了口气,“是。”他小心地问道:“你以前谈过恋爱吗?”
“没有。你最爱吃什么?”
江路放松地笑了,“我爱吃我母亲做的糖醋排骨,还有饺子,你呢?”
张松想了想,“我好像没什么特别爱吃的,哦对,年糕,我挺爱吃年糕的。”
江路笑得更明显,“你喜欢吃那种黏糊糊的东西啊?”
张松也笑起来,完全转过身看着他:“该我问了……小路,告诉我你的名字吧。”
江路的笑容一下子敛起来了。
张松在他脸上看了一会儿,转过身继续倒弄胶卷,不再说什么。
江路站在一旁,不安地看着他动作娴熟地摆弄那些药水和器材,刚要说什么,就听张松说:“我要关灯了。”
顿时一片黑暗。
江路在这黑暗里完全丧失了视觉,张松却好像不受影响,一直能听到他有条不紊地摆弄着什么的声音。
他也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直到听到“吧嗒”一声轻响,张松打开了什么机器,一束光出现在他的视野里,那束光的终点是一张纸,黑白的山丘在那张纸上渐渐显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