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真军(中)
他抱着膝盖坐在飘窗下,神情还停留在刚才,是一种本不应该出现在凌笳乐脸上的忧郁。
这忧郁因为沉静而显得悠久,让人知道他已经这样独自坐了很久了,让看到的人觉得他就是特地在等自己一样。
就在这样蕴含着等待的忧郁里,沈戈发现自己对凌笳乐的爱意又多了几分。
他不由地悲愤起来:“这样的爱会是假的吗!”
凌笳乐的视线落到沈戈脸上,那双眼眸中的忧郁如潮水般散去,被喜悦取代,好似一片死水被风吹活,瞬间生动起来。
就在这样的生动里,沈戈杂乱惶惑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
当然是真的,怎么可能不是真。
凌笳乐站起身,问沈戈: “饿吗?吃饭吗?” 脸上挂着浅笑。
忍饥挨饿的小李忍无可忍,大喊:“我早就喊饿了,你一直不让吃!助理就不是人了吗!”
凌笳乐似被他当面戳穿了隐秘心事,羞涩且慌张地拿起手机,故作镇定地说道:“给挨饿的助理同学发个红包。”
小李冲他深深一揖:“谢谢老板!”
凌笳乐一边操作一边抬眼偷瞟沈戈,与他的视线对个正着,赶忙又落回手机上,“沈戈是客人,咱们得懂礼貌,知道吗?”
小李打开手机点收款,抬手一敬礼:“知道!”
凌笳乐终于笑了,于是沈戈也笑起来,打心眼里感谢小李的活泼。
吃饭的时候,碍于小李在场,两人没有提片场的事。这一场虽然没有清场,但是小李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沉浸在夏天拍露天戏的恐惧中,一直抱怨个不停。
饭后两人去了沈戈的房间,凌笳乐立马问他:“你没和导演闹矛盾吧?”
“……怎么这么问?”
凌笳乐试探而忧虑地看着他。
沈戈立刻意识到,凌笳乐也可以是敏锐的,这两个小时内他也许已经隐约触摸到真相。
回来的路上,沈戈本来已经下定决心,可此时迎着凌笳乐轻微晃动的眼神,他又不忍心了,含糊道:“是闹了点矛盾……我觉得,今天拍得有点儿过……”
凌笳乐明显松了口气,红晕后知后觉地漫上脸颊:“那也不能怪导演啊……”
沈戈低下头,“我……不是故意的……”
凌笳乐笑了一下,因为过于羞臊,他的笑声十分短促:“手滑,是吧?”他又说:“不过也挺好的,一次就拍过了,要不我可能还真演不出来。”
沈戈倏然抬起头看着他,“你真这么想的?”
凌笳乐怔了一下,有些不太敢似的轻轻点了点头。
“你就一点都不生气吗?”
凌笳乐迟疑地看着他,还是摇头。
“我骗你了,王序事先跟咱俩说的不一样。”
凌笳乐的脸色逐渐僵硬起来。就像小孩子问大人:“衣柜里是不是藏了鬼?”他只想得到一个回答:“没有。”
凌笳乐吃力地问道:“什么意思?”
沈戈沉声解释道:“他对你说的是,我可以把手伸进牛仔裤里,对吧?但是他对我说的是……”他费劲地拧起眉头,倔强地说道:“我没有手滑。”
凌笳乐怔懵地听完,惶然地眨着眼,他突然问了一声:“你和导演动手了?!”
沈戈坦然且倔强地承认:“往他鼻梁上打了一拳。副导他们送他去急诊了,我就回来了。”
凌笳乐惊恐地看着他。
沈戈心想,他一定觉得自己很暴力。但他不为所动,负气一般地说道:“他活该,得让他明白导演没那么大的权力,他必须得学会尊重演员!”
凌笳乐飞快地低下头,眼珠慌张地乱转,很快又抬起头来,担忧地看向他:“他以后会不会为难你?”
沈戈冲动地一倾身,在他手上用力握了一下,“凌笳乐,一定要学会保护自己!别再让别人伤害你了!”
凌笳乐在他的手掌中痉挛了一下,将手飞快地抽出去。
稍作冷静后,凌笳乐说:“其实,这种对我来说……也不是不能接受的。”他诚恳地看向沈戈,“起码我们最后拍出好镜头了,对不对?你看我以前拍的那些烂片,闹心事更多……因为赶场轧戏把胃都熬坏了,一场一场的大夜戏把睡眠都搞紊乱了。咱们导演虽然……但他起码不往死里用我们,起码保证我们的一日三餐和睡眠,对吧?”
他见沈戈不做声,继续说道:“你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讲的那个,爆破装置提前引爆,把我耳朵给震得不灵了……你是没看过那个片子,彻头彻尾的大烂片。我就觉得,比起受了半天罪、落下一堆毛病,结果拍出一堆垃圾,我更情愿受这种罪,最后拍出有价值的东西,也算物有所值……咱们导演脾气是差了点,性格也怪了些,但他确实是为了电影,他不是故意发坏。”
他小心地看着沈戈的脸色,问道:“我不知道我说清楚没有,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沈戈移开视线,看着窗外长长地呼了口气。
凌笳乐微微向前倾着身子,离他更近了些,“沈戈,以后,别跟导演发脾气了,行吗?”
他真害怕沈戈彻底惹火了王序,真被替换下去,那他可怎么办?他这戏可怎么拍?
他以前还为沈戈打算退学感到可惜,现在才明白,他其实就盼着沈戈当演员,这样他们的未来才能有交集。
沈戈看到他的关切与担忧,在心底挣扎少许后,轻轻地点了点头,“好。”
当时王序捂着流血的鼻子质问他:“那你去告诉他啊!把你刚才的话都跟他说一遍,告诉他我掌控他的情绪、掌控他的思想,你看他识破所谓的‘圈套’以后还怎么入戏?你看他到时候演不出来他是感激你还是怨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