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真军(中)
凌笳乐将脸埋在他颈窝里,显得疲惫而脆弱,沈戈不由抬手摸了摸他头发,“想好一会儿怎么演了吗?”
凌笳乐在他怀里摇了摇头。
王序回来了,凌笳乐立刻从沈戈怀里坐直了,忐忑地看着王序大步腾腾地走回原位,重新将摄影机固定到自己身上。
“找好情绪了吗?”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凌笳乐,可能是在副导演身上出够了气,倒比刚才平和了些。
凌笳乐抿了抿唇,小心地摇摇头。
王序视线朝下,嘲讽地瞟了一眼搭在两人身上的被子,“不热?”
沈戈立刻将被子掀开丢到一边,就听到王序平静地丢下一只炸雷:“不会演就打真军吧。”
沈戈当即就被他激怒了,他轻轻推开凌笳乐,直接下了床,比王序高出一大截。
他赤身裸体,只在勃起的性器上裹了层白棉布,本来应该是滑稽的形象,可因气势汹汹,全身的肌肉都蓄势待发,反而显出最原始自然的威慑。
王序不自觉退了一步,随即又觉得这样露出胆怯十分可笑,便在原地站定,用嘲讽的语气说道:“你们不是已经在一起了吗?多做一次少做一次有什么区别?我又不拍下面,我对你们的下半身毫无兴趣,我只要江路的表情,热情、投入、忘我,我的要求只有这么几个,不过分吧?”
凌笳乐看着沈戈愤怒的样子,很怕他又和王序起冲突,忙低声喊了一声:“沈戈!”
沈戈转过头看他一眼,那近乎赤裸、蜷着腿不敢坐直的模样实在让他心疼,心里那股无名之火顿时烧得更旺,抬手指了指王序的脸,沉声道:“凡事有个限度,那种事你想都不要想。”
王序冷着脸转向凌笳乐,“你什么想法?”
凌笳乐下意识看向沈戈,不安地动了动,将两条蜷着的腿并得更紧了。
王序冷笑,连说了三声“好”,“既然不听我的,那就按你们自己的来,不是需要时间吗?行,给你们时间,拍吧,拍到我满意为止。”
凌笳乐的情绪已经完全被破坏掉了,攀着沈戈的肩膀机械地上下运动着,除了身上的汗越来越多,两腿越来越酸软,毫无进步。
然而王序竟然没有喊停,他就让凌笳乐那样蹩脚地表演。
他渐渐冷静下来,意识到刚才有些失控。这对导演而言是大忌,对他而言更是低等错误。可是他身心俱疲,好像有一只气球在他体内,随着电影的开拍,那气球就在慢慢地膨胀着,膨胀着,直到超越他的极限。
那本被强行塞进他手里的《孽子》就是扎破气球的那根针,他的精神开始漏气,整个人肉眼可见地衰败下去。
此时理智复位,他重新掌控自己,同时相信自己可以像往常一样掌控演员。
他这会儿是故意磨着他们两个,他不信两个干茶烈火的年轻人在这样的情况之下会毫无冲动,尤其是沈戈,x欲最不可控的年纪,肯定会忍不住改口——就像之前几场亲热戏一样,他最终一定会被肉体的冲动打败。
他就在摄影机后面等着,等到凌笳乐的动作越来越无力,脸上的汗被甩下来,滴到沈戈近乎静止如雕塑的肩上。
这时王序才发现自己也出了一身虚汗,顿时感到体力不济,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坐到床边,将摄影机从身上卸下来,放到一边。
凌笳乐停下来,他越过沈戈的肩膀,看到王序颓然地垂下头,一只手虚弱地搭在摄影机上。
他从来没有见过导演这样颓丧过。
“导演……”他轻声喊道。
沈戈立刻在他腰上掐了一下,凌笳乐只好收回后面的话。
王序扭头看向两人,他们抱得那么紧,那么依恋。
沈戈非但没有冲动,反而还阻止凌笳乐听他的安排。他突然觉得这太可笑了,他亲手打造出来的信赖,如今却反过来和他作对了。
凌笳乐踌躇着,他本来不想说。上一次他对导演说他不赞同江路的做法,就遭了王序一顿脾气,今天王序格外的缺乏耐心,让他把那些话一直憋在心里。
可是看着王序此时的样子,拍摄也陷入僵局,凌笳乐犹豫片刻,终于开口:“导演,其实,我觉得我也不是放不开,我是……我是没理解江路……我觉得他现在有比——”
他还是没法像王序那样毫无顾忌,他压低了声音,轻轻地说出那两个字:“——做x……更重要的事。”
果然,王序的眼神锐利起来,任何质疑他剧本的人都会遭受他这种凶狠的眼神。
但是凌笳乐已经开口了,便决定说完:“他为什么一定要用身体去弥补?他不应该先安慰张松的丧父之痛——”
王序冷笑:“安慰?你是要他承认他错了,不该逼张松跟家里出柜吗?”
凌笳乐忙说:“不是说江路错了,我只是说安慰,就是说说话,两人那么相爱,有什么话不能说出来吗?为什么都要憋在心里?我觉得如果我是江路的话,我知道张松和他父亲的感情,我看他那么内疚——”
他又没能把话说完,王序打断他的话:“如果你是江路,如果你是江路,笳乐,你现在还在说这句话,让我怀疑你根本没有入戏,你根本没有用心体会江路的经历和心情。”
他表现得十分冷静,同时十分冷酷,“笳乐,你还是过得太好了,太天真。不过没关系,你理解不了他,我来讲给你听,江路是不会安慰张松的,安慰就是承认自己错了,可是他没有错,他们都是同性恋,同性恋本来就不应该结婚。是这个社会错了,是规则错了,是张松错了,是红大姐他们错了,不是江路错了,你明白吗?”
他如此冷静,凌笳乐却从未如此刻这般强烈地意识到,眼前这个冷酷瘦削的中年男人就是那个曾经内向而羞涩的男孩儿。
他忽然悲从中来,胸脯剧烈起伏,眼里也渗出泪意,哀伤地看着将自己裹得密不透风的王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