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者
游野坐在副驾座上,静静地望着窗外,直到程楚问了第二遍才跟惊醒似的:“不用,我跟他结束了。”
他轻描淡写的态度惊着了程楚,程楚不可置信道:“什么鬼?!你们在搞什么?”
游野仍然不作回应,程楚却敏锐地感觉到了游野的不对劲,他小心道:“你没事吧?”
这时游野的手机震了起来,他拿起来一看,直接挂断拉黑。程楚在旁边看了一眼,就见备注上写着季山头。姓季的是哪个,他大概也猜到了。程楚尴尬地咽了咽,觉得车里的气氛简直沉重。
很快他的手机也响了起来,游野甚至都不用看他手机的屏幕一眼就说:“不许接。”
程楚缩缩脖子,把手机调成了静音模式。他将车速降了下来:“你真的一点都不想说吗?”
游野摇摇头,他真的不想说,他现在什么都不想做,只想回去睡觉。
路上安静又沉默,程楚将人送回家后,他看见游野直直往房间走,连路上的猫狗都没有理会,就像是一个感受不到外界的人一样,把门关上后,再也没有出来。
程楚他拿出手机,犹豫着要不要给季钦生打个电话。他真的不知道这两人发生了什么事,之前不是还好好的吗?
万分犹豫下,手机屏幕里季钦生的电话跳了进来,程楚拿着手机一抖,看了看游野的房间门,躲到阳台的地方接了。
电话那头季钦生声音有点急躁:“程楚,游野人呢?”
程楚压低声音:“他回家了,医生也批准他出院了,身体上好像没事,但我觉得他真的很奇怪,你们俩发生了什么?”
季钦生在那边呼吸粗重,静了一会:“如果我知道就好了。”
程楚默了,你都不知道,那我知道什么啊!季钦生又说:“可能是因为两年前的事情,但是他不应该这么大的反应,他到底怎么了?”
程楚敏锐地捕捉到了两年前这个词汇:“两年前怎么了?”
两年前的事情,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游野是程楚多年好友了,他只能多管闲事,去季钦生那里问个清楚。
程楚什么时候走的,游野不知道。他只知道他一觉没能睡好,噩梦连连。清醒后他就将自己关进了写作的小房间,跟不要命一般抽烟。
夜色渐渐降临,他拧开了桌上小灯,走到书柜前将那本在法国写的小说抽了出来。结局是他回国后写的,作为陆文的主角死了,为女主而死的。他无比沉迷的那个女人,却没有看倒在血泊中的他一眼,而是打着一把红色的伞,慢慢消失在了街头拐角。
原来他那时早就暗示了自己的结局,他合上了书,将烟徒手掐灭了,毫不犹豫地将书和烟都扔进了垃圾桶里。
他进了厨房,想要找酒,却看见厨房里还放着一大捧花。几天前他怕花死了,特意买了个花瓶,将花都装了进去,放到了阳光正好的地方。
他盯着那花许久,最后把花也给塞进了垃圾桶里,给整个家做了一次卫生,将季钦生在他家用过的所有东西都清理了出来,跟花扔在了一起。
他提着垃圾袋,准备出门扔,一拉开门,他身体就是一僵。季钦生站在外面,周身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烟味,他早戒烟了,游野下意识联想到了这个。
但很快,他就不怎么在意地移开了视线,就像看到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身后的巧克力跟着蹿了出来,极亲热地往季钦生身上扑。
季钦生蹲下身子揉狗,而后抬头望他,眼神深深,似乎有千言万语。
游野命令道:“巧克力,进去!”
狗还是活泼地摇着尾巴,看看主人又看看季钦生,没有听话。游野面无表情地将门关上:“你把它领走吧。”
巧克力敏锐地感受到了什么,压低了身子有些可怜地叫唤着。
季钦生搂着狗:“你不要它了?”
游野:“不要了。”
季钦生看向他手里提的东西,黑色的塑料袋里支棱出还绽放正好的玫瑰和花朵,每一支都是他在情人节那天精心挑选的。
他还记得游野收到花时的表情,他脖子上还挂着游野送给他的项链。那时游野还说,你是我的了。怎么今天,他通通都不要了呢?
季钦生沉默站了起来,游野也不管他,他越过人往电梯走。季钦生的声音从身后追了上来:“狗不要了,花也不要了,那么…… ”他顿了顿:“这个呢?”
游野回头一看,季钦生将一个项链从衣领里拉了出来,戒指在昏暗的环境里,任微微亮了。
游野将垃圾袋扔到脚边,朝季钦生伸出手。
季钦生的眼睛一瞬间亮了起来,他慌乱地将项链取了下来,却攥在手里,没有给游野:“这个你还要的,是吗?”
游野仍伸着手,季钦生动作缓慢地,小心翼翼地将项链放进了他的手心里。
游野捏着那条项链看了一会,直接从露天的栏杆上丢了出去。他家在九楼,项链很快就消失在了黑暗中,没有任何的声息。
他总算露出了今晚的第一个表情,那是有些残酷的笑意,他对着彻底愣住,仿佛都傻了的季钦生说:“不要了。”
第76章
游野看着季钦生的眼睛一点点红了,看他猛地将头底下,快速越过了自己。
游野提着垃圾袋听着那跑动的脚步声在整个楼道回荡,季钦生按着电梯,按得很急,见电梯迟迟不上来,直接转进了楼梯口。
脚步声越来越远,游野缓缓地动了。他看着那只不知所措的白狗,狗狗垂着尾巴,嗷呜嗷呜地叫着,非常可怜。
大概是它的声音传了进去,没一会游野的房门就传来被爪子挠动的声音,是奶糖在里面,还喵喵叫。
不过才多久,这一猫一狗感情倒深。游野看着已经没人的楼道,叹了口气,最后拿钥匙开了门,奶糖果然蹲在里面,巧克力就跟被吓到一样蹿了进去,奶糖慢吞吞地甩着尾巴,跟着狗走了。
游野啧了一声,呵斥道:“没骨气的东西!”也不知道是在骂狗还是骂猫。
他关好门后乘坐电梯下楼,找到垃圾箱的位置,把那一整袋垃圾都丢了进去。在丢的过程过,口袋破了,玫瑰哗啦地落了下来,全砸在地上,落在他脚旁。
才被精心教养的玫瑰花,现在静静地躺在脏污的水里,看起来有几分可悲。
游野看了那玫瑰花一阵,就感到草坪里有光。他定睛一看,发现那是手机的灯筒,光一晃一晃的,有人趴在那草坪上翻找东西。
游野当作自己没有看见,甚至连余光都没分给那处一眼。
他平静地进了电梯,看电梯关上,楼层数一层层跳跃。他对自己这样淡然都感到心惊,好像那些撕心裂肺和痛彻心扉都离他远去了。
这样……也好。
回到家中,巧克力又没心没肺地扑了上来,好像刚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欢快地吐着舌头,狗头还往外挤,看外面还有没有它的熟人。
游野坐在玄关处,搂着狗的脖子恐吓:“你再跟人跑我就真不要你了。”
巧克力吐着舌头默默看了他一会,突然开始舔他的脸,啪嗒啪嗒的。游野这才发现他脸上湿漉漉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流的泪。
其实他真的没有太大的感觉,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哭了。现在抹着满手的湿润,只觉得茫然,还自嘲道:“有什么好哭的。”他松开了狗,进浴室洗澡。
等出来的时候,他打开电脑,将遇到季钦生后所写的所有稿子都删除了,就跟清理他家中的垃圾,心中的感情一样,倒得个干净。
做完这些事之后,他看了眼电脑的时间,拿了点安眠药干吞了下去,回了房间,再次睡了一觉。
第二天他六点就睁开了眼,安眠药只让他睡了不足三个小时,剩下的时间他像是什么都想了,又似什么都没想,混混沌沌的,还沉浸在药的余劲中。
他起来换上衣服,准备晨跑。他喊着巧克力,给人套了遛狗绳下了楼。
楼下的垃圾桶旁蹲着一个人,正一支支把花捡起来。那花脏透了,黑水沾湿了那人修长白皙的手。
游野眉心一抽,他是真没想到这个人还在。季钦生把花捡起来,沉默地捏在手里。
一晚上过去了,他的风衣邹巴巴的,头发也是乱糟糟的,眼眶青黑,有点憔悴。
但是拿花的那只手,手腕上缠着那根项链。
竟然还真的给他找回来了,游野心想。
巧克力企图往季钦生的方向跑,被游野一把抓住狗绳拖了回来。巧克力甩着脑袋,嗷嗷地叫着,游野都差点拉不住。
季钦生被狗的叫声吸引了,他转头就看见一狗一人,狗欢快,人冷漠。
游野将狗绳在手腕上缠了一圈,暗自吸了口气,抬腿就走,有什么好怕的,他又没做错什么。
把这个人当陌生人就行,他懒得恨也懒得理。
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即将擦身而过时,季钦生出声道:“你扔了它两次。”
游野身体顿了顿,脚步却没停,季钦生也没停下:“不要我……也两次。”
这句话就跟一道利箭般,刺破了游野从昨晚维持到今天的震惊和自我保护。他牙根发酸,眼睛也酸。他抬腿跑了起来,头也不回。
一场晨跑回来,楼底下已经没人了,游野松了口气。
他带着巧克力回家,之后整整一个礼拜,他都在家里呆着,不出门也不写东西,每日都点很多外卖,吃了就睡,睡了被吓醒,之后就去抽烟,大量大量的抽烟。
程楚在手机上联系不上他,终于没忍住找上门来。他推开门,差点以为这屋子是要烧起来了,不然哪来的那么多烟。
程楚大声喊着游野的名字,直到厨房那里探出个人脸来,程楚都没能认出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是游野。
程楚难以置信地开窗通风,生气了:“你有毛病啊!你他妈在瞎折腾什么!不为自己想想也为巧克力和奶糖想一想!它们吸那么多你的二手烟,你是想让它们年纪轻轻就得癌吗?”
游野低声咳嗽着,眼睛里血丝密布,到底还是停了抽烟的手。程楚拿出手机喊了个保洁上门,又把他拖进浴室里剃胡子。
全程游野就跟个假人一样,死气沉沉,没什么动静。
程楚打好泡沫往人脸上抹,一边抹一边唠叨:“你说你,失恋就失恋吧,干嘛要这样折腾自己。人季钦生…… ”
这个名字一出来,游野的眼神就从死气成成活了过来,怒意鲜明:“别提他。”
程楚咂舌:“行行行,你收拾一下,今晚跟我出门。”
游野闭上眼,又泄了劲:“不去。”
程楚:“不行,你必须跟我走,你再不出门你就废了。刚刚外面那些全是外卖垃圾,你不是有钟点工吗,她没上门搞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