霈宥
开口前夏琚已做好被拒绝的准备,如今果真听见拒绝,他只好低头离开,寻找别的餐饮店。
内陆北方城市的冬天格外干燥,夏琚的胃中空空,哪怕有衣服御寒,很快也又冷又饿。他连续问了两家店,均遭到拒绝。当他走进第三家店内,向店员提出同样的请求,对方满是怀疑地打量他,问:“你几岁了?”
夏琚的心中一堵,回答道:“十六。”
“你有十六?”对方反反复复地将他打量,满脸的不相信,“不行,我们这里不招收童工。被查到了,吃不了兜着走。你还是走吧!”
夏琚无奈极了,真恨不得直接将身上的外套当掉。可是这又不是什么贵重物品,哪怕对夏琚而言已是价格不菲,又有哪家当铺肯收?他拖着发软的双腿,走到一家饺子店的门口,内心反复挣扎后,终于鼓起勇气走进店里。
“欢迎光临!”守在店门口的服务员热情地问,“请问几位?”
夏琚看了她一眼,答说:“一位。”
服务员惊讶地将他上下打量,将信将疑地把他往店内引,带他找到餐桌落座,并给他提供菜单。
夏琚饿得头昏眼花,哪里还有功夫仔细地看菜单?拿到菜单,他问:“点什么能上得快?”
服务员诧异地眨巴两下眼睛,回答:“白菜猪肉馅儿的,因为销量比较好,后厨一直包,没断过。”
“那就一份白菜猪肉馅儿的。”夏琚问,“一份有几个?”
她用点菜宝给他点菜,答道:“八个。”
夏琚改了主意,说:“要两份,谢谢。”
“不客气,您稍等。”她亲切地冲夏琚微笑,忍不住多看他几眼,拿着菜单离开了。
等服务员离开后,夏琚稍微松了一口气。他完成了第一步。他打算等会儿吃完,再向店员提出打工抵餐费的请求,到时候他们应该会答应吧。夏琚在心里默默地如是祈祷着。
那位店员很热情,离开后不久便给夏琚送来热茶和热毛巾,还帮他摆好碗筷。
正如店员所言,十六个白菜猪肉馅儿饺子很快端到夏琚的面前。夏琚实在饿坏了,装满饺子的盘子才摆在面前,他立刻动起筷子,一口一个,一下子吃了两个,看得端菜的店员惊讶不已。
夏琚见她不走,停下筷子,抬头看向她。
她的面上一红,讪笑道:“您的筷子使得真好。”
原来是把他认作了外国人,对此,夏琚只扬了扬嘴角,摆出一个象征性的笑容,又埋头继续吃起来。
转眼间,满满一盘饺子被夏琚一扫而空,他打了饱嗝,吃饱后反而有些犯困了。夏琚揉了揉眼,还记着要打工还债,便用纸巾擦干净嘴巴。
他没有把店员叫到面前,而是自己拿着点菜单走到前台。
一直招待夏琚的店员正和前台聊天,见他亲自过来,笑问:“小帅哥,吃饱了?”
“嗯。”夏琚定了定神,把点菜单放在前台,说,“我没带钱,刚才这顿饺子,能不能打工抵消?洗碗或者拖地,我都可以做。”
闻言,两个店员登时露出惊愕之情。她们面面相觑,先前的热情当即退却。前一刻还对他眉开眼笑的店员带着鄙夷,讪讪地笑道:“小帅哥,我们这里不兴吃霸王餐的哦。”
夏琚忙道:“不是吃霸王餐,我可以干活抵的。”
“在餐饮店里打工,哪个不要卫生证?你说洗碗抵饭钱就让你洗碗?”前台不满极了,用胳膊肘捅了捅自己的同事,挤眉弄眼道,“把老板叫来。”
那店员委屈又愤慨,脚一跺,往店内去了。
前台始终盯着夏琚看,抓起电话,道:“光长了一副好皮囊,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没有家教,吃霸王餐!我这就打电话到派出所,让警察来抓你!”
夏琚吓了一跳,拔腿就跑。
“哎!他跑了!”前台惊得大叫,“来人!快来人!有个吃霸王餐的小流氓跑了!”
那个店员的声音又高又亮,夏琚一路往前奔跑,顾不上回头看一眼。他沿着道路狂奔,全然不知道自己跑向哪里,只顾着跑,生怕真的被他们抓住,送往派出所,被交到警察的手里。
如果不是胃中的食物翻江倒海,夏琚不知自己会继续跑多久才停下。刚才狼吞虎咽吃下的饺子一下子全从胃里往上涌,他跑得两腿发软,站在街上,慌忙地朝四处张望。当他看见路口的天桥下有一个公共厕所,立刻捂着嘴巴跑过去,拉开门的一瞬间,胃里的食物也全都呕进蹲位里。
转眼间,夏琚吐得头昏眼花,不但将吃进去的饺子吐得干干净净,连胃里的酸水也吐了一些。他几乎滑到在厕所里。
夏琚缓了一会儿,拖着疲惫发虚的双腿走出来,抬头一看,全然不知道自己来到什么地方。
大街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所有的人都行色匆匆,样子格外忙碌。
这里是哪里?夏敬行的家又在哪里?事到如今,身无分文的他要怎么回去?夏琚茫茫然地走在路上,正想找一张石凳坐下休息,忽而看见饺子店的前台带着一名警员出现在马路的对面!夏琚大吃一惊,根本顾不上休息,马上趁他们没发现自己以前,再次逃跑。
chapter 1 - 7
夏琚也不知自己究竟跑了多长时间,直到他再也跑不动,瘫软在路边。他早就迷路了,经过又一轮的奔跑,他感觉自己距离夏敬行的家越来越远了。该怎么办?这么大一座城市,全部都是陌生人,他既不知道夏敬行在哪里,又没有他的联系方式。倘若去找警察,反而被看出他以前犯过事,那怎么办?
就算警察看不出来,或者一时间不会联想到,那夏琚又该如何向警察说明自己与夏敬行之间的关系,给警察提供足够的信息让他们能够联系夏敬行?
夏琚在一个街心公园里喝了水龙头的水解渴,坐在公园的长凳上休息,对自己该何去何从毫无头绪。
那次奔跑后的呕吐已经让夏琚的胃中虚空,缓过来后,夏琚很快再次感到饥饿。他哪里想得到,离开滨城以后,自己的身体最常出现的感觉会是疲惫和饥饿?思及此,他沮丧极了,竟不知离开滨城是对是错。这里固然没有能马上想起他的过去的人,可夏琚对未来依然充满茫然。
夏琚在公园里坐了大半天,饥肠辘辘,但有了中午的经历,他再不敢“吃霸王餐”了,只好饿着肚子。霾尽管很重,可阳光还是费力地透过云层,带来些许冬日的温暖。夏琚又饿又累,在长凳上睡着了。
睡到一半,夏琚猛然间惊醒——他想起跟夏敬行的车回家时,曾路过国立体育馆,夏敬行的家距离那里只有一刻钟左右的车程。他虽然不知道夏敬行住的那个小区叫什么名字,但是可以向路人问国立体育馆怎么走,说不定到了那里,也能找到那个小区。
一直呆在这个不知名的公园里不是办法,夏琚有了主意后,立刻动身。
不需要向路人询问,夏琚才走出公园,便在公交车站牌旁看见一幅城市地图。他看了看自己所在的路段以及周围的建筑物,又在地图上查找位置。很快,夏琚发现自己距离国立体育馆已经很远了。按照地图上的比例尺,他距离那里起码有十几公里。他不可能走得这么远,夏敬行的家会不会在这段距离的中间?
夏琚无奈,只好先照着地图指引的方向走,打算按照原计划,先找到国立体育馆。
由于身无分文,夏琚只能选择步行。
他在中午离开夏敬行的家,为找吃的转了一段时间,为逃避警察又跑了一段路,加上在公园里睡过一觉,时间早已不知不觉地过去。走着走着,日暮西垂,而疲惫和饥饿不断地消耗着夏琚的体力,不知是不是夕阳散去的缘故,夏琚似乎越发看不见自己走的路,脚底也像是踩了棉花一般飘忽。
夏琚一路走、一路看,始终没有找到夏敬行的家,他的脑子渐渐地迷糊,甚至不清楚自己距离国立体育馆还有多远。
他实在走不动了,只好在公交车站的长凳坐下休息。他连坐也坐不住,只好歪着身子躺在长凳上。不知不觉地,夏琚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长的时间,自己的面前开过多少辆车,身边经过了多少人,沉睡中的夏琚都没有察觉。直到,直到一只手毫不客气地往他的身上猛地一推,将他推醒过来。
夏琚的脑袋发沉,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才发现天全黑了。紧接着,他看见夏敬行正瞪着自己,冷若冰霜的脸上满是不悦,他连忙踉踉跄跄地站起来。
“为什么跑出来?”夏敬行往他的脑袋上猛地一推,险些又将他推倒,“你以为这儿是滨城,八车道的路没几条,走到哪儿都能碰见熟人吗?”
“哎,敬行。”眼看夏敬行又要往夏琚的脑袋上推,一旁的叶懿川连忙拉住他。
夏琚这才发现原来夏敬行的身边还有一个人,他重新站稳,抬头看见这位青年,心头登时咯噔了一声——这人长得太好看了。
夏敬行看他一脸呆滞的模样就来气,怒气冲冲地问:“说!为什么跑出来?”
夏琚又饿又昏,想不到两人才见面,夏敬行对他又推又骂,顿时心里涌上一阵委屈,没好气地回答:“我饿了,你家没东西吃!”
闻言,夏敬行愣住。
叶懿川也愣住了,半晌,他噗嗤笑出声来。他很快收敛笑容,好奇地打量夏琚,过了一会儿,关切地问:“你出来以后,吃了什么?我看你的脸色不太好,是不是身体不舒服?饿不饿?”
相比于夏敬行,叶懿川实在太温柔了。这温柔让夏琚有些措手不及,心里的委屈愈发泛滥。他不愿让夏敬行知道自己吃了霸王餐,否则夏敬行准得教训他,何况那顿饺子也全吐出来了,相当于没吃。夏琚小声地嘟哝道:“没吃。”
叶懿川惊道:“一整天,什么也没吃吗?”
夏琚咬住嘴唇,没吭声。
叶懿川往周围环视一番,对哑口无言的夏敬行说:“你先带他上车,我去那边的便利店买个饭团。”
夏敬行被夏琚气得没脾气了,闷闷地嗯了一声,攥起他的胳膊,生生地拽着他去找车。
“出来就能有吃的?结果还不是饿肚子!身上一分钱也没有,你以为现在这个时代还会有人理睬讨饭的吗?”夏敬行打开车后座的门,把夏琚丢进里面,砰的一声关上门。
夏琚昏头昏脑地爬进后座,吃力地坐起来,心里尽管满是愤恼和委屈,但已经没有力气表达。
没多久,叶懿川从外面回来了。他坐进副驾驶座,从前排给夏琚递了一个加热的饭团和一盒热豆奶。
夏琚根本顾不上他是谁,立即接过食物,说了谢谢后,拨开饭团的玻璃纸,猛地啃起来。
夏敬行回头看见他的吃相,简直和流民乞丐似的,登时气不打一处来,索性直接开车上路。
过了一会儿,叶懿川回头,看见夏琚吃得差不多了,问:“怎么不给敬行打电话?”
夏琚正喝豆奶解渴,闻言微微错愕。有了温饱后,其他方面的意识也回到夏琚的身体里。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个青年和夏敬行的关系似乎不一般,他称呼夏敬行为“敬行”。这人的态度比夏敬行好多了,而且还给他买了吃的,夏琚犹豫过后,说:“我没有他的电话,他的家里也没有电话可以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