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朝
没有别的办法了,现在只有这一个机会。
刁子看李惊浊没反应,便拉开拉链,捏开李惊浊的嘴,说:“不要想着乱咬人,你嘴巴敢闭一下,姓柳的脖子上就开一个口子。”他说着,就要把自己的东西往李惊浊的嘴里送。
正享受着口腔张开传来的温度,刁子忽然感觉下面一凉——
在感觉到痛之前,他先觉得有什么液体流出来了。下一刻,剧痛袭来,他惊恐地想要退开,却发现最重要的部位已经被李惊浊握住了。
“别动。”李惊浊轻声说,“医学生手很快的。”
四十二拾笔刃
“姓柳的还在,还在……”刁子哆哆嗦嗦地说。
“我知道。”李惊浊平静道,“他还在你们手里。”
岩哥几人发现形势不对,大喝:“你干什么?把刁子放了!不然——”
“不然你们就要在他脖子上开一个口子。”李惊浊替他们把话讲完,“其实我也不想握着这玩意儿。”他在赌,只能赌,赌自己能唬住这几个人,他心跳剧烈,手却很稳,呼吸和语调也刻意被压得很稳、很平,就像一个在耐心为学生讲解知识的老师,“你们不要急着动手,相信我,你们没有我快。你们把水果刀捅进他脖子的时候,我的手术刀已经把人阉了三遍连带颈动脉和气管也切开三遍了。你们可能找不到正确的位置,水果刀就卡在他不知道哪块骨头里拔不出来了,而我手上这位——”
李惊浊淡淡地瞥了一眼站在堂屋另一边的几个人,见几个人果真没有动,才继续用毫无波澜的口吻说:“下面被切了会有点痛,但是不会很快死,喂,”李惊浊喊刁子,像关心似的地问,“你血压多高啊?”
刁子已经不是一般的惊恐,而是在用看恶鬼的眼神看李惊浊了:“……我,我不知道。没,没量过……”
“哦。”李惊浊有点遗憾似的说,“那假设你血压一百四吧,等我切开你的颈动脉,你的血能喷一米八呢。”
曹森岩手下几个人都犯过事,打架斗殴给人脑袋开瓢的事也没少做,但好歹心智都还算正常,现在他们看李惊浊那模样,都已经当他是平时伪装成普通老实人、一到天黑就作案的连环变态开膛手了。
刁子的腿开始剧烈发抖,李惊浊说:“再抖就没了。”
刁子不敢抖了,***缩得又小又短,还不如他垂下来的蛋长。
“一米八的喷泉挺壮观的,你也想看吧?”李惊浊不着痕迹地挪了下手术刀,他怕刁子再吓得乱动就真把蛋给动没了,“不过你可能看不了多久,你没那么多血可喷,两下就喷完了。可能也等不到喷完,喷进我刚切断的气管里,你就窒息了。窒息的意思就是你自己的血把你给呛死了,有意思吧。我对着这个,少说也能来三四发吧。你对着我来了几发来着?”
“快,快……”刁子都要哭了,“岩哥,岩哥快救我,救我……”
李惊浊的手突然一热,他低头一看,这人尿了他一手,不禁骂了句脏话。
刁子还以为李惊浊就要动手了,身子一软就倒进了李惊浊怀里。李惊浊手上寒光一闪,柳叶刀已经移到刁子颈边。他学着曹森岩那样朝几人龇牙一笑,说:“看草莓酱喷泉么?”
刁子已经讲不出话来,曹森岩脸上还维持着镇定:“你不敢,你是在赌。我管你手有多快,有多准?你敢动刁子一下,我把姓柳的头直接切下来。”
“切一颗头没那么快,我切过。”李惊浊用下巴在刁子胸腹比了比,“你头还没切下来,这位就能拿自己的肠子跳绳了。”李惊浊意识到这样的对话没有意义,互相恐吓威胁可以永远对峙下去,就像军备竞赛,现在必须有人来打破僵局,今夜肯定是不会有别人来了,那么,不是曹森岩破局,便是他——
他要赶在先手破局。
现在他只有两条路可以走,要么一招之内把对方吓倒,要么就从曹森岩来寻的仇本身出发,再走一步看一步,设法找到一条出路。
第一条路不好走,因为他不可能真的先动刁子,万一对面被激怒,随便动一下柳息风他都可能后悔一辈子。对方也吃准了这一点。
唯有第二条路可以一试。
但他信息不全,只能从曹森岩和柳息风的言辞中寻得蛛丝马迹。
首先,柳息风欠曹森岩一条命,谁的命?不知道。那,怎么欠的?应该是因为写了一本书。写什么样的书能要人一条命?以柳息风本名出版的书只有一本《禁止说话》,但李惊浊怎么看,都觉得那书要不了人命,除非……
“岩哥。”李惊浊开了口,“我喊你一声岩哥,今天我们把这事了了吧。刚才豹子有句话讲得对,怎么给的,怎么还。”他见其他几人没反对,便笑了笑,继续说,“讲句实话,我前途还不错。本来我找了个漂亮男人挺高兴的,但也没想过要为个男人坐牢,刁子跟我也没有多大仇,就算他那玩意儿真伸我嘴里了,我也犯不着切了他把自己赔进去。我是个讲话算数的人,你也看见了,刚才豹子要还我一膝盖,我讲让他还,就让他还了。岩哥,柳息风欠你的,你让他还,我不插手,如果他拿刀捅了人,那你现在就捅回去,如果他放了火,现在我就给你递打火机,可是如果他只是写了本书,揭发了点事,让你兄弟被警察抓了——”
“李惊浊!”柳息风低喝一声,几不可见地对李惊浊摇摇头。
错了。
想错了。
如果要让李惊浊想曹森岩和《禁止说话》里的哪个人有关系,那李惊浊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那个囚禁女主角的强奸犯教师。曹森岩这样的流氓肯定有不少作奸犯科的兄弟,因为柳息风写了本书揭发了真相,害曹森岩的强奸犯兄弟被抓了枪毙,就是李惊浊想出的最可能的寻仇原因。
但柳息风告诉他,错了。也是,如果是这样,那柳息风根本不必愧疚。
可还有什么能要人一条命?
“揭发了点事?!”曹森岩暴怒,一刀柄打到柳息风脸上,血霎时就从柳息风嘴角流下来,“那叫揭发了点事?我妹妹被禽兽强奸了六年!从她刚上小学开始,上小学,才六岁……那叫一点事?!谁碰到这一点事都活不下去!姓柳的居然、居然把这事写给所有人看……”曹森岩咬得牙都要碎了,最后一声卡在喉咙里,像在毫无力气地质问苍天,“她怎么活得下去?”
李惊浊猛地看向柳息风,以眼神询问:这就是你要给我看的过去?
柳息风看着李惊浊,脸上带着狼狈的青紫和血迹,目光黯淡,纯黑色的虹膜里一片死寂。
李惊浊转开了视线,看向曹森岩,半晌才开口:“……她叫什么?”
“你也配问?”曹森岩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你刚才讲怎么给的,怎么还。我妹妹是割腕死的。小医生,你以为只有你晓得人有多少血可以流?!”越讲,他声音越哑,讲到最后一句,他突然抓起柳息风的手臂,往手腕上划去——
那一瞬间,李惊浊的呼吸都停了,他眼睁睁地看着鲜血从柳息风腕中流出来,滴到地面上。
冷静。
冷静,李惊浊对自己说,水果刀不够锋利,曹森岩是横着切的,创口不大,还有时间。
李惊浊抓起刁子的手,在他腕上也开了一刀。刁子痛得大叫,想去捂住自己的手腕,却被李惊浊把手臂反扭到身后。李惊浊说:“抱歉,你岩哥怎么给他的,我怎么还你。一毫米不多,一毫米不少。”
“你别动刁子!”曹森岩没想到李惊浊一个医生真的敢随便在人身上开口子,这下也控制住了自己的手。曹森岩恨极柳息风,想折磨他,让他痛苦,却没有下决心要他的命,更没有打算把自己兄弟的命也给赔了。
“我真的不想动。”李惊浊说,“如果可以,我都想泡壶茶请你们边吃边讲,是你们不给我这个机会。所以,就这样讲吧,血还可以流一阵。曹森岩,我有一个问题问你。要是今天晚上,柳息风就死在这里了,警察也没有抓住你,明天你去做什么?”
曹森岩一愣。他没有想过。他想过怎么找柳息风,想过怎么报复柳息风,想过报复完可能要坐牢,唯独没有想过,等这些事都做完,他要做什么。“小医生,我做什么,不关你的事。”曹森岩冷冷道,他不能让李惊浊占据主动,“只要我把姓柳的办了,就可以了。”
“是么?”李惊浊说,“你觉得是柳息风害死你妹妹的?你读过那本书么?我看到的,和你讲的,不完全一样。”
“我读过那本书么?”曹森岩露出一个悲哀的笑容,“凉子,把箱子拿出来。”
凉子点点头,费力地搬出一个大箱子,打开箱盖,再把箱子一脚踢倒,一本本还没有拆塑封的《禁止说话》像垃圾车卸垃圾一般从箱子里倾倒出来。
“十年前,我跑遍了所有书店,只要有这本书,我就买,不管多少。你以为就这么点?十年!我不晓得烧了多少本,这些,是我今年还能从不同渠道找到的书。十年!十年了我还找得到这么多本……”曹森岩从地上捡起一本来,逼迫柳息风直视书的封面,直视封面上那女人的眼睛,“你们以为我连这书都看不懂?你们以为我没有读过多少书,就什么都不晓得?我就是没有读过多少书,才晓得书的厉害!纸上印的字呵,是可以流传一百年、一千年的,可你们这些拿笔的畜生,却最不知道书的厉害。你们明明该最小心,写一个字都怕错的,为什么你们下起笔来,比拿刀的屠夫胆子还大?!”
柳息风闭上了眼,脸色苍白。
没有人讲话。只有门外的风,一阵一阵地鬼哭狼嚎。
李惊浊望着一地的书,无数的灰蓝封面,无数女人的眼睛正在看着他,无数女人的嘴巴被截去,无数血红的大字:禁止说话。
禁止说话——
缄默吧。
保持缄默就可以活下去。
四十三拾人骨
门窗外的呼啸声越来越大,柳息风的脸色越来越白。
柳息风在失血。李惊浊手上的刁子也在失血。李惊浊想了很多,可一些模糊的想法还在脑海里没有被理清。他已经没有时间。
“我有两个妹妹。”李惊浊看着地上的书,蓦地开口,像在自言自语。
曹森岩也盯着地上的那些封面,还没有从方才的情绪中缓过来,所以一时没有反应。一旁的凉子骂道:“想打感情牌?我管你有几个妹妹。”
“感情牌也要有感情才打得起来。我是在想,如果是我妹妹,她也会把那些事讲给柳息风听么?”李惊浊顿了一下,说,“我觉得不会。因为她有我可以讲。”
曹森岩的眼皮跳了一下,继而掀起一点,视线从地面移到李惊浊脸上。他好像突然被李惊浊的话绊住了,他从来没有想过,为什么他妹妹会将这些事全部告诉柳息风,为什么他妹妹宁愿跟柳息风讲,也不来找他讲。她可能是想讲的,甚至可能是找过的,但是他不想听,他叫她不要讲。他记不清她当时的样子了。他只记得,他想尽办法让知情的人全部闭嘴。他出了钱,出了力,他希望这件事没有发生过,至少看起来像是没有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