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菲呆了一呆，问：“那现在怎么办？”
　　徐才知道跟她说什么都没用，只好道：“先自保吧！”就挂断了电话。
　　孟菲一个人坐在政府大楼前面的台阶上，一时有些发懵，不知该去哪里、可以去找谁，那一瞬间的感觉，好像又回到父亲刚刚过世的那段日子，没着没落地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那个人，其它所有活着的，能动的是动物、不能动的是植物，唯独没有人——人类只有她自己，她的话、她的心只有自己能明白，可是现在她自己也不明白了。
　　一阵风吹过，好几片叶子吹到她的头上，再翻滚着跌落，同时跌落的，还有几滴露珠一样的水，分不清是自己的泪、还是树上遗落的雨滴。她摸了把脸，心里酸酸痛痛地想到了秦正，他还会理她吗？他还会要她吗？她不敢想，直接打通了他的电话，只怕再多思考一秒，她就不再有这份勇气。
　　秦正的声音透着轻松：“孟菲孟总，有何见教？”
　　孟菲想压抑住，但声音背叛了她，她哽咽着说：“我想你。我想你抱抱我。我被关在政府大门的外面。我一个人在大街上。我不知道可以去哪里。你来帮帮我，好吗？”那声音不像是她，像一个无助而脆弱的小女孩。
　　***
　　龙舟公司大会议室，东方泽和方天龙相对而坐。
　　方天龙郑重将签字后的文件端端正正地摆到东方泽的面前，真诚地说道：“我慎重考虑过。非常感谢贵公司的精心安排，我接受协议的全部条款。”
　　东方泽眼睛亮亮地笑了：“谢谢你的决定。那我就要祝贺你了！方天龙先生，祝贺你成为神舟集团的新总裁。”
　　方天龙一怔，东方泽解释道：“新公司由小神龙注资、由龙舟原业务基础形成。但是，我们双方都希望这家公司不要再走龙舟的老路，而是努力创新，开创一个振奋发展的新时代。所以小神龙内容主创团队建议，新公司由双方名字组成，就叫‘神舟’集团，你看怎么样？”
　　方天龙忍俊不禁，笑道：“这个名字我喜欢。老实说，现在再说龙呀、凤呀的，确实跟创新创意有些远，而神舟既大气庄重、又神秘科幻，同时还不与传统文化脱钩，果然起得好！不过，”
　　他迟疑了一下，看到东方泽鼓励的眼神，就坦率地说，“你的主创团队这么厉害，当初怎么起‘小神龙’这么天真无邪的名字？你们好像也不是主打幼儿市场的吧？”
　　东方泽一听，噗嗤一声乐了，却没有解释。
　　那天与秦正敲定由小神龙这个品牌出面收购龙舟时，他还犹豫：“为什么选这家？小神龙主打科技娱乐创意产业，主要为国际国内影视公司制作3D特效、影视发行、文化产业什么的，与龙舟的业务相隔太远了吧？”
　　秦正一边咬着苹果，一边口齿不清地大声发表意见：“我最讨厌那些叫什么龙呀、凤呀的，尤其是天龙呀、地虎的，一听就土得掉渣，叫矬地龙还差不多。我就要让一只听起来小不点儿、不起眼儿、幼稚无比的小神龙代表孔雀的虾兵蟹将去收拾他。收拾完之后，还得把他那个龙字从大名上凿下来，不然他还真不知道自己是条龙还是条虫。”
　　这话东方泽只当是两个人在一起聊天时的玩笑话，当然不能跟方天龙讲。
　　于是，正容道：“产业不同，要的感觉也不同，慢慢你就知道了。既然今天我们双方敲定了，我会上报市里。然后，拟定时间对外做正式的新闻发布。”
　　这种两人一起讨论共事的感觉真棒！方天龙也不由振奋起来：“你看什么时间合适？”
　　东方泽一笑：“当然越快越好。捡日不如撞日，就下周一吧。下周一上午是孔雀的股东大会，下午我们举办新闻发布会宣布这个消息，晚上可以举办一个招待晚宴，两件事一起庆祝。”
　　方天龙心中一动：“但是，股东大会的结果……”他没有说下去。
　　东方泽淡然道：“无论秦正是否当选，孔雀集团都要为它的新任董事长庆祝，也要为他的大股东的并购喜事庆祝。别忘了，龙舟现在拥有10%孔雀的股票，也算是孔雀的大股东呢。”
　　方天龙迟疑了一下，问：“你呢？你会争取当选的吧？”
　　东方泽正视他的眼睛，说：“我正要跟你谈。我希望，你能投票给秦正。”
　　方天龙立刻摇头：“不可能。我只投给你。”
　　东方泽笑了笑：“谢谢你这么支持我。但是，你这样做，其实是帮了孟菲。凭心而论，秦正比孟菲更适合这个位置，你我心知肚明。我希望，你的选票基于你的判断，而非你的情绪。”
　　方天龙吸了口气，问：“我必须投票给秦正，这是命令吗？”
　　东方泽犹豫了一下，坦然道：“你是神舟总裁。作为独立董事，我不会命令你在投资上做何选择。但我希望，你能跟孔雀的投票方向保持一致。”
　　方天龙冷静地说：“如果我没记错你说过，小神龙在法律上与孔雀没有任何关系。所以龙舟也好、神舟也好，我们不需要在任何事情上必须与孔雀保持一致，除非我们观点一致，或者利益一致。”
　　东方泽为他书生气式的反驳感到好笑，但乍一合作也不想太勉强他，只好说：“这是你的权利。但我还是希望，你可以从大局考虑。”
　　方天龙点头：“好，我答应你。我考虑一下。”
　　孟菲等啊等，看着眼前一辆车又一辆车飞奔而过，每辆车都来去匆匆奔向目标，路上的行人一双双一对对穿流而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方向。
　　她一直在等，却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是目标、还是方向？

　　☆、41. 花事已非

　　刚刚电话里，秦正没有拒绝她，只沉着地说：“等我。”就挂断电话。
　　她不确定，电话之后过了多久，只觉得好漫长，长到她不再有信心。秦正怎么可能来找她？明明就没喜欢过她，为什么不能对他死心？他明明是个骗子，东方泽都这样说他——东方泽的话还是挺靠谱的，自己怎么就不上心呢？
　　眼前出现一双男士皮鞋，孟菲惊喜抬头，却是庞士英。
　　她没有心情应对这个法棍，立刻垂下头继续自个伤心。
　　庞士英不以为忤，在她旁边坐下，问：“看来今天没人陪你伤心了，刚好我有这个心情，我来陪陪你吧。”语气与其说是安慰，不如说是调侃。
　　孟菲怒目圆睁，气道：“你走开。我不想见你！”
　　庞士英一笑：“别急，大小姐！哎呀，不对，应该叫孟总？好像也不对，幸福基金都不在了。那你看，我怎么称呼你合适呢，大小姐？”
　　孟菲冷冷地瞪着他，一言不发。
　　庞士英自顾自拍了拍裤腿上的灰，说：“现在，咱俩谁也别拍谁，谁也别嫌弃谁。在这华城的大街上，也就咱俩算是一对沦落人。”
　　孟菲冷笑道：“你也配算沦落人？”
　　庞士英认真地说：“还真别说，在你这儿还真算得上！我跟您这儿再卖个消息吧，今天小神龙投资龙舟的事儿算正式成了，昨天就面试过高管了，你猜怎么着？代表小神龙的居然是东方泽。意外吧？其实也不意外，原来这小神龙是孔雀的，华城这一亩三分地儿，哪儿哪儿都是孔雀的窝，你说这可怎么混？所以，高管面试的结果，23位高管22位都被签约留下来，只有一位被下岗，那就是鄙人庞大律师！你说因为什么呀？”
　　孟菲猜：“东方泽讨厌你？他这个人是工作狂，一般做事不带感情色彩……到底因为什么？”
　　庞士英气得一声哼，他曾问过方天龙。跟东方泽谈完他气愤得要死，在办公室里百般没辙，虽知方天龙多半没用了，还是只能去找他发泄。
　　方天龙刚送走东方泽，听了就问：“你觉得是因为什么？难不成是因为你品性太差，东方泽就把你清理出去？”
　　庞士英气道：“一定就这么回事！公报私仇！”
　　方天龙冷淡地说：“别自己发挥。东方泽怎么对你说的？”
　　庞士英只好说：“他说，他知道我已经找好下家了。我就说：‘别着，那是传闻不是真的。’东方泽居然就问：‘那是传闻吗？”我马上说：‘当然是传闻，不然你拿出证据证明我真的找到下家，那也行，干什么不得讲证据确凿吗？’谁知道这东方泽居然不讲理！”
　　方天龙一笑：“他怎么不讲理了？”
　　庞士英恨恨地说：“他居然对我说：‘我只是告诉我知道这件事，不需要向你证明什么。’你说，这是什么领导呀，这什么逻辑，这是谁家的王法呀！”
　　尽管庞士英义愤填膺，却也无奈被逐的事实。但眼下，他刚好可以把这份“义愤”发泄到孟菲身上，于是大声道：“您以为呢我的孟总呀！当日在孔雀董事会上你大声嚷嚷着：‘我可以让庞士英玩乌龙’，恨不得天下人都知道我在帮你！所以，东方泽明目张胆地说：就因为我庞士英拿到幸福基金的工作，所以不要我了。你听明白了吗，我的大小姐！”
　　孟菲怔住了，一时脸色惨白，继而冷道：“我说呢，你这种商务精英，今天怎么有时间沦落街头给我表演脸色来看？原来，你听说幸福基金不行了，所以跑我这儿撒泼来了？真行，好出息，继续表演。”
　　庞士英勃然发作道：“你有出息？不是靠你老爸临死前保住的那点儿死底儿，早喝西北风去了！有新亚支持怎么样？你现在连幸福基金都混没了，你用什么身份去跟秦正争董事长？说到底，没准你老爸都是孔雀王害死的，那秦正就跟你有杀父之仇啊，可怜你还成天孔雀太子妃、太子奶的到处嘚瑟！到底是谁在给全华城的人表演呢？”
　　孟菲怒吼一声不管不顾地扑上去要抓他，却被他一推差点摔倒，再想冲上去时，只见庞士英一轱辘爬起来，屁滚尿流地掉头就跑。孟菲一回头，才见秦正驾着哈雷奔着他就冲过去了！
　　孟菲一激灵。这可是市政大楼！忙冲上去挡住哈雷的去路，秦正一个急刹，庞士英已经冲上台阶钻进了市政大楼。
　　秦正跳下车，走向孟菲。孟菲仰起脸，看着阳光在他后面把他的身影衬托得那么高大、伟岸，黝黑的皮肤说不出的矫健、有活力，包括他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都是记忆中不曾有过的蛊惑魅力。
　　可是当这样的秦正走过来，她突然浑身颤抖着叫道：“站住！别过来！别靠近我！”
　　秦正站住，打量着她问：“你好些吗？”
　　孟菲的眼睛被泪水模糊了，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问：“秦正，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