荧荧
车窗外有人叫他,是小周过来找他,医院在催了。
温博凉回过神,他摸了把脸,拿着他要找的东西离开。
*
舒柏晧醒了过来。他睁开眼,觉得自己像是睡了一个长觉。他的鼻腔里全是消毒水的味道,耳边有输液的滴答声,他看见了白色天花板和淡蓝色窗帘,他大概在一家医院的病床上。
他是怎么来的?这一点,舒柏晧一点也不记得了。
舒柏晧动了动手指,想拨掉手背上冰冷的输液管,床位趴着的小周听到动静,立刻跑了过来,“诶!老大,你醒了呀!你是不知道,我们要被你吓死了!”
舒柏晧哼唧了一声,虚弱道:“你踩着我输液管了。”
“啊,对不起对不起,”小周连忙移开脚,他献宝似地举起手里削了一半的苹果,说:“好点了吗?我在给你削苹果吃。”
舒柏晧摇了摇头,他其实还是觉得有点难受,但说:“放着吧。”
“嗯,”小周见舒柏晧醒了,便趴在他跟前小声絮叨,说:“老大,你是不知道……我们看到你的时候,可吓坏了,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这么大的事儿,谁也不说一声……”
舒柏晧没说话,他本意是一人做事一人当,谁也别牵扯上,但现在这状况,似乎已经没可能了。
小周继续道:“不过,好在老大你胆子大。后来Andy黑了岳耀川的手机,你知道他们下一步的计划是什么吗?他们已经安排了一个程序员,让他担任他们明面上的工程师,然后抢在我们前面将我们的全部计划公布!到时候就算温总回来了,也一点办法都没有……但,话又说回来了……”小周一顿,说:“再怎么说,你这么做也太冒险了,我们都给吓坏了。”
小周将那只苹果削好了,然后在托盘里用小刀切成一小片一小片,接着拿起第二只,继续说:“我们都在医院,你的那个朋友,吕飞吧,温总也给他打了电话,他也在,andy也在的,李总不在,温总不在的时候他要顶一下。温总已经好多天没管公事了。”
“啊……”舒柏晧不由有些愧疚,问:“温总现在在哪儿?”
“你醒以前他一直在这儿的,”小周说:“我们每个人都轮了几个小时睡觉,但温总从背你回来后,就没合眼,他照顾了一晚上。刚刚他出去找医生了,可能过一会儿就回来了吧。”
小周突然呵呵傻笑起来,表情贱兮兮的凑到舒柏晧面前,说:“老大,没想到你还挺少女心的。”
“啊?”舒柏晧简直莫名其妙,“我怎么少女心了?”
小周呵呵道:“昨天你有点发烧,然后你一直缠着温总,要他叫你小耗子。”
“啊?”舒柏晧有点无地自容,他真恨不得打自己一下。
怎么把自己心里想的,给说出来了呢……
“那,那温总怎么说?”舒柏晧。
小周耸肩,无所谓道:“还能怎么说,当然只能这么叫啰。不过他没叫你小耗子,只叫你小晧。老大,”小周突然正襟危坐起来,说:“老大,你真的太不知羞耻了吧,你不比温总大几个月吗?”
“没有,”舒柏晧老脸一红,说:“我身份证上的生日写大了几个月。”
“好吧,”小周依然吐槽道:“那也挺羞耻的。”
他继续削着手里的苹果,认真说:“不过如果不是因为这件事,我真没看出来,温总虽然平时冷冰冰的,跟冰疙瘩一样,但其实特别会照顾人,对病人有求必应百依百顺,以后谁当他女朋友,真得幸福死……哎……怎么说得我都有点羡慕……”
“是吗?”舒柏晧轻轻叹了口气,他也很难想象温博凉照顾人的画面,温博凉好不容易照顾他一晚上,而他什么都不知道,真是太遗憾了。舒柏晧难过得伤口都跟着痛起来了。
这时病房门吱呀一声响,温博凉从外面走吧进来。他穿着深棕色大衣的前襟敞开,里面是黑色休闲西装和白色羊毛衫,下面个是黑色长裤和浅褐色皮靴,这身打扮和他平时穿衣风格没什么区别,但衣领和袖口却没有从前的一丝不苟,两粒纽扣松开了,整个人显得有些疲惫。
温博凉没想到舒柏晧这时候会醒,他低着头推门,抬起眼的时候明显怔了一下。
舒柏晧靠在病床上,不由有些尴尬。
还真应了温博凉那句话——怎么每次看到你,你都在打架?
舒柏晧清了清嗓子,装作轻快地叫了声:“温总。”
温博凉点了点头,他快步走了过去,然后伸出手,自然地摸了摸舒柏晧的额头,好像这个动作已经做过了无数遍。
温博凉说:“小周去把医生叫来。”
小周飞速将医生请了过来。
年轻的骨科医生也有点心累。他已经跟温博凉说了无数遍,伤只是看上去吓人而已,都是皮外伤,并没有伤到筋骨,但温博凉压根听不进去,一定要他赶紧救人……
医生再次检查了一遍,说:“没大问题,注意一下,如果有恶心、头痛的症状,要尽快告诉我,因为可能有一点点脑震荡的后遗症。”
交待完这些后,医生离开了病房,小周将削好的苹果也给温博凉吃,温博凉说:“小周,你先出去一下,我有话跟舒总监说。”
“啊?为什么啊?”小周不肯走,八卦道:“什么话啊?我不能听吗。”
“不能。”温博凉解都没解释,直接下了逐客令。
小周宁死不从,被温博凉拎着后衣领给提溜出去。
做完这一切,温博凉关上门,他将房间里的一面椅子搬到舒柏晧的跟前,和他面对面的坐下。
和温博凉四目相对,大眼瞪小眼,舒柏晧顿时不知道该做什么了,他笑了一声,讪讪道:“说什么呀?公司是不是出事了?”
“不是,”温博凉将小周削到一半的苹果拿起来继续削,他的动作有些生涩,但优美而具有观赏性,他说:“我黑了岳耀川的手机,他的计划我已经全部知道了。你做的很好,如果你不抢先,而是像我说的那样等我回来,那么他们现在已经成功了,而此时要破产的,就是我们公司。但……”温博凉顿了顿,他的手指也停住了,一长条苹果皮从他指尖剥落,他继续削着,“但真的没有比你现在做的,更好的办法吗?“
舒柏晧松了口气,解释道:“我也想告诉你,但我知道,你肯定不会让我这么做的,我怕来不及了,你那边还有很多事,等你从美国回来,事情可能已经不能挽回……但我想不到别的办法,这是我能想到,最好的办法了。”
“我知道,”温博凉说:“但是发生了又怎么样?公司破产了,我们也可以继续想办法,但你出事了,那怎么办?这一点,你想过没有?”
舒柏晧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能低着头拿脑袋顶看温博凉。
温博凉拨开垂在舒柏晧眼前的头发,说:“我说过,等我回来,我们要说一下我们的事……”
“你……你别这样。”舒柏晧觉得自己喘不过气,温博凉太温柔了,像是亏欠他了什么。
但温博凉一点也不欠他的。
他做任何决定之前,都没要求过温博凉的回报,他自己满心欢喜,这就已经够了。
“我不用怎样?”温博凉问。
“你不用这么跟我说话,”舒柏晧说,他积攒起一些勇气,抬起头,然后说:“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知道我很喜欢你这件事。
“嗯,”温博凉镇定地点了点头。
“那,”舒柏晧心剧烈跳动,终于还是来了,他的手指一点点抓住身下的床单,确认自己不会从这里掉下去,然后小声问:“那你怎么说呢?”他突然发现,温博凉的偶尔流露的温情让他有了期待,而只要有期待,也就会有失落。
温博凉什么也没说,他俯下身去,亲了亲舒柏晧的眼睛,左眼,右眼,然后是眉心、鼻尖、脸颊。
他的手掌心稳当地托住他的后颈,不让他向后躲藏,像是捧着什么珍贵的宝物。
温博凉唯一避开的是他的嘴唇。
最后温博凉终于松开手,他的额头贴在他的额头上,低声问:“你呢?”还喜欢吗?经过白白等待的那么多年。
“嗯……”舒柏晧像被蛊惑了一样,经不过思考,由喉咙里发出短暂的音节。
一直喜欢,怎么也改不了。
温博凉轻轻叹了口气,说:“那就好。”
他又亲了他一下,这一次亲在了嘴唇上。
温博凉的亲吻让舒柏晧终于知道上一次自己的做法错得有多离谱。那时只知道用力地将自己的嘴唇紧紧贴在温博凉的嘴唇上,然后费力的呼吸,巨大的冲力几乎撞痛了他们的牙龈。
舒柏晧觉得自己口腔里的空气一点点被清空了,他像缺氧一般的浮在云间,想喘过气,却换来进步一步掠夺,他下意识地伸手抓紧温博凉大衣的下摆,像是抓住一根飘摇的浮木。温博凉的身上有好味的沐浴露,像薄荷又像海盐,将他密不透风的包裹在中间。他笨拙地回应着,将自己搞得气喘吁吁。
原来真正的亲吻其实是这个样子的,并不疼痛而是甜蜜又馨香。
温博凉终于松开了,他的眼睛有一点泛红。
温博凉撇过头去,附身将舒柏晧背后的枕头垫平。
他轻声问:“累不累,要不要再睡一下?”
舒柏晧脑子晕乎乎的,半天才回过神来,他喘匀气,乖乖躺下,往被子里缩了缩,然后露出那双圆滚滚的眼睛。
他看着温博凉,舍不得将眼睛闭上。他想,生病了的人是不是可以有一点特权?他小声问温博凉,“你能不能不走?”
“嗯,”温博凉回答道:“我不会走的。”
舒柏晧没说话,他将身子往边上挪了挪,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温博凉。他的眼神太明显了,温博凉不可能不明白他的意思,他想让他陪陪他。温博凉也不是不想,而是不敢,舒柏晧现在跟块玻璃似的,哪里都不能碰着。
温博凉安抚道:“病床太小了,我上去会挤到你的。”
“不,不会的。” 舒柏晧说,“我伤口在左边,不会被压到。”
温博凉犹豫了一下,舒柏晧的眼神太可爱了,像极了一只受了委屈的大花猫,他根本什么都拒绝不了。
温博凉脱掉鞋,小心翼翼地在舒柏晧身侧躺下,他再三确定自己没压到舒柏晧的伤口,然后伸直手臂,将舒柏晧揽进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