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得有情郎
奶奶忽然重重地在茶几上一拍,母亲刚刚放上去的茶杯跳弹而起,杯盖滚落在地,化成了一声脆响、一地的碎片。
“妈,别动气,别动气。”母亲赶紧扶住奶奶,手也落在她的背上帮着顺气。
小姑看了一眼,刚进正厅的脚又退了回去,手里的手机屏幕也跟着亮了起来。
“逸扬啊逸扬,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啊,你大姑父这是为你好啊。”大姑叹着气,走到曾逸扬身边弯下身子去劝,“算我们求你,你别拗了成不,你今天是不是见不着这里有人抬着出去你称不了心啊?”
“就是,不识好歹,哼!”曾逸扬还没吭声,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就响了起来,人也到了曾逸扬后边,“表哥,我们都是年轻人,但是你的时髦我不懂,也欣赏不来。我就问你一句话,你们现在是时髦了、是时尚了,你想过没有,你们真的能一辈子下去吗?他是不是图你钱,是不是图你帅,是不是图新鲜?男人都是花心萝卜,新鲜劲过了,哪有什么爱情!你们能结婚吗,你们能生孩子吗?什么都没有,你还口口声声爱个什么劲!曾祖宗,你好好想想吧!”
江忻妍的话一落,四周齐齐整整一声“逸扬”!显然,江忻妍说到了他们心坎里,也正是他们担心的。
奶奶还没止透的泪水又下来了,曾家三代单传,无论如何,就是拼了性命不要,也决不能让传承从曾逸扬这里断了。
“逸扬啊,妈求你成不?”母亲悲呼一声,骤然放开奶奶,双腿往下一顿跪了下去,“妈求你了,求你了啊……”
曾逸扬一见慌了神,头猛然往前一砸,崩开一片白光,陷在地上动都不能动。
“嫂子,起来,起来,这如何使得!”大姑起身去拉曾妈妈,可刚走出去一步,地面上、曾逸扬的头下,一溪殷红淌了出来,是血。“逸扬!逸扬!你怎么了!”
听见她喊,椅子动了、茶杯翻了,脚步乱了,所有人涌了过来,抢着看曾逸扬。
“哎呀,额头开了个好大的口子,是被瓷片划到了。”江忻妍眼睛好,一下就看清楚了。
“还愣着干什么,去拿药来!”奶奶急声道,泪眼滂沱,真想给自己几巴掌,为什么要丢茶杯,为什么要让宝贝孙儿受伤啊。
她着急,曾妈妈更着急,都是刚才她那一跪,儿子避无可避才不得不磕头,赶巧不巧地伤成了这样。
曾逸扬躺在母亲怀里,额头是钻心的疼,鲜血流淌而下热乎乎的,刷过眉梢、填入眼眶,再散乱而开,一湾冲过面颊,一线滑过膏粱入了唇。口中咸涩,鼻中酸腥,曾逸扬的脑袋晕晕沉沉,心却是烦躁不已,事情弄成这样,眼见着是根本处理不下来了,自己该怎么办?闭着的眼外人影模糊,耳中悲悲切切,曾逸扬索性歪了脖子,心里发狠:“苦肉计我也会!”
他这一歪,大家彻底慌了,以为他快不成了。奶奶、母亲惨呼痛嚎,整张脸完全没了血色,只有还算镇定的江熙航跑去帮着妻女找药。
外边,电话刚刚接通的小姑,一听里面哭成一团,丢了句“十分钟不到离婚”,就慌慌张张跑了回来。这一看,她也跟着着慌,事情弄成这样,显然是没法善了了,只盼着自家丈夫快些赶过来,否则指不定要出什么大事。
“母亲、嫂子快别哭了,逸扬没事的。”小姑探了曾逸扬鼻息,安慰一句,也跑向了里屋,“三个人半天也找不来药!”
第七章 :演戏
药终于来了,奶奶一把抢过盒子,手却哆嗦得成了残影,摸了半天根本打不开扣子。
曾妈妈看了曾奶奶一眼,赶着去接,手伸过去了,却连拿都拿不住。
“我来吧。”大姑说了一句,接了奶奶手里的东西,盒盖一翻,取了一个墨绿的瓷瓶。
药粉撒落,曾逸扬冒血的额头终于很快止住了,大家这才松了口气。
医者不自医,古言有之,直到今时今刻,奶奶、母亲才深刻地明白其言非虚。在宝贝逸扬受伤那刻,知名如奶奶也慌乱得和普通老妇无有区别。
“紫雪丹呢?快!”定了神,奶奶这才想起,逸扬剧痛昏迷,神志一定受了重创,中医三宝之一的紫雪丹此刻正好派上大用场。
她的话刚起,旁边一只手就伸了过来,手里捏着两个瓷瓶。
奶奶看了眼小姑,面色柔和了很多,手掌摊开,小姑赶紧给拔了瓶塞,一样倒了一颗。
曾逸扬嘴被捏开,两颗药丸送了进来。之前他听见了紫雪丹,另一颗辨认了下,认出是曾家自制的“锁元丹”,救命吊气用的。
“奶奶还真舍得。”丹药入口,疼痛立即轻了不少,曾逸扬心中愧疚,眼皮颤动就要开眼,可下一瞬,他又生生给忍了回去,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曾逸扬再细微的动作,抱着他的母亲一下就感觉到了,正狂喜地以为儿子就要醒了,可瞬间过后又没了动静。顿时,她紧张地开了口:“妈,逸扬怎么还不醒,要不你给他来一针吧。”
听了她的话,奶奶立即点头,当下也顾不得手抖不抖,马上伸了手掌,后边大姑赶紧从女儿手里取了盒子递过去。
针灸盒被拿走,江忻妍撇了撇嘴,奶奶那盒子她还是一次碰,里面的东西更是让她好奇不已,数了下长长短短的有三十六支。如不是今天沾了表哥的光,这一辈子说不定奶奶都不会给自己摸一下。想到刚才大家对曾逸扬的紧张劲,又想到一直以来所有人对他的宝贝样,江忻妍心中很不痛快,男和女差别真就那么大?
江忻妍的表情,奶奶没看到,大姑和江熙航却看到了,前者瞪了她一眼,后者偏开了头。
曾逸扬趟在地上,一听说要动针灸,知道装不下去,假装哼了声,微微动了动脖子。
“醒了,醒了,逸扬醒了!”母亲惊喜地喊了一句,泪水又肆意滚落,知道此时,她才敢把情绪发泄出来,“儿啊,你刚吓死妈了,我的逸扬啊——”
她一哭,奶奶也跟着掉泪,刚她就想若逸扬真要有什么三长两短,自己还不如一针扎死自己来得干脆。这会终于没事了,她心里对祖宗千恩万谢,嘴里呢喃着:“太好了,太好了。”
“没事了,没事了。妈、嫂子快别哭了,地上那么凉,还是先把逸扬弄屋里去吧。”小姑抹了把泪,开口劝着。之前她进里屋的时候,大姑一家已经拿好东西出来了,她看了一眼又跑了进去拿了丹药。她很清楚,对母亲而言,曾家的一切都是曾逸扬的,哪怕就是母亲自个的命也是曾逸扬的,区区珍藏的丹药值当什么?
大家立即响应,纷纷蹲了下来。
曾逸扬动了动眼皮,这一动才感觉艰难,血液半干半涸、黏黏糊糊,牵动之下既沉重又扯得睫毛有些疼。曾逸扬顺水推舟,索性闷哼了声,眉头挤作了一团。
“逸扬!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快告诉奶奶!”奶奶立即开口,把在曾逸扬手上的手指颤抖不已,根本就号不了脉。
曾逸扬终于睁开眼睛,可是在血液粘连之下,只做到了半睁,而且眼眶血染红浸,又加刚刚动了情,眼中泛泪,模样一看就是痛苦难当。
瞧他这样,所有人都不敢妄动,紧张地看着,紧张地等着他回应。
“我……难受……我求你们……求你们就应……应了我吧。”
虚弱的声音,断断续续的节奏,出于曾逸扬故意。前面半句,吓得奶奶蹲坐在地,亏得江熙航眼疾手快扶住了,后面半句一出,曾逸扬耳中传来了急促的呼吸声。
“都伤成这样了你还念着他!”母亲痛呼一声,实在是被曾逸扬给气得急了。
奶奶浑身抖动,没有吭声,不过两侧太阳穴却高高鼓起了。
大姑、小姑没动,江忻妍咬了牙。
“你们……要不……答……答应……我……”说着,曾逸扬急促地喘息着,胸口起伏,喷出的气也一阵阵拂过了奶奶的白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说完,曾逸扬眼睛骤然一闭,两行热泪滚出,刚离开眼角便和脸上血迹混在一起,冲出了新的血河。
奶奶感觉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孙儿的面容在她眼中越发朦胧。忽然之间,她体会到了自己拿病危通知书也好,装晕过去也罢,逸扬心里的感受。眼下曾逸扬提的要求,和自己之前何其类似。只是,不答应她真怕曾逸扬气怒间弄出一个几短几长来,答应吧……答应了和没了孙儿又有何区别?
“妈!你就先答应逸扬吧,妈——”母亲悲呼,她到底心疼儿子,转而去求奶奶。
奶奶快速地呼吸几口,做不出这个决定,旁边小姑也跟着求上了。奶奶将眼一闭,嘴张开却发不出声来,断子绝孙、后继无人啊!
“妈,您就先答应吧,反正……”后边的话大姑没说,不过意思让愣神的奶奶瞬间明白过来。
曾逸扬内心叹了口气,流了那么血,咬了那么多牙,到头来竟然换来这么一个承诺。
“表哥!表哥,有个哥哥找你!”
忽然,一个脆生生的童声传来,闭眼的曾逸扬瞬间睁眼,身子一下子坐直了。这个时刻,能找过来的除了他,还能有谁?该死,不是不让他来吗?
见曾逸扬反常的举动,奶奶重重喷出口气,手一摆,脱了江熙航的搀扶,自己起了身,“不错,会演戏了,啊!”
第八章 :抉择
“谁让你起来的,跪下!”一见曾逸扬要起身,刚在椅子上坐下的奶奶就怒喝上了,他实在是想不到原来孝顺无比的孙儿,竟然会做出苦肉计这样的事来。
奶奶发怒,旁边人也很气愤,尤其是曾妈妈,刚自己吓了个半死,他却倒好,装得可真稳啊!
曾逸扬半起的腿又落了回去,不得不跪了,心里只求着成立不要进来,就怕盛怒之下的奶奶很可能会把雷霆撒到成立身上。
正想着,身后脚步声起,三道。曾逸扬长长地叹息一口,他到底还是进来了。
成立跟了曾逸扬一路,又在门口徘徊了那么久,早前里面杂乱的声音,成立在外面听得心急如焚,若不是遇到赶过来的小姑父女,成立都准备翻院墙了。他怎么可能不进来!
手里的东西豁然砸地,成立看到了地上跪着的人,跪着之人身边的一滩鲜血,还有他领口、后颈的殷红。脚步声起,哭喊声来,成立两步抢出扑到了曾逸扬的身畔,虚开了双臂,想抱却不敢抱,想碰却不敢碰,成立就怕一个不小心又弄伤了他,万千心疼和难受化成一声,“逸扬——”
泪水扑簌而下,眼中担惊受怕的人额头伤口赫然,一张脸血迹斑斑,雪白的衬衫更是成了血衣一件,成立一颗心顿时破碎,一片一片、分崩离析。颤抖着抚上自己已经看不清楚的面颊,冰冰凉凉,成立体内的血液骤然滚烫,急促的呼吸带着它们一冲而起,上了脸、入了脑,震耳的咆哮脱口而出:“你们好狠!你们怎么下得了手!我的逸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