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真有邪
但是亲爱的少年,你在哪里呢?
校医室的门打开了。
“你看看你,一天到晚整得跟拍武侠片似的,趁着年轻就为所欲为吗?你自己可以不管不顾,但你这样,影响校风!你看看你这脸,你--”
“嘘!”校医皱着眉对魏主任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她轻声道,“有同学发烧,刚刚睡下,您要教育孩子等出了这扇门再说吧。”
哟。本来一路垂着眼走神的祁川听到这话,抬眼打量了一下这位把老魏噎住的女医师。中年医师推了推眼镜,自带一种慈爱但又威严的气场,老魏顿了顿,用行动说话,赶紧把祁川拎到她面前。
“请您检查检查,这孩子昨晚跟人打了架。虽然吧这次是为了给女同学解围,但是他总是一天到晚……唉,不说了,您看看吧。”
老魏摆了摆手出去了,他当主任十几年,这嘴总是忍不住要唠叨。他一走屋子彻底安静了下来,祁川看到校医身后的床帘拉着,捂着嘴咳了几下,不情不愿地坐了下来。
“身上伤着哪儿了吗?”
“没有。”
“这么俊一张脸,别老是糟蹋。”女医师左右看了看他的脸,然后戴上手套去拿红药水,小声叹道,“你是祁川吧,怪不得招那么多小姑娘喜欢。”
“……”
祁川不理解她极具跳跃性的发言,也没打算聊天。他忍着刺痛任女医师给她处理了伤口,一声没吭,中途还被摁着喝了杯感冒药。
“额角这块,贴个创口贴吧。”
女医师撕了一片创口贴,正要俯身给他贴上,却被他躲开了。
“我回去自己贴吧。”
她也不和他倔,塞了几片创口贴给他。“要躺一会儿吗?反正这节课都上一半了,看你黑眼圈挺重的,眯一会儿吧,下课我叫你。”
这么好说话的老师祁川倒是第一次见,可能准确来说是她是医师不是老师吧,祁川也没和她客气,道了一声谢便朝另一边空着的床走去。
他坐下的时候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对面,然后居然看见了半张熟悉的脸。
小巧的,白净的脸此刻变得有些憔悴,但依旧不掩天真。
祁川轻手轻脚走到他面前。怪不得刚才晃去九班没看到他,原来在这儿呢……不枉他到一楼晃悠还被老魏逮到。祁川不知道为什么站在旁边看了他好半天,看着这只缩在被子里的病恹恹的兔子,仿佛在引诱人爱抚似的。
最后他的确顺从了某道指引,伸手贴了贴小家伙的滚烫的脸颊。
郗白缓缓睁开了眼。
还是在做梦吧,他好像看到了祁川。
他还听到他柔声说,睡吧,乖。
郗白醒来的时候居然已经晚上了。高热和昨晚的失眠使得他昏睡了一下午,此刻退了烧的身体出了一身汗,脑袋倒是轻了很多。他看了眼手机,家长会都已经开始了。
他匆匆抓起书包,找了纸笔给校医写了句谢谢。而最后签字的时候他愣住了,登记表上在他的名字上面那行,分明签了龙飞凤舞的“祁川”两个字。再看备注那栏,简简单单地写着“皮外伤”。
字还是那么丑。
郗白抿了抿嘴唇,又心疼又想笑,他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转变。以前他喜欢他,不敢直视,不敢期待,一见到面就脸红,现在好像略微有点不同了。想到那个人,他会不由自主地浮起笑容,那是一种隐秘的快乐,他自己都解析不出缘由。
与校医告别,郗白拎着书包走在夜晚的走廊上。因为想避开人群,他不厌爬到顶楼,特地来到这间位置最偏的校医室。楼下都是准高二的班级,如今空荡荡的,对面的楼却整齐地亮着白炽灯,从这里可以看得很清楚。一排排家长或忧或喜地坐在他们每日奋斗的位置,思绪万千地审阅着一行行换算成数字的成绩,思考着如何教育依旧年轻懵懂的下一代。
郗白看了看他们,就像一个遥远的局外人。他将视线上移了一点,和月亮对视。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停了。
校医室右转就是楼梯,郗白默默地走向那儿,却又猛地刹住了脚步--梦还没醒。落着半截月光的楼梯上坐着一个人,他靠在瓷砖墙上垂眼看手机,嘴上还叼着一根没点燃的烟。
郗白呆站了好一会儿,直到对方发觉了他的影子,抬眼看向他。
“哇吓我一跳,你走路怎么都没声音的啊。”祁川拿掉了烟,假意按了下胸口。
他朝他勾起了嘴角。但好像是错觉,他看到郗白的嘴唇动了动,像在说话似的。
“……睡醒啦,好点没?”
郗白走到他下面一节台阶,也靠着墙坐下来,缓缓地朝他点了点头。这个角度他能继续仰视他,月光足够让他看清他脸上的伤口。那帅气张扬的轮廓依旧如他所梦见的一样,像他最初见到他的时候一样,小破口只为他增添了魅力,这回又像是勋章。
“我要等家长会开完见我妈,你呢?”
郗白眨了眨眼,拉开书包,翻出纸笔。
我也是。等我爸一起回去。
谎言。根本就没有这样的约定,只是他如果不说谎的话,他不知道还能找什么借口在这梦境一样绮丽的月夜中多停留片刻。
祁川嗯了一声,“那巧了。”
想起了什么,郗白极其缓慢地把手再次伸进书包,摸出盒创口贴。他抿了抿唇,将它递给了祁川。
祁川看了一眼就笑了。
“哈,上次就想问了,你为什么要随身带创口贴啊……”
因为你呀。
祁川没想深究这个问题,但是他鬼使神差地侧过额角有伤的那半边脸,把头歪向他,就像在说,你帮我啊。
郗白呼吸都快停了。
后来他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抖着手撕开创口贴,然后仰着脸小心地贴住祁川的伤口的。他只知道一辈子太长,他想在这时就盖棺定论他此生无憾。
第12章 第十二章 特别
从触碰到祁川额头的指尖开始,郗白的每一寸皮肤都在发烫,才降了温的身体仿佛又要烧起来。再一次,太近了,喜欢一个人原来是如此令人窒息的事情。可就算早有数不尽的前人形容过爱一个人的艰难,还是有无数人愿意前赴后继,以身涉险。
他也愿意。
郗白轻而又轻地贴住祁川额角的破口,与此同时祁川的眼睛半闭着,一边嘴角微微上挑。气氛好到甚至有点怪异,怪异的是两个少年之间居然形成了一种静谧中掺着暧昧的氛围,哪怕只有其中一方心怀不轨。
郗白下意识地启唇,一张一合,最后还是无声地闭了起来。这不是错觉。祁川这回确定了,他看得很清楚。他记得他从认识郗白以来,偶尔有听到过他轻咳时嗓子间发出的声音,加上郗白总是给他一种下一秒就要开口说话的感觉……
他忍不住问出声,“你……”
郗白退开了一些,睁着那双清亮的眼睛认真地望着他。没有镜片的阻挡,月光落在他的眼睛里,像一汪没有受过任何污染的雨水。他把本子垫在腿上,祁川看到他写下了一个问号。他知道无论他问出什么,郗白都会事无巨细地回答,但祁川没想到自己也会犹豫,为对方对他的这份信服感到隐隐的心疼。
“你其实是可以出声的对吗?”
他的声音很轻,语气里难得带上了小心。
郗白极其缓慢地眨了下眼。
我其实--
他握着笔的手顿了顿,一笔一划地写道:我其实不是哑巴。
除了亲人、主治医生和部分老师以外,只有极少数人知道这个事实:郗白不是天生的哑巴,也没有后天受过伤。他的嗓子和声带都健康完整,不能说话只是心病。
郗白毫无意外地见到了祁川惊讶的表情。
祁川在网吧那种鱼龙混杂的地方见过太多事了,在人间深处活过,怎么会不懂人情世故,他很快就想到了这估计是心里创伤导致的症结。他在好奇,但同时他也在想,问深了真的好吗?
他收起了惊讶的神色,没有再接着问下去了,郗白也心领了他的这份体贴。不良少年不是真的恣意妄行,肆无忌惮,在他的眼中祁川也是王子或绅士。以后再说吧,如果他们真的熟悉到可以互相袒露伤疤,把自己最难堪的过往拿出来分享,到时候……到时候再说。
自然而然地以半晌沉默来作为消化和过度,郗白又起笔缓缓在纸上写:SJY还好吗?
他不知道施钧洋的名字具体是哪三个字,所以写了缩写。介于他不好细说自己,又不好意思直接打探祁川,拿共同知晓的人来延续话题是相对来说简单的事。
祁川嗤笑了声,“没事,他是打不死的小强。”
不良又恢复了不良的表情,对他们来说小打小闹的确是家常便饭。郗白想说能不能以后尽量少动手啊……但这样说教似的言论祁川应该已经听到厌烦了,能听进去劝的话他就不是现在的祁川了。
那,你的比赛?
“赶上了,没事。”祁川轻描淡写道。
郗白点了点头。祁川他们都没受很严重的伤,比赛也没耽误……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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