险道神
这是一首新歌,轻巧欢快,旋律也不复杂,要是弹得好,能听得人摇头晃脑。
不过路荣行才练不久,没那个让人陶醉的水平,关捷看他本来弹起来就不连贯,再被翻页一打断,就觉得弹得很稀烂。
好在他是在路荣行最开始拿琴的时候成为的观众,有了被荼毒的深厚基础,这会儿也不觉得难听,就是在对方翻页的时候脑子里闪过了一些牵扯思绪的念头,可等回头去捕捉,脑子又空得像刚搞过大扫除,什么也抓不住。
关捷也不为难自己,趴在椅背上安静地听歌,他很中意这种片刻,即使什么都不做,也不会觉得无聊或者寂寞。
夕阳每逢傍晚,都会经过这个院角。
马上又要翻页了,路荣行按完剩下的音阶,伸手的同时不经意抬了下眼睛,就见关捷被罩在自身后而来的橘金色光辉里,身前要比背后暗一些,但完全看得见脸。
漫反射使得他的轮廓线上仿佛聚了层薄光,路荣行看见他的碎发茬翘在空中,给人一种十分柔软的感觉,而他的表情似乎比那种感觉还要软,安静又乖顺。
路荣行突兀地怔了一下,并且回过神了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愣什么。
须臾间的感觉太难表达,他或许只是无端从这张原本看熟了的脸上,捕捉到了一种陌生的吸引力,姑且可以称之为好看。
张一叶晃进大院的时候是6点半,左臂和腰侧之间夹着个篮球,路过球场还耍帅地灌了个篮,然后放任球在场上乱弹,自己继续往前走。
关捷看他来了,让出板凳回屋里又搬了一个出来。
张一叶继承了他原来那个,坐下来夸他真是个贴心的小可爱,夸完了回头痛批路荣行回家不等他。
关捷不知道他的目的是看美女,虽然没说话,但看向路荣行的眼里一边流露出了一种“你为什么不等等这个可怜的娃”的无声谴责,一边误会地觉得他们感情真好。
路荣行的曲速慢了下来,不过没停,盯着谱子亡羊补牢:“第一个星期没经验,下周吧,我星期六中午就把手机拿回来,完了跟你联系,带你去看美女。”
张一叶激动地一拍大腿,迫不及待地说:“还什么下星期啊,我明天上午跟你一起,去你的学校转转。”
路荣行假笑了一下,没有戳穿他的醉翁之意,只说:“随你,但是太早了我不起,我明天要睡个懒觉。”
张一叶嘴上说着没问题,心里想的是由不得你。
关捷听得满头雾水,先看了看路荣行,最后拐了下张一叶,求知若渴地说:“什么美女?还有你俩买手机了啊?”
是有多好看?以至于一天都等不了,还要跨学校去看。
张一叶应了手机的事,接着突然变成了假正经:“小孩子别问,专心搞你的学习,等你考上你路哥的高中,就什么都知道了。”
关捷吊着眼睛说:“有本事看着你的初三,给我再说一遍。”
张一叶觉得长成他这样,再怎么凶也没有威慑力,扒了下他的头挑衅道:“我说了你能把我怎么样?”
关捷立刻把他弃如敝屣,转头去问路荣行:“你们学校真的有很多美女吗?”
路荣行斜睨了他一眼,逗他说:“嗯,遍地都是,来不来?”
关捷当然想,长得好看的无论男女他都喜欢看,这是眼睛对于万事万物的自然选择,可他扪心自问地想了想成绩,立刻就怂了,实事求是地说:“想去,但行不行得问我的成……”
不等他说完,张一叶突然使出一记如来神掌拍在了他的后背上,并义正言辞地说:“问屁,必须给老子考进去!你进去了,哥哥我就有更多的借口往那边跑了哈哈哈。”
关捷:“……”
他在想张一叶到底得有多臭屁?才能猪油蒙心地觉得自己可以为了他的眼福而奋发图强。
路荣行从百忙之中抽出空来,给了张一叶一个关爱傻子的眼神。
快到7点的时候,张一叶前脚走,关敏后脚就回来了。
这时关捷正在路荣行房里玩他的手机,上下左右推着屏幕上的贪吃蛇,按键发出了密集的咔咔声。
关捷的游戏玩的都不错,路荣行觉得他在这方面有点厉害,歪着头在旁边看他升级。
关敏在窗户外面凑了一脸,发现他把别人的手机占着玩,立刻出声将关捷给揪了回去。
因为性别和年龄上的诧异,姐弟俩从小学就玩不到一起去,关敏看他的心态有点像儿子,回家给关捷一顿审问,问他的成绩、志愿和决心,问完了发现不如意,又是一顿说教。
说完了给他塞了30块钱,警告他只能在食堂买菜吃,不许拿去买零食。
关敏跟外人不一样,虽然跟他不亲近,但到底是可以依赖的人,关捷觊觎又假装淡泊名利地推了一道,没推掉,挺开心地把钱揣了兜里。
晚上李爱黎没有回来吃,关敏炒了菜,2人等关宽回来吃完饭,又坐着爸爸的摩托车去了小舅家。
姥姥还是一个劲儿地齁,大人们站在门口聊丧事的筹办,关捷坐在一堆鼻涕孩子里看彭彭和丁满,很想骑车回家去,又怕李爱黎说他不孝顺而没敢动。
等回家的时候已经10点过了,路荣行房里的灯已经熄了,关捷只好洗洗睡了。
第二天他起得早,路荣行言出必行地还在睡懒觉,关捷拿着喷壶将花坛滋了一遍,滋完回去写了小半张模拟试卷,路荣行才来约他去吃早点。
豆腐脑摊还是原来那个样,只是他们再坐进去,凭空觉得桌椅都矮了一大截。
9点半张一叶就来了,路荣行被他催了半个小时,烦得受不了,背上行李跟他一起去坐车了。
关捷在马路边上陪他们等车,车来了之后又看他们上车。
路荣行上去之后,转过来跟他挥手,让他赶紧回家,然后他从车上往下看,高差让关捷显得更矮小了。他差点说出一句“平时多吃一点”,但转念又发现关捷吃得并不少,只好没辙地闭嘴了。
关捷冲他点了下头,坐在门口的售票员就将门“哐”一下拉上,随即引擎启动,车身滑出去,将关捷丢在了后面。
这趟车上人不少,只剩下最后一排还有连着的空位,2人很快在后排坐好了,张一叶提着两个人的行李,扭过身体往靠椅后面的平台上放。
放到一半他突然杵了下路荣行,笑道:“你看关小捷,他还那儿蹲下了,他不会是送出伤感来,哭了吧?”
路荣行将琴盒下面垫在脚背上,用一种按着大刀的姿势压着顶部,闻言抓住提手屈蹲起来往后看了看。
透过糊满泥灰的车窗,他看见关捷确实还在路边,但他搞什么就看不太清楚了,有可能是在系鞋带。
路荣行坐回去按好琴盒,请教道:“你从哪儿看出来他伤感了?”
张一叶往下面溜了一点,将包里的篮球放在肚子上,坐相很垮地说:“你有没有听过一首歌?”
路荣行隐约嗅到了胡说八道的味道,立刻将脸上的诧异全收了,拒绝听歌地说:“没有。”
张一叶根本不管他,手在心口作做地按完再送出去,音准也是很可以地唱道:“眼看你的车子越走越远,我的心一片凌乱凌乱……”
他一开腔前面就有人捧场,转过头来看着他笑,路荣行为了表示自己不认识旁边的傻逼,单手摸出mp3抖开戴上了耳机。
他不觉得关捷会伤感,因为关捷不是那种等着别人来送温暖的性格,他会自己找乐子。
十多年的比邻而居不是盖的,路荣行的直觉满分,原地的关捷既不伤感也不是在系鞋带,他是在看地上那张不知道从哪儿卷来的广告纸。
广告的格式千篇一律,无外乎什么厂家倒闭、跳楼滴血大甩卖,不过这张白纸多少有点不一样,因为它买的不是日用品,而是机械零件,诸如扇形齿轮、回位弹簧、摩擦块之类的东西。
关捷看完了根本不知道那都是些什么东西,撇着嘴将它揉成一团,带到路过的垃圾堆上丢了。
……
下了公交之后,路荣行第一步是去放琴,张一叶没有跟着他,停在广场上两眼放光。
艺校的美女确实不少,到处都是一步裙和大长腿,发型更加时尚,直发挑染玉米须,变换出了千百个造型。
张一叶挎着球包,后悔自己知道得太晚,没法换学校。
路荣行锁好琴房,出来看他一副花痴样,也不问他去不去自己的学校了,跟他说了一声就回寝室放东西去了。
张一叶欣赏到11点半,被折回来的路荣行拖出去吃午饭,吃完赶回一中了,走前张一叶说他周六再来,路荣行敷衍地点了点头,往他手里拍了1个硬币。
下午2点,城南正式开始上课。
路荣行慢慢和寝室的人混熟了,大家得知他在对面的学校练琴,纷纷要求看他表演。
演是不会演的,路荣行花了点钱,用吃的把室友们的嘴给堵上了。他运气还行,寝室里没有特别计较的人,大家各有优缺点,总体来说相处还算和谐。
午饭、晚饭期间,他照样会碰到刘谙,两人接着互不搭理。
在琴室那扇开得比较高的窗户背后,那位对弹琴的“姑娘”没有意思的观众刘白又无心地路过了两次,对练琴的人给予了一个刻苦的评价。
周四天气突然转阴,浓厚的乌云压在低空上,气压低得让心肺功能不好的人感到不适。
午饭前忽然下起了瓢泼大雨,砸得地面上的溅水弹起半尺高,校外的行人很少,这使得撑着伞的路荣行一出学校的大门,轻易就看见了站在雨里的关捷。
他穿着一中的校服,倒是打着伞,就是没什么屁用,小腿以下的裤子都湿透了,成片地贴在腿上。
路荣行突然就有种很强地预感,关捷的姥姥怕是过世了,因为他上午在教室里听到敲锣打鼓的动静了。
第56章
要不是矮了一点, 关捷那站姿还挺酷的。
他打的是一把老式的黑伞,伞柄搭在肩上,没有用手扶, 那个勾被他压在小臂上, 和肩上的反向力形成了平衡,然后他将空出来的这只手也一并塞进了外套口袋里。
路荣行走得近了, 隔着重重雨幕,看见他的伞勾下挂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块白色的孝布,用来绑在手臂上表明死者家属身份的那种。
这下直接坐实了, 他家里就是有人过世了,不过关捷的表现很正常,脸上没什么大悲大恸, 看见路荣行还笑着对他招了下手。
看来他还处在他自己所定义的那种“冷漠”的状态里。
不过路荣行停在他面前, 还是有点担心和同情:“你怎么到这儿来了?就你一个人吗?”
“我妈让我来给姥姥送灵,殡仪馆那边还没弄完,还得等2小时,”关捷说着往学校左边的十字路口那儿瞟了一眼,“我姨夫就把丧乐班子拉回市里吃饭来了,就在那儿一拐弯,我看离你的学校近,就说过来看看, 能不能碰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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