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香
“先上去。”陈庭森说,陈猎雪点点头,跟纵康道了再见。开车门时他顿了顿,选择了后座。
没有陌生人的味道。
他抽抽鼻头,看着听纵康说话的陈庭森,简直不知该不该高兴。
车外的二人并没有聊太久,陈庭森上车时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开离巷口后,他突然问:“怎么坐后面了?”
陈猎雪的声音听着无精打采:“……我先习惯习惯。”
习惯把副驾驶留给以后家里的女主人?
陈庭森本以为他是在耍脾气,万万没想到陈猎雪能说出这种答案。他看向后视镜,陈猎雪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明灭的路灯映在他脸颊上,显得很朦胧。
从这个地方到那个地方,再从车库到家,一直没人再说话。
直到进了家门,陈猎雪终于小声道:“我去洗澡了。”
陈庭森看看他进浴室的背影,没说话。
陈猎雪洗了个战斗澡,很快,他怕洗太久陈庭森就回房间了。
出了浴室一看,陈庭森果然还在客厅里坐着。
他叠着两条长腿,似乎在思考什么,或者打算做什么。陈猎雪从浴室出来时他没往这边看,陈猎雪往卧室走时,他出声喊他:“过来。”
陈猎雪松了口气。
他转过身,故意不看陈庭森,好像知道陈庭森要说什么一样,快速道:“对不起叔叔,我错了,今天不该没有礼貌。我今天……心情不太好,下次会和阿姨道歉的。”
陈庭森看他一步都不动,远远站在对面的样子,被愧疚取缔的烦躁心情又“腾”地复燃起来。
之前不是一有机会就像小狗一样往他脚边黏么?
“过来。”他重复道。今天第三次。
陈猎雪有些怕的样子,默然走过去。
“对不起叔叔……”
“我没让你道歉。”陈庭森不耐地打断他,后面的话说出口却也没想的那样容易。
“今天是你生日,”他清清嗓子,从纵康嘴里听到这个信息时他真的有些吃惊,尤其纵康以为他知道这件事,证明陈猎雪并没有告诉纵康实情……陈庭森的心情一时间难以言喻的复杂。“怎么没告诉我?”
陈猎雪的睫毛受惊般忽闪一下,又用平日那样饱含情感的目光去看陈庭森了,小心、渴慕、乖顺,好像下一秒又要依偎在他腿边,偷偷汲取一点亲近。
陈庭森刚要说什么,陈猎雪鼓起勇气喊了声“爸爸”,往他跟前凑了凑道:“那我能要个礼物么?”
陈猎雪从没主动要过东西,以至于突然听到这么句要求,陈庭森反应了一下才道:“你想要什么?”
“我……”陈猎雪紧紧盯着他,嘴巴张了张,又张了张,终于下了决心把话说出来:“我想能不能,等我考上大学以后,再找……找新阿姨……”
他的尾音几乎降进喉咙里,却不影响陈庭森听懂他在说什么。
陈庭森本来正打算告诉他“相亲”的结果,听完这个“愿望”,他下意识先反问道:“为什么?”
陈猎雪的眼神暗了暗,他没有隐瞒,咬咬牙告诉陈庭森:“我不想跟新阿姨一起住在家里。”
陈庭森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比起显而易见的情绪,往往就是这样看不出倾向的神情最让陈猎雪害怕,他垂下眼皮快速道:“等我去上大学以后,家里没有我了,也不会影响你们的感情,我……”
陈庭森打断他:“然后呢?”
他的语气与表情一样没有起伏,像在说别人家的事,平平地问:“考上大学以后,你就再也不用回来了。是这个意思么?”
“没……”
陈猎雪想反驳,抬头看见陈庭森的眼神,他突然咬住嘴唇,把话都咽回到肚子里。
客厅陷入了紧绷的静谧。
打破这僵持气氛的是陈庭森的一声冷笑。
“你凭什么觉得,你有资本脱离这个家?你以为你是凭什么活着?又是凭什么去考你的大学?”
陈猎雪浑身“唰”地一冷。
类似的话他早就听陈庭森说过,再出现在耳朵里依然尖锐得让人难受。陈庭森的声音很轻,冷冽得如同柳叶刀的刀锋,粹着开膛破肚的寒光,每个字都直直戳进他的心肺。然后再蘸着粗糙的盐粒,碾住他的血肉一下下地磨。
他觉得心口的刀疤一抽一抽地疼。
等不到反驳辩解让陈庭森更加怒火中烧,陈猎雪不言不语的样子在他看来就是默认,默认他想尽早脱离这个家,带着他亲生儿子的心脏,从他陈庭森身边离开。
黑风般的烦躁顶着天灵盖往上走,在陈庭森忍不住要伸手去拽他的前一秒,陈猎雪扬起苍白的小脸,用湿漉漉的眼珠望着他:“……那我不要礼物了。对不起叔叔……我不要了。”
哧。
像根被冷水泼熄的导火索,陈庭森满腔的情绪,一下子被这句“我不要了”灭了顶,化成一团呼不出咽不下的瘀气,堵在喉管不上不下。
半晌,他疲惫地闭了闭眼睛,感到喉头生涩。他尽力将语气放软,轻声道:“已经拒绝那个阿姨了。”
陈猎雪愣了愣,眼睛“噌”地亮了:“爸爸……”
陈庭森眉头一动,复杂地看向他,陈猎雪的开心是真实的。这种性格到底是怎么形成的呢?不会记仇,不会生气,一句话能让他面无血色,一句话也能让他欢天喜地。
陈庭森觉得自己该说一句抱歉的话,酝酿了半晌,他开口道:“换一个吧。其他还有什么想要的?”
陈猎雪这回真的有点不好意思,他在陈庭森脚边坐下,像提出要求前先表臣服似的,红着脸道:“我好长时间没跟你一起……”
“不行。”
陈庭森想也不想就拒绝。
他知道陈猎雪要说什么。刨去难以自视的个人因素,他把陈猎雪转过来面向自己,严肃道:“陈猎雪,你已经不小了,不要总像小孩子一样。”
陈猎雪跟他对视了两秒,突然看向陈庭森的手,他试探地去握,见陈庭森没直接抽出拒绝,就跪坐起来向前倾身,隔着单薄的睡衣,将陈庭森的手掌摁在自己左侧胸口上。
“你也不需要它了么,爸爸?”
急促的心跳隔着胸膛传达到陈庭森掌心里,同时接触到的还有睡衣柔软的衣料,与少年人肌体的温度。
不能否认,倾听陈竹雪的心跳,一向是陈庭森最大的心理安慰,压抑这个习惯并不轻松。他看着陈猎雪,看他张开嘴唇小口呼吸,一副怕被拒绝的紧张模样,倒更像他在贡上自己的胸膛。
一秒钟像一年一样漫长。
陈庭森仍抽回了自己的手。
“今天不需要。”他冷静地说。
第17章
陈猎雪被陈庭森拒绝了。
又一次。
哪怕以讨要生日礼物的名义。
那天陈庭森睡得很晚,他反复回想一整天发生的事情,在他拒绝陈猎雪以后,小孩表现出显而易见的失落,他解释道:今天是你的生日,你的就是你的,跟陈竹雪没关系。
所以陈竹雪的心脏在这一刻不起作用。
陈猎雪信了,应该是信了,他先惊诧了两秒钟,随后有点不知所措地笑了起来,惊惶又惊喜的笑。陈庭森不知道他在惊惶什么,却很明白那份惊喜。让他本就杂乱的心情又多了层复杂。
——如果他真如自己解释的那样,只是因为要区分陈猎雪和陈竹雪,那陈猎雪第二个愿望他就应该满足。事情本来不该这么复杂,小心翼翼想要个生日礼物的孩子,不该一次又一次被拒绝。
陈猎雪想了两个礼物,两个都没讨到,再让他想他就不要了,陈庭森没法猜测他是真的不想要,还是不敢再要了,陈猎雪又恢复了平时的乖巧,没有一丝抱怨与不满,只说自己很开心。
回房间前他抱了陈庭森一下,偷着抱的,趁陈庭森没注意,两只手臂冷不丁就环了上来。陈庭森坐着,他在陈庭森面前半跪着,整个人正正好好地涌进陈庭森怀里,陈庭森被他的“偷袭”撞得一愣,还在犹豫是将人拉开还是拍拍他的背,陈猎雪已经松开手逃窜了。
丢下一句轻飘飘的“谢谢爸爸”。
谢谢、爸爸。陈庭森明白这是一个代表着撒娇与亲昵的、亲人间的拥抱。
可陈猎雪撞进怀里时柔韧的力度,扑鼻而来的清新气息,与近在眼前的那截脆弱修长的后颈,竟也随着这句话留了下来。
不死不休地在脑子里乱转。
该归整的关系没有归整,该教育的话没有教育,该拉开的距离没有拉开,该浇熄的邪火被一个两秒钟都不到的拥抱拨得更躁。
陈庭森摁灭烟头,把窗子和空调一起打开,入秋的夜风涌进来,让他的太阳穴一抽一抽地跳着发胀。
这场“相亲”最初的目的、发展出的后续,与现在得到的结果,真是乱得一塌糊涂。
与烦躁和邪火鏖战了半宿,直到后半夜,陈庭森将睡未睡之际,一道刻意放缓的推门声将他惊醒。
有人蹑手蹑脚地往他床边走来。
听见动静的第一瞬间,陈庭森就猜到了来者何人,也隐隐约约能猜出陈猎雪半夜跑来的意图——他的第二个愿望。
这孩子似乎格外喜欢“一起睡”,喜欢触碰与亲近。陈庭森刚用前半夜得出合理的推测:多年的孤儿生活,让陈猎雪对温暖的汲取和依赖十分严重。
可能是没有彻底消弭的愧疚之心作祟,陈庭森没有在第一时间睁开眼睛,他既吃惊陈猎雪竟有这样的胆子,也有意对陈猎雪的第二个愿望稍作补偿,允许他趁自己“睡着了”来稍作亲近。
他给自己找了个道貌岸然的理由,却在感到陈猎雪在面前趴下时,整根脊骨都硬邦邦地绷了起来。
鼻息,细弱的鼻息,陈猎雪的鼻息带着小心翼翼的温度,鹅毛般扑在他脸上,拂过每个毛细血孔,连带着他的喉咙都不受控地痒痒。
怎么跟个鬼魅一样,趴这么近做什么。
他不悦地在心里想。
一呼一吸在黑暗中保持了良久,陈猎雪终于又动了,他蠕动着爬上床沿,轻巧得像长了动物的肉垫,在陈庭森身边躺下,然后拉开一点被子,钻到陈庭森身边。
陈庭森在黑暗中挑了挑眉,开始计划“醒来”,将这个胆大包天的男孩赶出去。
身旁的人却久久没给他机会,陈猎雪应该也是紧张到了极点,虚虚挨着陈庭森躺好后就不敢乱动,紧绷着一身皮肉等了许久,确定没有将陈庭森扰醒,他才试探着抬起胳膊,搭上陈庭森的肩膀。
那是几乎没有重量的一只手。
它沁出紧张的汗,柔若无骨的指节缓缓在陈庭森身躯上爬行,从肩头到颈窝,从颈窝到喉结,再从喉结到下巴,终于若即若离地触碰到陈庭森的嘴唇上,手指的主人也轻轻挨蹭过来,将凉凉的大腿,贴上陈庭森热腾腾的胯骨。
“爸爸……”
陈庭森听见陈猎雪用气声喊他,几不可闻的声响近在耳边,梦呓一般。
下一秒,两瓣柔软的嘴唇,哆嗦着,贴上他的颈侧。
咚。
陈庭森感到自己的颈动脉猛地舒张了一下,连带着心脏也沉沉地往下坠去。
陈猎雪的嘴唇抖得厉害,手也是,甚至从鼻腔中抖出不成腔调的哼声,只有一声,立马被他咽了回去。
逾矩的刺激滋生了更大的勇气,他在陈庭森颈侧厮磨着,感受男人生命力十足的动脉张力,嘴唇迷恋地张张合合。他的手开始往下滑,滑到陈庭森结实的腹肌上,贴在陈庭森身侧的大腿紧绷绷的,随着那大腿的又一下蹭动,陈庭森下坠的心脏在小腹深处烧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