哏儿
作者:南北逐风
时间:2020-11-02 03:19:29
标签:欢脱
谢方弼说:“德行。”
“哎。”谢霜辰又叹道,“说不定四师哥早就投胎转世了,我这愿望怕是要黄。”
“也好。”谢方弼说,“要真有下辈子,干点什么不好?别学相声了,好好学习吧。”
“是,好好学习考上清华。”谢霜辰笑道,“毕了业还不是说相声?”他回头开玩笑一样地对叶菱说,“您是四哥送我的吧?”
叶菱神色一晃,话也不想说。
他们扫墓归来,谢霜辰把谢方弼和叶菱各自送回家,自己就去赴谢欢的约。
其实谢欢早就回国,只不过太忙了,冬天的约定一直到开春才有时间旅行。她只与谢霜辰联系,在外界看来,她与谢方弼是割裂的。一个影后一个相声大师,怎么看怎么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在圈内,她也不喜欢与谢方弼那些徒弟扯上关系,杨霜林算是离她的圈子近,在综艺节目中或多或少提过两句,谢欢却是闭口不谈,杨霜林也就不讨那个没趣儿了。
“哟,老五,你可来晚了。”谢欢坐着朝他打招呼,她不到四十岁,穿着旗袍,头发烫了大波浪,一点都不显年纪,倒是风情万种。这种风情跟老上海同堂里的婉约女子不同,她生在北京长在北京,飒得很。“自罚三杯,别说废话!”
“成成成。”谢霜辰坐下来,二话不说端了三个。
“忙什么呢?”谢欢笑着问。
“这不是上午刚去看了四师哥么。”谢霜辰说,“把二位爷送回家,来这儿的路上又堵车,大姐,我真不是故意的。”
“二位爷?”谢欢问,“谁呀?”
“我那搭档叶菱。”
“噢,那个呀,挺好的。”谢欢说,“Cassie前段时间还跟我说你来着,问你上不上节目,接不接活动,她想让你出道当艺人。”
“咱不是那个路子啊,天生一张贱嘴,蹚不了那滩浑水。”谢霜辰说,“乱七八糟的节目活动也有来找的,只不过二师哥建议我别去,安心说相声。”
“你少听他放屁,他是怕你红。”谢欢嗤之以鼻,“他就好管个人,你要是比他还厉害,他不得气死?”
“随便吧,我懒得计较。”谢霜辰喝了口水,“二一位爷,是师父。”
“嗯,知道了。”谢欢平淡说,“老头儿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谢霜辰说,“他心上就两件事儿,一个四师哥,一个您。您能不知道?”
谢欢莞尔:“他?我觉得他最放不下的是你。”
“那是因为我浑呀!”说这话谢霜辰都不带脸红的,“您爷儿俩又是另外一会儿事儿了,我看,要不您哪天抽时间回去看看。我是觉得啊,您去了就算跟他互相骂街也比打冷战强,都多少年了,该散的早就散了。”
谢欢冷冷一小,只回了两个字:“看吧。”
谢霜辰知道谢欢不愿意继续这个事儿了,就也不再说了。
今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二人谈天说地把酒言欢,好不快乐。
只是谢霜辰万万没想到,他再一次接到谢欢的电话,对面的女人哭得连话都说不全。他在慌乱之中只能听到一句清晰地句子。
“老五,爸没了。”
第十三章
“啊?”
谢霜辰躺床上玩游戏呢,接到谢欢的电话打进来还听到这种消息,脑子没反应过来,起身的动作都像往常一样慢。
“爸没了!”谢欢哭着说道。
“啊?!”他“腾”地站起来,声音倏地拔的很高,脑子一热,所有的血液都在往上流,连嗓子都在瞬间变紧了,“什么?!”
声音太大,叶菱过来问:“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只见谢霜辰愣在原地,能听见电话里女人的哭声。紧接着,谢霜辰挂了电话,还是有点发愣。叶菱虽然不清楚什么状况,但他本能的感觉到一定是出事儿了,上前碰了碰谢霜辰。
“说话啊。”他催促。
“大姐说,师父没了。”谢霜辰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很平静,有点不太确定地向自己询问的意思。可是就在尾音落下的一瞬间,他的眼泪就从眼眶里掉了出来,连他自己都毫无察觉。
“什……”消息太过震惊,来得也太突然,叶菱不敢相信。
谢霜辰脑子是懵的,说不出话来,故作镇定地穿衣服,可是系错的扣子出卖了他的慌张。他拿着车钥匙出门,却被叶菱一把夺过:“你这个样子还怎么开车?打车去,走。”
叶菱拿好东西拉着谢霜辰出门,谢霜辰魂不守舍的任由叶菱摆布。叶菱牵着谢霜辰的手,仿佛都能从他的掌心感受到急速的心跳。
“别怕。”叶菱轻抚着谢霜辰的后背,他心里也很乱,不知道能说什么安慰谢霜辰。他自打被谢霜辰带去与谢方弼相识也有小一年了,中间还有一段时间吃住都在谢方弼那里。他很崇敬这位相声前辈,虽然没能拜入师门,但能有幸跟谢方弼学习已经难能可贵。
然而世事难料,前几日还说开玩笑说要检查他俩功课的老爷子,今日忽然就离开了他们。叶菱想到这里,悲痛更胜,不由得红了眼眶。
这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他连安慰自己的话都没有,拿什么去安慰别人?
叶菱见谢霜辰靠在车窗上,一手捂着脸,看上去很冷静,唯有呼吸是颤的。
车开不到里面去,在胡同口的地方他们就下来走了。
两个人谁也没说话,就静默地向前走,一直到大门口,谢霜辰进去看见了谢欢,才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话也不知道说。
谢欢是当天上午来到谢方弼家里,敲了半天大门没人,自己按密码进去的。结果一进去傻眼了,谢方弼倒在院儿中的小花坛边儿上。谢欢赶紧打了急救电话,医生风风火火赶到之后一看,是急性心梗,发现得太晚,人已经没了。
兴许这样的场面见多了,医生平静地劝谢欢节哀顺变。谢欢僵硬地站在原地,也不知道怎么办。
接下来几个小时里,她自己都不清楚自己是怎么有条不紊地把后面的事情料理好,然后再挨个通知地。
直到给谢霜辰打电话时,她感受到了如洪水袭来的巨大悲痛,哭出了声儿。
接到消息的亲朋好友纷纷赶来,也有不少媒体,但是谢欢一概不接待,只有官方媒体发出了讣告。
一向平和的小院儿忽然变得乱糟糟的。
谢方弼的徒弟除谢霜辰之外都不在北京,只有亲属先匆忙赶来,谢欢红着眼睛向他们一一讲述当时的情况。都是女眷,听完之后不由得悲痛哭泣。
谢方弼的律师也赶来了,他等谢欢说完话便凑上前去,先是安慰了一番谢欢,而后低声问谢欢:“欢姐,老人家当年早就立了遗嘱,并嘱托我,他百年之后,葬礼不可大操大办,一切从简,不得惊扰……”
“知道了。”谢欢揉了揉眼睛,“就先说这些,遗嘱上的其他内容,等别人都回来了再说。”
律师点头。
“老五,老五呢?”谢欢满屋子找谢霜辰,终于在角落的沙发上找到了他。
谢霜辰半依在沙发背上,眼睛压着手臂,叶菱陪在他身边,眼睛红肿,默不作声。谢欢走过来,看谢霜辰这样儿,叹了口气。
叶菱比着口型说:“一直在哭。”
“我知道你心里难过。”谢欢疲倦地说,“家里来这么多人,起来找点事情做,要不该哭蒙了。”
叶菱碰了碰谢霜辰,谢霜辰这才坐起来,都快虚脱的不成人样儿了。
痛苦的情绪就是这么强大,强过任何乐观积极开朗,能在一瞬间就摧毁掉一个人。
谢欢见谢霜辰这样也不忍心疼,吸了吸鼻子,说道:“你去接待来的客人,我去嘱咐媒体那边。”
“嗯。”谢霜辰哑着嗓子答应了一身,还是叶菱扶着他,他才能站起来。
自打讣告一发出,人流就没断过。李霜平是晚饭时间赶回来的,他将近五十的人了,一路哭着回来,进到主厅之后对着谢方弼的遗像“噗通”就跪下了。谢霜辰去拉他,他泣不成声,好半天也没对谢霜辰说出句完整的话来。
谢霜辰也是哭着跟李霜平讲师父如何去世,并叫李霜平保重身体。
郑霜奇半夜里才从外地赶回来,又是如此一番,只不过他稍微平静一些。
唯有杨霜林没有到场,他在国外,接到消息之后立刻赶去了机场,只不过路途遥远,怕是赶不上当天了。
当天夜里,谢欢和他们几个师兄弟一起守灵,师兄们的家属都安排好去休息,就他们几个在灵堂。
传统师徒之间的关系如父子,师父去世,徒弟也应该跟家里的子女一样披麻戴孝为师父送终。只不过现如今没有那些封建繁文缛节,只保持了一些基本的讲究,而且谢方弼生前要求不准操办,不准惊扰四邻,他们就也一切从简了。在家中布置一个简单灵堂让亲人朋友前来吊唁,三天之后八宝山举行遗体告别仪式。
这三天其实是一个缓冲期,让他们慢慢地接受谢方弼已经离开了的事实。
供桌上的蜡烛不能灭,谢欢就一直坐在边儿上看着,这样就算半夜里有人赶过来也好接待。那哥儿仨也要呆着,李霜平说:“这儿我年纪最大,虽然不是师父亲生,但师父待我胜过亲生,欢欢,老五,夜里我看着吧,你们白天忙了那么久,歇会儿吧。”
谢欢说:“道理上讲,咱们都得在这儿,可是两位哥哥岁数也都不小了,还是我们小辈儿的在这里吧。”
“师哥,你俩上旁边儿的屋睡会儿吧,明天还有一堆事儿呢。”谢霜辰说,“夜里我看着,我年轻,少睡几宿都没事儿。”
他们争来争去,只有郑霜奇爽快说道:“老五,那这儿交给你了,我去睡了。”
谢霜辰“嗯”了一声,又和谢欢把李霜平撵走,灵堂里剩下了他们俩和叶菱。
“叶老师,您也去睡吧。”谢霜辰说话都有气无力的,不似往常那般生龙活虎。
“不用。”叶菱简单说,“我就在这儿吧。”
谢霜辰说:“您没这个必要……”
叶菱说:“我也尊称老爷子一声‘老师’,老爷子给我说过活,我怎么没这个必要?”
“算了,就在这儿吧。”谢欢说话了,谢霜辰才不跟叶菱争了。
三个人就这么安静的待着,虽是暮春初夏,但门窗都敞开着,还是会觉得有些寒意。谢霜辰去找了条薄毯子给谢欢披着,谢欢拢了拢,忽然问道:“老五,我和老头子多久没说过话了?”
“光我记得的就有好些年了。”谢霜辰回忆说,“这两年愈演愈烈,也不回来。”
谢欢苦笑:“不回来还能有个惦念,回来一次,没成想以后再也见不到了,哎……可能老天爷都不想让我俩的关系能缓一缓吧。”
谢霜辰乖乖听谢欢讲话,叶菱则是悄然无声地注视着这姐弟二人,他们三个人各自的眼睛之中都是一个世界,一场故事。
叶菱不知道谢欢跟谢方弼到底有怎样的隔阂,但是她既然能想到来这里看看,那么必然也是抱着缓和的心态。
一个久未归家的女儿打开家门时没有父亲的亲切迎接,也没有嫌弃痛骂,什么都没有,只是安静地倒在地上的模样。
叶菱也许无法对其他情感有很明显的共情,可是他也有父母,就算现在关系僵持,但那也只是生活中的一点点坎坷。
他一想到此处,便不敢再想下去了。
“哎。”谢欢轻叹,“我正经他说过的最后一句话好像是‘凭什么我的自由要被干涉,凭什么我是你的女儿,我恨你’。得啦,现在恨也恨不着了,人都没了。”
谢霜辰说:“师父嘴上不说,其实他心里一直很牵挂您。这么多年了,哪怕是您给我打电话说他不好,他都想听。您俩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脾气都是一模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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