哏儿
作者:南北逐风
时间:2020-11-02 03:19:29
标签:欢脱
姚笙说:“是的。”
“我突然想到了一个事情。”叶菱说,“我过年前离开北京的那天是坐地铁去的火车站,因为时间很早,车上的人不多。然后走过来一个卖报纸的大爷,他没有吆喝卖报纸,而是有点像地铁上挨个加微信的微商一样,四处跟乘客说‘帮帮忙’吧,不过收获甚微,一份报纸也没卖出去。然后他就有点抱怨地说‘真难啊,怎么这么难,一大早的报纸现在一份都没卖出去,我都不知道为什么,怎么会这样’。他絮絮叨叨地说了一会儿,又开始哀求乘客买报纸,给多少钱都可以。当他走到我的面前的时,我没有办法装睡或者直接无视,动了一些恻隐之心。”
“我们家叶老师就是人美心善。”谢霜辰插嘴。
姚笙和史湘澄一脸无语表情。
“没有,我没有买报纸,因为我没带现金。”叶菱说,“那一刻忽然有一个很强烈的想法攻占了我的大脑。那个大爷一直在说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换做我们这样的年轻人其实很容易想到原因。现在大家都在手机上看新闻,还可以随意筛选自己喜欢看的内容,谁会去买报纸呢?而且我甚至都没有办法买报纸,我没有现金,我连想同情他一下都做不到。我忽然间觉得被时代所抛弃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就好比没有人看报纸了,也没有人用现金了,然而你却浑然不知。这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洪流,顺者昌,逆者亡。”
众人沉默。
史湘澄忽然打破宁静:“你为什么当初没考北大?思想过程这么复杂,坐地铁买报纸都这么多感悟,不像清华理工死宅的作风呀。”
“人家这叫细心观察生活。”谢霜辰说,“优秀的创作都是这么来的。”
史湘澄白了他一眼:“没叫你发言。”
“除了顺应时代,还有这里。”姚笙用食指轻轻的点了点太阳穴,“知识和文化。以前学戏的大多没什么文化,师父口传心授徒弟死记硬背。后来新的思想和新的教育模式涌入了进来,大家都开始认字读书,再加上知识分子融入到京剧整体的创作和传播中去,几经革新,这才逐步有了今天的京剧。”
“那谢老板完了。”史湘澄说,“他率先被抛弃了。”
谢霜辰说:“那你得跟着我一起狗带。”
姚笙说:“没关系,这不是还有叶老师嘛?师弟提供想法和基础,叶老师可以把它转化为表达形式,一面传统一面新潮,这就是一个很好的搭配。”
史湘澄说:“也是,夫妻搭配干活不累。”
这句话叫谢霜辰与叶菱二人都有一些尴尬,叶菱手托腮扭过头去佯装改稿,谢霜辰忽然拉着叶菱起来:“甭坐这儿改了,咱上台上去看看效果。香肠,开大灯去。”
“照不死你。”史湘澄吐槽了一句,起身去开顶灯。
他们各自拿着手机上去对本子,台上没摆桌,活动自由一些。姚笙和史湘澄充当看客,临时给一些观众视角的建议。
此时表演的段落中,逗哏需要学一段京剧,谢霜辰唱了两句,目光朝向叶菱,向上一抬,忽然就不动了。
叶菱打量谢霜辰:“怎么了?”
台下俩人也不知道谢霜辰抬着头发什么愣,便跟着谢霜辰一起朝上看。
“小心——”
一声巨响掩过了尖叫,叶菱再回神时自己已经坐在了地上,就挨着自己脚边的位置,是掉落下来的巨大灯架,上面冒着烟雾,叶菱眼看着下面缓缓渗出红色的液体。
“啊——!”史湘澄尖叫,姚笙直接翻上舞台:“师弟!”
谢霜辰被压在了下面,不省人事。
第三十九章
急救车在夜幕中的公路上呼啸而过。
叶菱与姚笙史湘澄等在手术室的走廊外,刚刚兵荒马乱,现在三人身上还带着血,姚笙都不知道自己怎么那么冷静地给谢欢打了电话,又几方奔波搞定了谢霜辰手术的事儿。史湘澄快吓傻了,叶菱弯着腰,双手撑着额头,看不见什么表情。
他一闭眼就是刺目的红色。
“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姚笙忽然说。
“嗯。”叶菱回答,“大姐呢?”
“欢姐在外地拍戏,连夜赶回来。”姚笙说,“我听她那声音也慌了。”
叶菱揉了一把脸,深深叹息:“我……我不知道怎么办了……”
“祸害遗千年。”姚笙安慰他说,“没事。”
“对,肯定会没事的。”史湘澄开口。
叶菱不知道说什么,他的脑子里嗡嗡的,耳旁全是轰鸣声。他很恍惚,喃喃说道:“我要是今天没有留下来对本子就好了,或者……或者当初没有随口提一句想要更大更亮的灯,他就不会心心念念换一个了,也就不会发生今天这样的事儿。他要真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怎么对得起他……”
姚笙说:“刚刚不是说过他不会有事的么?你怎么又念叨起三长两短了?”
“他被砸到头了。”叶菱说,“还流了那么多血。”
姚笙说:“你要是真觉得对不起他,等他出来之后你以身相许算了。”
话说到了这里,叶菱也明白了姚笙是知道他与谢霜辰不清不楚的关系了,因为那口气一点都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史湘澄不知道这些,对姚笙说:“你怎么还有心情开玩笑?”
“要不然怎么着?”姚笙说,“我就算跟这儿念经也没什么用吧?人家大夫在里面竭力抢救呢,我又不是大罗金仙。”
“只要他没事……”叶菱小声说了一句,后半句就没了声音。
也不知道在外面等了多久,手术室的灯灭了,不一会儿医生出来,三人围了过去,医生简单向他们阐明了情况,谢霜辰暂时还没有脱离危险,需要进ICU,叶菱听了这话当时腿就软了,要不是姚笙站在他旁边,兴许就跪在了地上。
姚笙扶住了叶菱,说道:“人还没死呢。”
“可是他也没醒啊!”叶菱叫道。
姚笙愣了一下,没见过叶菱如此失态的大声吼叫,史湘澄拍了拍叶菱的手臂,尽量温柔地说:“叶老师,别担心。人出来就没事儿了,咱们再求稳观察观察。”
“对不起。”叶菱马上又进入到沮丧懊恼的情绪里,“我……我……”
转眼间,谢霜辰被推了出来,叶菱稍微动了一步,目光黏上了病床上的谢霜辰。他双眼紧闭,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一向充满生气活蹦乱跳人此时静默无声,令叶菱感到无限的惶恐。
他想到了很多很可怕的事情,世事无常的落差叫他无法自已。
这一夜没少折腾,天已经蒙蒙亮了,谢欢从外地匆匆赶了回来,她穿着黑色的羽绒服,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地就进了医院,身边只跟了助理和司机,悄无声息的,没有引起任何的人的注意。
“怎么样了?”谢欢与他们会合之后,拉着人问道,“没事儿吧?”
叶菱刚要说话,姚笙抢道:“只需要再观察观察,我觉得问题不大。”
谢欢点了点头,问道:“你们是不是在这儿呆了一宿?哎,都回去休息吧,别他在里面没事,你们再出点什么问题。我一会儿得回片场,这里我叫人看着。”
“不用。”叶菱说,“我在这儿吧,不是很困。”
“你看看你眼里的血丝还有黑眼圈!”谢欢指着叶菱说,“我这大半年没见着你,你怎么看着这么憔悴?老五虐待你了?他要是对你不好你就跟姐说,姐治他!”
“没有。”叶菱无奈惨淡一笑,“不过他确实欠治,等他出来了,您好好治治他吧。”
姚笙看了看叶菱,这才发觉叶菱确实一夜之间状态跌落许多,像是连续很长时间的生活疲惫压抑才能造成的那种憔悴不堪。戏文里常有“一夜白头”的故事,但是他从来没在现实生活中见到过,此时的叶菱仿佛正在诠释着这四个字。
他只当谢霜辰单方面对叶菱有感情,没想到叶菱竟然如此牵挂谢霜辰。那种害怕失去战战兢兢的样子不是装出来的,在一整夜里,叶菱无数次的陷入自责的情绪中,他很痛苦,竭力地在控制自己的情绪,但都无济于事。
爱不爱的不是张口的买卖。
叶菱嘴上拒谢霜辰于千里之外,但生死关头,他没有办法瞒住自己的真实想法。
手术室外是最能看出人情冷暖的地方,盼他死还是盼他活,一个呼吸就出卖了全部的内心活动。
“你俩都回去休息吧,睡会儿觉。”叶菱对姚笙跟史湘澄说,“姚老板你那么忙,别因为这些事儿耽误了。湘澄,你回去带人收拾收拾园子,那个灯到底是什么问题找安装的人问清楚,这还有几天该开张了,别到时候票卖了园子里还乱七八糟的。”
“知道了。”史湘澄担忧地问,“那节目怎么办?大家都是冲着角儿来的,现在生死未卜……”
“什么生死未卜?”叶菱修正史湘澄的话,“他……他会没事儿的,至于演出,到时候再说吧。”
“行。”史湘澄点点头。
姚笙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感觉快看不下去这种虐恋情深的戏码了。谢霜辰跟里面老老实实躺着,其实他从手术室里出来的时候,即便医生说还在危险期,姚笙心里的石头已经落下去了大半。对他而言,只要没当下厥过去,那就都有回转的余地。
他信谢霜辰吉人天相逢凶化吉,自己手头上还有别的事情要做,便不打算在这儿死磕,带着史湘澄回去了。
医院里只留下了叶菱和谢欢。
“大姐,您留到下午么?”叶菱问,“下午能有一小会儿的探病时间。”
“探什么探,有什么好探的?”谢欢说,“小兔崽子躺床上装死,谁稀罕看他?”
“那您……”
“我待不了多久,一会儿要回去。”谢欢忽然笑了笑,说,“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无情?长年累月不在家,老爹说不要就不要了,弟弟在里面躺着,我还能跑回去工作。”
叶菱说:“人生在世大家都不容易,总有身不由己的时候。”
“我……”谢欢顿了顿,说道,“我其实挺害怕的,总担心自己走了之后他又有什么不测。我这人可能就是看上去风风火火,实际上也是怂。我们家老爷子那个事儿我特别难以忘怀,我走了害怕,在这儿呆着更害怕,怕真看见老五有个什么不好的情况,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哎,你看我这嘴……你懂那种直接面对和间接听到噩耗的区别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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