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留痕
“其实……是因为我,我的办公室角落里,有块地面有问题。”梅教授满面羞耻之色,说得很艰难。
地面有问题?路铮几人都交换了一个疑惑的眼神。
“理化楼比较老了,然后……我办公室的一角那一块地方有点塌陷……就,有一天我忽然发现有个挺大的缝隙,能听到楼下的声音,还能看到一点楼下办公室的场景……”
路铮一边浑浑噩噩地点头,一边听着自己三观碎裂的声音。
整个办公室里的刑警们都被震惊了,一个个都是魂飞天外的样子。
梅教授可能也是破罐子破摔,一边满面羞红,一边硬着头皮都抖落了出来:“……我已开始也没多想,后来不知道怎么的,鬼迷心窍了,就总想去偷偷听听小管他在办公室和组里的人说点啥,听听他们最近有没有什么新的研究灵感什么的……那个缝隙不大,又在角落里,不太容易注意到,我用个纸篓挡上了,那天我就是移开纸篓的时候看到飘上来的烟,才报了火警……”
路铮一边听,一边拿出了两张楼上楼下办公室的平面图:“梅教授,你可以标注一下那个缝的位置吗?”
梅泰弘尴尬地接过了平面图:“没,没问题。”
“就是这个角落,上面有个纸篓。”他点向了房间的最西北角。
路铮眉毛一挑,迅速地找到了对应的管教授办公室平面图。
那个小缝的正下方,正是起火点——管教授办公室里的布艺沙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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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很抱歉,但是梅教授还是被请进了审讯室。
“呜呜呜——”这下瘦小的梅教授是真的哭了:“我的脸都丢光了……我真的没有呀!”
审讯室里双手不能自由活动,咸鸿儒副大队长只好站在梅教授边上给他一个大老爷们擦眼泪,餐巾纸哗啦哗啦地往外抽,场景一时非常醉人。
“梅教授,你不要慌张。”耿志忠无奈地摸了摸后脑勺:“你回忆一下,在8月25日的上午十点至下午一点钟,有没有谁进入过你的办公室?有没有什么可疑举动?”
梅教授一边哭哭啼啼,一边吸着鼻子回想:“周日那天我上午没有约人,好像没有人来过我的办公室啊。我自己也是快十一点的时候才进去的。”
“那你中间离开过吗?”
梅教授忽然情绪激动了起来,吹着鼻涕泡大声叫到:“离开过!我想起来了!离开过!”
“当时我接到个电话,实验室里的学生给我打的,说是在我们实验室里问到了一股煤气味儿,然后我急匆匆地就去看了,没找到什么可疑的危险化学品泄漏,然后我又和院里的安全协会交流了一下才回来,回来没多久,就发现了楼下的烟雾!”
“还有!还有!”梅教授越说越亢奋,差点从老虎椅上跳下来:“我记得很清楚,当时走得急,我没有关办公室的门!”
路铮和耿志忠几人立刻扭头互相对视了一眼。
众人眼中都是难以掩饰的激动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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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对现场进行了进一次勘验后,我们现在的疑点主要有以下几个。”路铮站在会议室最前端点着面前的白板:“首先,现场已经发现了梅教授所提到的小洞,在洞壁上我们提取了部分样本,发现有被高温灼烧过的痕迹,基本可以断定火种就是从梅教授办公室的地板进入到管斌教授上锁的办公室内的。那么是谁在梅教授离开办公室的时候把火种带入办公室?是什么样的火种?以及纵火人怎么能够确定梅教授会在那个时候离开办公室,而且不会关门的呢?”
“刷刷刷刷刷——”
路铮低头一看,又是薛一维在下面夸张地奋笔疾书,两边分别坐着唐邵源和魏雄风,全都用鄙视的小眼神看着他。
无视了薛一维的过度反应,路铮咳嗽了两声继续。
“首先,第一个问题,我们暂时没有答案。”一边说着,路铮在白板上的一行字前面打了一个小叉。
“但是第二个问题,我目前已经有了一个可能性很高的猜想。”路铮一边说,一边贴上来一张在案发现场拍摄的照片,照片上有一个窄窄细细,“L”型的缝隙。
“这就是在梅教授证词中出现的小洞,我和勘察人员已经对洞壁进行了分点取样,发现靠西侧的洞壁上烧灼的痕迹范围很宽,加上这侧的小洞形状比较窄长,初步断定,点火物品是一个非常轻薄、面积很大,易燃的东西。”
“在现场我们没有发现任何明确的引火物品,这说明两种可能,一是点火物品相当易燃,在火灾中已经全部被烧完,还有一种可能性,就是点火用的东西,管教授的办公室里非常多见,以至于很难判断究竟是哪一个引起了火灾。有一种东西能够同时满足这几种猜想。”
一边说着,路铮拍了拍自己手上的笔记本。
“纸……!”唐邵源和薛一维瞬间反应了过来,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话音刚落,两人就对视了一眼,互相都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一点敌意。
“咦,但是如果是纸张的话,是不是有些太易燃了?”魏雄风有点困惑地提出了自己的疑问:“而且纸张的重量很轻,下落的过程很慢,会不会还没掉到沙发上就烧没了?”
“好问题,大雄。”路铮很是赞许地看了一眼魏雄风的方向,随后从面前取出了另两个证物袋:“看看这两个东西你就会明白了。”
两个透明的证物袋被放在了投影仪下,一个袋子里装着一把大约两厘米宽,二十厘米长的钢质薄尺子,尺子边缘被烧的有些发黑,另一边装着几张长条形状的碎纸片。
“这些纸片是我在案发现场捡回来,干燥处理过的。”路铮说道:“相比于其他的火灾现场中发现的残余纸张,有没有发现一些特别的地方?”
唐邵源眯着眼睛透过镜片观察了一会儿,忽然福至心灵:“边缘。”
“没错!”路铮见唐邵源立刻发现了问题,高兴地眯起了眼睛,毫不吝啬地送了他一个大拇指:“这几张纸的边缘呈’J’型,这种形状实在是太异常了,然而当我检查到这把掉落在办公室里的尺子的时候,我发现了一个有趣的事情。”
一边说着,路铮将手上的两个物证袋轻轻地摞在了一起。
尺子一头半圆的形状和纸条被燃烧产生的“J”形边缘完美地重合了。
“所以说,有很大的可能是这样,纵火者将这一摞打印出来的论文纸张对折起来,中间夹上了这把钢尺,然后点燃从缝隙中扔了下来。”路铮一边比划着,一边眼里闪着光:“钢尺重量很可观,所以带着易燃的纸张迅速下坠,掉落到布艺沙发上引燃了沙发。而由于有尺子压着,这几张纸烧到尺子边缘的部位的时候就无法继续充分燃烧,留下了“J”形的边缘。而在消防人员进入房间后,高压水枪的冲击又使得尺子和压着的几张残余纸片被冲散到了地上。”
路铮话音一落,满会议室的人都露出了恍然的神色。
“啪啪啪啪啪——”
会议室的一侧居然还响起了掌声,路铮转头一看,果不其然又是薛一维在带头鼓掌,只见他一脸真挚地吹着彩虹屁:“真是丝丝入扣!不愧是路组长!”
说罢还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瞅了瞅对面坐着的一排市局的小侦查员。
小侦查员们恍然大悟,赶紧跟着他们的领头羊薛一维鼓起了掌,不明所以的人估计以为是什么表彰大会呢。
场面可以说是极度羞耻了。
路铮真是不知道咸副队长是怎么在薛一维的彩虹屁中生存下来的。
“好了好了,谢谢各位弟兄,不过鼓掌还是等咱们破了案再说,怎么样?有信心吗?”路铮尴尬地笑笑,做了个双手下压的手势示意,顺便又灌了一大勺鸡汤。
“有!”
满屋子朝气蓬勃的小伙子,把一个“有”字吼得地面都抖了三抖。
看到大家精神都不错,路铮欣慰地点点头:“很好!现在我们解决了第二个问题,还有第三个问题,那就是凶手怎么控制梅教授,让他离开办公室,并且不锁门?这个问题梅教授的审讯记录已经给我们指出了一种可能,邵源,你上来给大家说说。”
忽然被点名的唐邵源惊讶地抬起头:“我?”
“咱们屋里还有第二个邵源?”路铮笑了起来,脸上露出了一个深深的小酒窝,伸手拍了拍面前的讲台:“愣着干嘛,快来。”
第35章
唐邵源平时其实并不是很喜欢在公共场合发言。
可能是从小经历的关系,被迫暴露在许多人的视线中总会让他有些莫名的紧张和负担。平时在一组的时候,专案组讨论一般就是组里的几个熟人,倒不是很有压力,不过一旦到了这种会议室坐满了人的场合,他就不太爱说话了,除了必须由自己出面说明的法医检验内容,其他时间他都在台下认真地听着,偶尔提一两个问题。
上次路铮和薛一维产生矛盾的时候,他突然站出来和薛一维辩论,还把在场的大雄给惊到了呢。
他捏了捏面前的本子,看到路铮正在台上冲他笑着,眼睛里满满的信任和鼓励,一时眼晕,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站在台前了。
……真是的,色令智昏。
唐邵源伸手推了推眼镜,咳嗽了一声,便翻开自己的工作笔记。
之前这一部分的工作不少都是他做的,所以对于内容,自然是驾轻就熟,此时阐述起来也没有什么困难。
“根据对梅教授的询问,他之所以离开办公室,是因为接到了一名学生的电话,梅教授组里的一间实验室出现了异味,根据当时学生们的描述,闻起来很像是煤气的味道。他一时紧张,就离开了办公室。”
台下的薛一维等人听到这里都微微点头。
一般情况下,实验室出现了未知异味,主要负责的教授确实需要前去检查一番。
“梅教授的办公室结构和管斌老师的办公室一样,门的内侧有一个插销,门锁使用的是这种常见的球形门锁,师兄对梅教授的门锁进行了检查,没有发现任何的暴力破坏痕迹。这种门锁有一个特点,就是如果离开的时候需要锁门,就必须在里面先拧上门锁,然后再出来关门,比较麻烦。梅教授也承认,他记性不太好,确实有几次离开的时候忘记锁门。”
薛一维在下面提出了自己的质疑:“但是这样的话,是不是太不保险了?凶手怎么知道梅教授会在那个时候离开办公室并且不锁门呢?”
“凶手就是知道。”唐邵源点点头,抛下了一颗定时炸弹:“因为正是他让梅教授离开了办公室,而为了确保办公室门不锁,他尝试了不止一次——在火灾发生前两个星期,梅教授记得自己的实验室也出现了一定的异味问题,他立刻离开处理,不过走的时候锁了门,后来安全部门排查完毕,没有发现可疑物品,他也就没往心里去。然而在两周后,这样的事情又发生了一次,我个人认为,这样密集的频率,很可能不是巧合。”
这下参会的人们都炸了,一个个都忍不住急迫兴奋的心情窃窃私语了起来,一时间会议室里都是“嗡嗡”的声音。
“安静一下,听邵源汇报完。”路铮适时地开口,做了一个“停”的手势。
对路铮开启了无脑跟随模式的薛一维立刻像小班长一样地竖起手指拼命“嘘”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