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留痕
在场的几人脸色都不太好看。
从这件衣服看,唐邵源明显已经遭遇不测了。
一片寂静之中,魏雄风瞅了瞅脸色发青眉头紧锁的路铮,试探地开口了:“组长?接下来怎么办?继续延展?”
路铮此刻也是心绪翻涌。
邵源……这是出事了吗?他的衣服为什么在这里?是因为逃跑的过程中不慎丢失,或者是在逃跑的时候觉得衣服吸了血太沉?
不对……这不符合邵源的行事逻辑……再想想!
路铮闭上了眼睛,大脑飞速运转。
如果我是邵源,我受了伤的情况下,会怎么做?
片刻,他蓦地睁眼,从口袋里掏出便携式放大镜对着那条倒伏的痕迹仔细看了看,又往前走了几步。
魏雄风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过还是老老实实地跟在他身后。
路铮抿嘴沉默了几秒钟后,忽然毅然转过了身,朝着来时的方向快步跑去。
“大雄!训导员!我们往来时候的路上寻找一下!这件衣服是邵源扔在这里混淆视听的!他真正前往的方向应该和这件衣服的方向相反!”
“什么?”魏雄风更糊涂了,赶紧跟上:“为什么啊!”
路铮一边快步向前,一边用简练的句子解释道:“第一,草丛上的血痕是拖拽衣物行成的,如果说要扔衣服,何必拖那么远,这不合理。第二,草从根部的倒伏部分有二次踩踏的迹象,这说明来人顺着这条路又返回了,邵源他应该是为了避免歹徒追来,才给他留下了个陷阱。”
“妈耶,这个心机狗,差点被他带沟里去!”
魏雄风这才恍然大悟,一边吐槽着一边抓紧了前进的脚步。
**
砰、砰、砰。
随着郁直的脚步声逐渐靠近,唐邵源已经紧张得屏住了呼吸,心跳加速。
他悄悄伸手抓住了身边唯一勉强可以用作武器的脱落石块。
流年不利……实在不行,也只能豁出去了!
若是郁直没有带着什么杀伤力很大的武器的话,说不定还有一线希望!
正在他蓄力到了极致,准备随时暴起的时候,安静的完全能够听到自己心跳的山洞里忽然响起了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还间或交杂着狗的叫声。
“老大!在这边!快!往这里走!”一个有些咋咋呼呼的男声响起。
唐邵源的身体瞬间塌了下来。
上天作证,这是他觉得魏雄风的声音最好听的一瞬间……
隔着他掩护自己的石块,就在离他不过几步远的地方,唐邵源敏锐地捕捉到了一声低低的咒骂声,然后是鞋底在沙子石砾上摩擦的沙沙声,那人似乎快速跑开了。
是郁直!
已经听到了大部队的声音,唐邵源此时心里也没有了顾虑,跌跌撞撞地从藏身之处爬出来,手上还攥着那块尖锐的石头,拼尽全力向着郁直逃跑的方向追了过去。
前方光线越来越明显,在他移动到岔路口那个门厅一样构造的地方时,终于迎面和大部队相遇了。
“邵源!”
明亮的光线中一个温热的身体飞速扑了过来将他抱在了怀里。
这个触感,这个香味,这个声音。
唐邵源忽然眼睛一酸,眼角竟然淌下了一行眼泪。
手里的那块石头悄无声息地落下,掉在砂石上,飞溅起一小片尘埃。
“师兄,是郁直——他刚刚在这儿,他朝那个方向跑了!可能有武器!”
拼着最后一口气,唐邵源抬起颤巍巍的手指,给大部队指出了通向那扇上锁的门和关押他和尹穗的山洞的两条路。
“走!”耿志忠一声令下,刑警们训练有素地兵分两路,快步前进,只留下了几个人殿后。
说完了关键信息的唐邵源终于撑不住自己的身子,软绵绵地摊在了路铮怀里。
“邵源……邵源……你别睡……”路铮的声音里已经带了哭腔:“我马上带你回去!坚持一下!”
唐邵源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把头埋在了路铮的胸口,感受着他的心跳和呼吸。
“师兄……我好想你……”他忽然撒娇似的轻声哼道。
“我也想你!乖,师兄带你回家……”路铮哪里受得了这个,一瞬间眼泪就下来了,也不嫌脏,直接在唐邵源的额头上狠狠亲了一口,然后将他打横抱起,快步向着出口的方向跑去。
被丢在身后完全遗忘的魏雄风:……卧槽,我刚刚看到了什么?
“组长!我也来帮忙!”
顾不上怀疑人生,魏雄风摇晃着脑袋,饱受冲击地跟了上去。
预想到了人质可能受伤的情况,120的救护车已经等在外面了,路铮他们用绳梯将唐邵源抱了上去,赶紧放上了担架。
“路组长!另一名人质已经被附近的派出所发现并成功解救,正在同样送往医院的过程中!”薛一维见路铮抱着唐邵源过来,赶紧向他汇报。
路铮点点头,心里的另一块石头也终于落了地:“好的,辛苦了,我这里先跟车去医院。”
“我也一起去帮忙吧!”薛一维很是热心:“多个人多份力。”
说罢抬脚便要跟上,没想到自己的手臂却被人扯住了。
回身一看,是神色恍惚的魏雄风。
“干嘛?有事儿?”薛一维和魏雄风一向不太对付,此时见魏雄风拦着他,立刻没好气地说道:“不着急就待会儿再说。”
“不是,我就劝你一句。”魏雄风还是一副被雷劈了的表情,目送着路铮跟着担架上了救护车。
“不想被闪瞎的话,还是……别跟着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雄:怀疑人生.jpg
第95章
唐邵源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病房里的大灯没有打开,只开了一盏小台灯,暖色调的灯光下,窗边有一个静静伫立的身影。
漆黑的窗外,隐约可以看见城市的万家灯火,路铮的身影倒映在玻璃窗上,怔怔看着远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光是看着这个背影,就有一股浓烈的孤寂感扑面而来。
好像……下一秒就要飞走了。
唐邵源心里一慌,在床上尝试性地动了动自己的胳膊和手指,想要把他抓住,病床微微晃动,发出一点细微的声响。
窗边的人立刻转过身来,那股仿佛下一秒就要离开尘世的感觉瞬间就消失了,路铮面露惊喜的神色,快步朝着病床走了过来,脸颊上笼罩着暖黄的灯光:“醒了?感觉怎么样?”
唐邵源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缓缓呼了一口气,从被子里伸出手,不放心地紧紧勾住了路铮的小手指:“挺好……有点渴。”
他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手上还不肯放松,路铮以为他是刚刚遭遇不测心情惊惧留下了心理阴影,安抚地摸摸他的脑袋:“现在不能喝太多,我给你蘸点水擦擦可以吗?”
唐邵源见他跟哄小孩一样温柔,哪里还有不同意的,立刻老实躺平不动。
路铮扯了扯自己的左手,发现唐邵源还是攥着他的小手指头不肯放开,笑着摇摇头,单用右手拧开了矿泉水瓶的瓶盖,然后用医用棉签一点点地蘸着,涂抹在了唐邵源唇间。
灯下看美人更是多了几分意境,加上路铮眼神专注,动作温柔,干燥的嘴唇被矿泉水濡湿,唐邵源一瞬间有点飘飘然。
竟然觉得有点幸福。
虽然身上真是很痛就是了……
路铮一边喂他水,一边絮絮叨叨地跟他说起了他晕倒之后的情况:“尹穗也在这所医院里,她主要是手上有不少伤,人精神状态还不错,她从防空洞钻出来之后,很快就摸到了大路,在路边卖水果的摊主那里借到了手机报警,后来成功被派出所解救,派出所赶到的时候,我们正好也刚下去……”
“现在她妈妈在那边陪着。”路铮说到这儿,忍不住笑了,伸出手指刮了刮唐邵源的鼻子:“别说尹穗了,就说你——你还有印象吗,在急救车上那会儿?”
唐邵源眯起眼睛回忆了一下,一些零碎的片段争先恐后地涌入了他的脑海。
上救护车之前,他差不多已经昏迷了,不过被搬来搬去的颠簸,还是有了点反应,模模糊糊中醒来,医护人员已经帮他做好了简单的伤口包扎。
只是在那之前他已经失血过多,四肢发冷,感觉意识在离自己慢慢远去。
眼前是路铮焦急的脸,唐邵源忽然一阵无尽的悲凉和心酸,摸索着抓住了他的手。
“你那个时候,看起来特别糟糕,我担心的不得了,看你抓着我要说什么,还以为是什么重要的事情,结果你眼泪哗哗的,哭着问我你死了之后我可不可以不要忘了你——”路铮一边说,一边笑,捏捏他的手指头:“当时整个救护车里的医生都笑场了。”
卧槽……
全都想起来了。
唐邵源一瞬间羞耻得无法自拔!
他当时苦情得不得了,丧失了作为法医的判断力,总觉得自己要死了,流着眼泪抱着永别的心情在和路铮说临终遗言,结果话音刚落,车里的医生就都笑了。
他们说什么来着?
啊,对了,在场有一个嘴特别快的,贱兮兮地来了一句:“搞什么生离死别呢,放心吧!都给你包好了,这伤死不了!”
本来正沉浸在悲伤中不可自拔的唐邵源听到这句话,一口气没喘上来,眼睛一翻就晕过去了。
“医生!他怎么了!”路铮见状,害怕的不行,赶紧喊道。
边上的一个医生检查了一下点点头:“没事儿,就是晕过去了,可能是太累脱力了。”
停顿了一下,医生又补充道:“也可能是不好意思羞的。”
路铮:……
唐邵源听完全程,无语凝噎望天,躺在病床上,感觉自己已经是一只废狗了。
一生中最丢人的事儿,都在这一天内发生了个遍。
见他一副没脸见人的样子,路铮笑着摸摸他的脸,又呼噜了一把他的小卷毛:“没事儿,我都习惯了,多可爱啊。”
都、习、惯、了。
一箭正中红心。
唐邵源羞耻得不好意思讲话,又有点暗自窃喜觉得自己收获了师兄的怜爱,抿着嘴把自己的脑袋塞在路铮的手掌下面磨蹭了两下。
一个问题在唐邵源的嘴边滚了一圈,又被他咽回了肚子里。
不知道郁直怎么样了。
不过现在问的话,师兄心情会不好吧?
路铮敏锐地看出了他的顾虑,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至于阿直。”路铮说到这里的时候手上顿了一下: “现在正在封锁全部的出城交通要道,市局几乎所有的警力都出动了,还没有消息。”
出城的途径都被封锁了之后,郁直只能在省城内部活动,如今满大街都是天网监控,警方又掌握了他的DNA和长相,警方要逮捕他似乎只是一个时间问题了。
唐邵源感受到了路铮的情绪波动,反手拍了拍他的手背。
“唉,他做下这样的事,受到相应的惩罚是应当的。”路铮的眼睛看向了窗外的夜空,偶尔有几声警笛声音传来,提示着省城居民今夜的不同寻常。
两人手贴着手,没说话,静静感受着彼此的温度。
“叩叩叩。”
正在此时,一阵敲门声响起,路铮给唐邵源盖上了被子,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是尹穗和她帮忙推着点滴架的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