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池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虽然平时就易燥易怒,但像最近这样自己都捉摸不透自己的情况从未出现过,简直像得了什么病,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茶不思饭不想,连睡觉都嫌费劲。
罗秋绫以为他在学校里遇到不开心的事,去找他们班主任谈了谈,挂了电话之后来到叶钦的房间,坐在床边欲言又止地问:“钦钦,你实话跟妈妈说,是不是喜欢上哪个女孩子了?”
叶钦从床上一骨碌坐起:“谁说的?”
“你是我的儿子,你的心思我能看不出来?”罗秋绫在孙老师那儿打听不出什么,只知道他成绩没有起色,刚才说的多半是猜测,“你知道的,妈妈不会干涉你太多,让我知道是哪家的孩子就好,你太单纯了,妈妈怕你被骗。”
叶钦撇撇嘴,对她话里的“单纯”无法认同,谁骗谁还未可知呢。
说起来罗秋绫和叶锦祥的结合便是自由恋爱的结果。罗秋绫那时候是家境优渥的女大学生,叶锦祥只是个跑业务的穷小子,年纪还比她大好几岁,所以叶钦私底下总称父亲为“老头子”,这里头存着他对父亲配不上母亲的怨念。
这段婚姻门不当户不对,据叶钦这些年的观察,罗秋绫也并未在婚姻中获得她想象中的浪漫爱情。叶钦私心里认为用上当受骗来形容也不为过,所以他也弄不准母亲问他这个究竟是出于关心还是想棒打鸳鸯。
转念一想,又觉得没必要心虚,本来就没有什么鸳鸯啊。
“没有的事。”叶钦故作坦然地回答,“什么哪家孩子啊?”
罗秋绫温和地问了一会儿,什么都没问出来,也不勉强他,换话题说今年的家庭旅行安排在xx岛,让他这几天随时可以让阿姨帮着整理行李。
自从外公去世后,家里每年春节几乎都在国外过。叶锦祥父母早逝,跟罗秋绫结婚后几乎都在岳家过年,这个习惯一直保留到叶钦的外公去世,罗秋绫怕触景伤情,每年春节前都会把出国度假事宜安排妥当。
今年也不例外,因着叶钦畏寒,入冬以来时常感冒发烧,罗秋绫把度假地点定在南半球的热带岛屿。这些事往年都是由她拿主意,叶家父子俩服从安排即可,然而这次,有人提出了反对意见。
晚饭时间,难得在家的叶锦祥先是对满桌清淡菜色表示不满,说自己累了一天,回来就吃这些,叶家是佛堂还是寺庙?
罗秋绫解释说:“钦钦这几天身体不好,怕他吃油腻的胃受不住。”
过后又告诉他度假定在xx岛,那边温度适宜,适合叶钦调养身体。
“南半球这么远,来回就要花上两天时间,我还要不要工作了?” 叶锦祥哼了一声,“都是让你给惯的,好好一个男孩子比女孩还娇气。”
叶钦有自知之明,却容不得叶锦祥说他,更容不得他这样说妈妈,当即便摔碗说:“您贵人事多,留在这儿继续忙吧,我和妈妈两个人去。”
差点又引起一场家庭大战。叶锦祥有气没处撒,拿来叶钦的成绩单,从语文到物理挨个数落一顿,说就没见过他这样每门都差得这么平均的,简直给他丢人,跟他年轻的时候一点都不像。
叶钦看在母亲的面子上听了他一顿训话,没再回嘴,最后丢下一句“那你去找跟你像的儿子吧”,头也不回转身上楼。
回到房间拿起那瓶五颜六色的星星,举过头顶就要往地上摔。
终究还是忍住了。等心情平复,叶钦拿手机,充电,开机后点开短信界面。
程非池在寒假的第七天再次收到叶钦的短信,没头没脑地问他有没有注册微信。
这个软件他听说过,最近身边的人都在用,类似于QQ的一个聊天软件。他不知道叶钦想干什么,放假前最后一天他的表现应该很明显了,叶钦再迟钝也没道理察觉不出。
接受叶钦的接近,于他来说是一种正常的人际交往,只要聊得来或者性格投契,他都不介意和对方打交道。
叶钦是富家少爷,两人家庭背景相距甚远,能玩在一起,多半是因为在对方身上发现与自己不同的特质,说白了就是新鲜。而新鲜的背后隐藏着巨大的矛盾与分歧,程非池比谁都清楚,这种矛盾在今后会越来越多,这样的友谊大多昙花一现,难以长久。
至于叶钦口口声声想要的那种超越友谊的关系,在他看来更加脆弱且不可靠。他起先并没有放在心上,并断定叶钦撑不过一个月,毕竟他们的初见并没有给对方留下什么好印象,即便那些浅表的偏见在后来的交往中逐渐打消,可也不足以让他们更近一步。
叶钦能坚持到现在,完全在程非池的意料之外,他愿意和叶钦做朋友,但也仅仅止步于朋友。理智告诉他,如果叶钦还是这样冥顽不灵,宁可连朋友都别做。
收到短信时程非池在忙,没顾得上回复,并忽略了心头没来由的一阵轻松。
等到晚上收工摸到手机,屏幕上又多了三条新的:
【那你能接彩信吗?】
【哦你的手机是黑白的】
【有张照片想给你看】
叶钦经常给他发短信,语气要么得意洋洋要么怒气冲冲,从字里行间就能想象到他发短信时的表情,这样心平气和倒是很少见。程非池想了想,挑了一条回答:【没有】
叶钦破天荒地没有抱怨,换了个话题,说他从明天开始要跟家人出国度假,年后回来。程非池回到家才看见这条,此时已经过了十一点,窗外夜深人静,他看完便放下手机,出于不便打扰的想法没再回复。
除夕那天是阳历2月9号,程非池起了个大早,去市场把准备年夜饭需要的食材买了。按照往年的惯例,从中午开始,市场里的摊贩们便会陆续收摊,各自回家过年。
路上遇到也来买菜的冯阿姨,非要往程非池手上塞几斤刚切的五花肉,说是包饺子剁肉馅剩下的,让他拿回去做菜用。
“你妈妈好好的一个北方人却生了一张南方嘴,吃不惯水饺,这些肉做顿百叶结烧肉正好。”
程非池推辞不过,收了下来,并跟冯阿姨约好初二去她家拜年。
拎着菜回去的路上,程非池在脑中把需要拜年的几家按主次罗列,程欣深居简出,这些人情世故早几年前就交由他打理。排在大年初一上午的那家让程非池有些拿不定主意,毕竟是长辈,也是他的认知里除了妈妈以外最后的亲人。
他打算回家同妈妈商量再决定,推开门,看见程欣在厨房里擀饺子皮。
“不是说不做水饺吗?”程非池问。
兴许是快过年的关系,程欣脸上的笑容比平时多了几分:“我不吃,你们总要吃的。”
她用的是“你们”,程非池悬着的心里顿时落地,了却一桩心事似的,洗洗手,和母亲一起包饺子准备迎接客人。
客人除夕夜没来,程非池也没多想,外面天寒地冻,他们家屋子小,晚上吃完饭赶回去或者留宿都不太方便。大年初一清早,他又早起收拾屋子,被程欣以“初一不宜翻箱倒柜”为由拦住,支他出去给街坊邻居拜年。
他们孤儿寡母住在这里十余年,没少得邻居们的照顾。挨家敲开门,邻居们无一不是眉开眼笑喜气洋洋,都说一眨眼孩子居然这么大了,然后塞了他一口袋的瓜子糖果。
到李爷爷家的时候更是受到热情款待,收获一个旺旺大礼包,程非池推辞不要,李爷爷就说:“拿着吃,我家孙子跟你一样大,我知道你们小朋友最爱吃这个。”
程非池满载而归,回去的路上忽然想起嘴里总是叼着棒棒糖的某个小朋友。叶钦最爱吃这些乱七八糟的零食,要是他在,路上就能解决掉一半。
昨天晚上到现在都没看过手机,程非池心里猜测着,不知道小朋友有没有给他发春节祝福短信。
楼下有几个小孩在放小卖部里买的那种摔到地上就响的小鞭炮,吆喝着比谁摔得响,笑闹声透过楼道的窗户传入耳朵,程非池的心情也跟着松快。走到家门口,看见贴着大红对联的门,听着里面传出的说话声,前所未有地觉得过年这么好。
然而好心情只维持到推开门的一瞬间。
玄关多了一双皮鞋,只有一双,不是他预想中的两双。
程欣是家里的独生女,除了父母双亲便没有在世的直系亲属,而这商务皮鞋做工考究,版型硬挺,怎么看都不像老人会穿的款式。
“小池回来了。”
程非池听见母亲这么说着,厨房门从里面打开,煮饭的热气从门缝里蒸腾而出,视线一时有些模糊。
男人走到程非池面前的时候,轮廓由模糊到清晰,脸上带着堪称慈父的笑容,弯腰接他手里的东西,说着跟看着他长大的街坊邻居们差不多的话:“都长这么高了。”
作者有话说:
没开始虐,只是过渡一下,莫慌
第十七章
程非池往后闪身,躲开男人伸过来的手。
他的视线越过男人的肩膀,问后面的程欣:“妈,他是谁?”
男人的表情有片刻的僵硬,到底是久居高位的人,很快便调整如常,温和道:“你叫我叔叔就好。”
程非池没叫,越过男人走进里屋。程欣上前接他手里的东西:“怎么去了这么久,饺子都快凉了。”
那中年男人跟在他后面进屋,程非池没回母亲的话,听到脚步声忽然扭头:“这是我家,你进来干什么?”
程欣大概也没想到儿子的反应会这么强烈,打圆场道:“叔叔是咱们家的客人。”
程非池放下东西,返身就要去开门。
程欣拉住他:“干什么去?”
“出去透透气。”程非池道。
程欣道:“外面冷得很,出去干什么,准备吃饭了。”
那男人大约也想跟他亲近,从上到下看了他一遍,赞赏道:“这身衣服是我照着你妈给的尺寸买的,看起来正合适。”
程非池蓦地一怔,低头看自己身上的羽绒服。衣服是程欣前几天给他的,理由是已经有很多年没有给他买过新衣服了,商场年底打折很划算。程非池自然不会辜负妈妈的心意,仔细收了起来,大年初一才拿出来穿。
没想到竟然是这个男人买的。
“不知道你喜欢什么颜色,就买了不会出错的灰色,你要是不喜欢,吃过饭再带你去买套新的。”
男人显然不善于放低姿态讨好人,征询意见的话说得慢条斯理、高高在上,听在程非池耳朵里如同施舍。
当程非池抬手开始扯衣服上的拉链,程欣才再次开口:“别着急脱衣裳,暖气刚开,还没热起来……”
程非池还是将那件穿在身上还不到两小时的羽绒服脱了,眼看着那男人逐渐阴沉的脸色,甩手把衣服扔在玄关的斗柜上:“他不走,我走。”
大年初一,街上几乎所有的商店都关门停业,程非池身着一件单衣走进快餐店时,前天刚跟他交班的女同事正在收拾餐桌,看见他惊呼道:“大帅哥你不冷吗?”
程非池答非所问地说了句“新年好”,便往员工休息室方向去。
女同事端着餐盘追上他:“你怎么来了,找店长?他不在。”
程非池停住脚步:“那他什么时候来店里?”
“不知道啊,可能明天都不会过来。”
程非池思考了下,又问:“这两天的班都排满了吗?”
女同事听他这么说,眼睛发亮:“你想换班?之前不是说初三之前没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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