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九暖阳
最先沉不住气的竟然是陈卫国。
他让建委那边把陈靖东发配边疆,通知中介要卖房子。
就在他还考虑着要不要让警卫员去把陈靖东那辆新换的牧马人开回来,而这样会不会做的太绝的时候,陈靖东居然主动把车子还了回来。
当警卫员满脸困惑的拿着车钥匙进屋,原样转告陈卫国说,陈靖东说还车的时候,陈卫国那股愤怒差不多一下子冲到了峰值。
陈靖东居然连房门都没进,叫板样的摔了车钥匙就走了!这典型的就是这混账小子主动的、挑衅的对峙行为!这就是顶着干了是吗?
如果陈靖东在,并且知道他老子怎么想的,还真要给自己叫声屈。
他不是对着干,他只是目前不想跟陈卫国正面对上。而来还车钥匙也不是叫板,里外里他自己下了决心,这么做就是壮士断腕,不给自己回头后悔的机会。
陈卫国气的脑仁疼。
他不是为了把自己的儿子一撸到底打到烂泥里,他不过是种变相的施压,在气头上给陈靖东一点教训。所有这些举措做在明面,正是给陈靖东留着过来服软的机会。可是这小子!
他自己儿子,他太知道是个什么德行了。犟种。越是硬来他越是对着干,针尖对麦芒的寸步不让。
挥挥手让不明所以的警卫员出去,陈卫国哆嗦着手指抽了两根烟才镇定下来。
脑子能思考了,他回头认真衡量自己的举动,才发现不管承认不承认,这件事他做错了。
不是让陈靖东低头错了,是方法错了。
陈卫国正思忖着要不要拉下脸面给陈靖东打个电话叫回来当面谈谈,魏主任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老奸巨猾的魏主任电话一通就先声夺人叫了屈,情真意切:“陈司令员,我真没跟靖东撂重话。可是这孩子年轻气盛的,昨天还答应我考虑呢,今天就过来递了辞呈,我看那架势像是铁了心了。您看,这辞呈我先压着。是不是您亲自跟他好好谈谈?亲父子能有什么隔夜仇?”
电话挂断,陈卫国好悬一口气没上来,生生气晕过去。
这还不算完。警卫员敲了两下门,脸上带着不明真相的喜气洋洋:“报告首长,您让我去中介挂牌的房子卖出去了。”
第六十九章
邵海鹏出院了。
原本就清瘦单薄的男人又瘦了一圈,有点纸片人的意思了。
陈靖东不管情愿不情愿,还是两边联系着,拽着楚荣和邵海鹏,找了个僻静的茶馆要了个单间谈事情。
邵海鹏眼下有极淡的黑眼圈,被身上浅蓝的短袖衬衫衬着,原本白皙的脸色也有点不太好,病恹恹的。天气热,他的衬衫领口顶端两颗扣子没系,若隐若现的露出一点锁骨,原本很正常的穿着打扮,竟然让陈靖东不自在的都不敢看他了。
说不上来,邵海鹏整个人就透露着一股跟他们不一样的味道,倒不至于说他娘,像个女人。只是……陈靖东也没法当他是个男人。非常怪异的感觉。
包间里的气氛很闷,楚荣赌气不说话,邵海鹏淡定自如的喝着茶,也不吭声。
陈靖东打着腹稿,有种硬着头皮赶鸭子上架的心情。
这种和事佬,一不小心就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可他还偏偏不能撂挑子不管。一头是他兄弟楚荣,另一头……也是他兄弟,陈靖西的亲口叮嘱托付。
“我说,”陈靖东打破缄默,故意放轻松语气:“都是男人,既然今天坐下来了,就当面锣对面鼓的把话说清楚,很多误会都是沟通不畅造成的。那个,楚荣,要不你先说?”
楚荣气呼呼的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不提防被烫着了舌头:“操!这么烫!”
邵海鹏的脸色一下就难看了:“你嘴巴干净点。”
楚荣不甘示弱,窝了一肚子火反唇相讥:“老子讲话就这JB德行,我又没骂你。”
“骂不骂有区别吗?”邵海鹏脊背挺的笔直:“楚总真刀真枪操都操了。”
楚荣怂了,额头青筋直冒,愣是忍住没呛声接话。
陈靖东连忙和稀泥:“好了好了,这么针尖对麦芒的,也吵不出个结果。天气热,都喝点茶降降火。”
楚荣没受过这种窝囊气,原本那点对邵海鹏的愧疚差不多被耗光了:“我说。邵海鹏,我承认那天晚上是我不对,我喝多了酒,一时鬼迷心窍做了不该做的事情。我跟你道歉。我给你钱也不是要拿钱买安稳的意思,毕竟是我不对在先还伤了你,算是种补偿。我这么做还没诚意吗?你想怎么着你倒是说说看。”
气焰嚣张的道歉让人心口发堵。陈靖东都不知道怎么说楚荣才好。
“楚总这种事情没少做吧,驾轻就熟。”邵海鹏冷笑:“脱裤子就干,提裤子不疼不痒的道个歉,潇洒的撒个钱了事。身家过硬财大气粗啊。”
楚荣简直气红了眼,不是尚存星点的理智,他早就拍桌子骂人了:“邵海鹏你这样有意思吗?我诚心诚意出来解决问题,我兄弟陈靖东在这儿,我楚荣拍着良心说,从来就没干过这种事,就你这一次。阴阳怪气的嘲讽我干嘛?”
“我哪敢嘲讽你?”邵海鹏直直盯着对面气急败坏的男人,突然的想笑。那种认真讲话的心情淡了:“原来在后勤部,我就仰仗你楚科长的鼻息讨生活。不过我好歹认识你们上面的李处长,反正我也不想好了,我不介意拿着医院的伤情鉴定去给李处长看,让他看看后勤部培养出来的好兵。”
男人咬了后槽牙发了狠,一字一句剑剑诛心:“肛周括约肌撕裂,直肠内粘膜受损,轻微脱垂,疑似遭遇暴力G交……”
“够了!”楚荣满脸通红,又羞耻又愤怒:“你,你到底想怎么样?难道还让我跪下来给你磕头认错才肯罢休?!”
邵海鹏一愣,慢慢笑了:“这主意不错。楚总,只要今天你在这里跪下来给我磕个头,说句我错了,这件事就此揭过,既往不咎。我邵海鹏说到做到。”
“你他妈疯了吧!让老子给你下跪?!你他妈那是个金屁股吗?不过就是个死同性恋!”
陈靖东没拦住,楚荣指着邵海鹏的鼻子,失心疯般的什么难听的话都骂了出来,等到陈靖东硬压着楚荣闭嘴,已经晚了。
邵海鹏看了看陈靖东,垂下眼睑看不清表情:“对,我就是个死同性恋。楚荣,这对不起我也不想听了,咱们等着不死不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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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出租屋的时候,陈靖东只觉得筋疲力尽,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方坤迎过来,察言观色,小心翼翼的:“哥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没事。”惯性的想把车钥匙摔桌子上,陈靖东愣了两秒才想起来,自己是打车回来了,牧马人已经还给陈卫国了。
“和解没谈拢?”方坤知道他们今天干嘛去了,贴心的帮陈靖东倒了杯水:“你先喝点水歇歇,我去做饭。晚上吃凉面?”
“别做了。”陈靖东想起出租屋厨房的狭小闷热,抽油烟机也不太好使:“下楼去面馆吃吧,还有空调。”
新租的房子在一个老小区,两室一厅七十八平方米,厨房很小,卧室是那种木匠打的二十公分高的榻榻米,老式空调制冷没问题,可是特别响,噪音很大。
突然有点泄气,挫败感极强。
陈靖东哑着嗓子,拉过方坤抱在怀里:“突然觉得很对不起你,让你跟着我吃苦。”
“哈!我的亲哥!”方坤瞧稀奇的一挑眉毛:“你这今天是林黛玉附体了吗?多愁善感的?要是楚荣他们俩没谈拢,那也跟咱们没关系啊。要说这间房子,是我拍板定的,有什么吃苦不吃苦的?对了,我今天才想到,咱俩把我奶奶接出来一块儿住吧。你看这边两间卧室,我跟你住大的那间,我奶奶住小的这间,都朝南,冬天还能晒晒太阳,多棒!”
“没谈拢。”陈靖东闷闷的:“你说我是不是很笨?这说客做的简直失败到家了。不仅没解决原有矛盾,今天这一谈判还差不多把关系捅到了死角。”
想着从茶馆出来,楚荣阴着脸眯着眼撂狠话——
妈的给脸不要脸是吧!老子又不是没人,回头找几个活闹鬼直接弄死了算!让你闹!
他知道楚荣是在说气话,可是狗急了还会跳墙。今天这两人是给他面子,一块儿坐了下来,结果不欢而散。他日真的闹翻脸,邵海鹏敢去后勤部,难说楚荣会不会真出此下策。
“哥,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愁。净把这些责任往自己身上揽。”方坤试图开解陈靖东:“你对他俩也没这个义务,就算是朋友,你尽力了也就问心无愧。如果真没法和解,你就别管了,别好心当成驴肝肺,让自己左右为难。”
陈靖东捏捏自家小孩的脸颊,有苦说不出。
他哪是愿意揽麻烦上身的主儿啊。可是陈靖西这颗大炸-弹还在边上虎视眈眈呢。
可以说,如果不是陈靖西搅了进来,他这会儿备不住就打算撤了。
朋友该尽的义务他责无旁贷,可是更深层的,不合适。
但是,这里面牵扯进了他最亲的大哥,一个搞不好,连家庭都会动摇到。
他刚才回家前,琢磨着要不要给陈靖西打个电话。不成想陈靖西比他还急,直接打电话来问结果。
陈靖东婉转的劝他哥别趟这趟浑水,可是一向以家庭为重的陈靖西就跟得了失心疯似的,坚决不同意撒手不管这件事。并且那么精明的陈靖西在三问两问知道这次不欢而散后,已经开始打算着手找律师了。
QJ罪不行,故意伤害罪可以吧?
判不了刑,闹到人尽皆知声名扫地可以吧?
“哥,”方坤拽着他衣服晃了晃,拉回陈靖东的神智:“刚才你妈妈打电话来了。”
这倒有点让陈靖东意外了:“我妈打电话来了?”
“嗯呢,”方坤肯定的大力点头:“原本我还想着,像大哥说的,找个机会厚着脸皮回去,哄哄你妈妈,争取宽大处理呢。事情也巧,这不还没开学吗?月亮吵着闹着要去游泳,你妈,呃阿姨实在被吵得头疼,就往咱家里打个电话。我可不是故意告状,阿姨打家里电话没人接,就打我手机。那会儿房东在,嗓门还特别大,我不过就是提了她这个空调声音大,她就在那里嚷嚷,说我们不租拉倒,她这房子有的是人抢着租……就露馅了。”
这下子陈靖东连晚饭都不想吃了。
什么叫做屋漏偏逢连夜雨,这就是。
方坤有点心虚,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喏喏的:“阿姨就问我怎么回事,什么租房子。我说,呃,叔叔把那个房子卖了……”
陈靖东手机掐着点的响了起来,男人低头看到老妈的来电显示,一个头有两个大。
“东子,”电话一接通,陈妈妈就语气不善:“你跟我说实话,陈卫国是不是把你房子收走了?他什么意思?”
不仅房子收走了,还有工作,还有汽车。
当然这些陈靖东都不能讲:“妈您先别生气,天气热,您血压又高……”
“我问你话呢,你跟我打什么岔?”陈妈妈提高了语调:“我下午给小坤打完电话还不敢相信,我去你们那房子看了一下,又给陈卫国打了电话,他直接就承认了。这男人办事怎么这么差劲?居然能办出来这么缺心眼的事儿!”
这一瞬间,陈妈妈仿佛忘记了她还在跟孩子赌气,忘记了陈靖东和方坤要在一块儿过日子的事情。全部的怒火都转到了陈卫国身上:“那房子他老早就过到你名下了,你傻啊,这么死脑筋,他要卖你就给他卖?那是你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