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嫌疑犯
林泽还是回了舒宁堂,他回去的时候老板已经赶了过来,店里被砸乱的东西也都规整好了,也没造成太多损失,一番清点下来,林泽是最倒霉的那个。
老板姓舒,舒宁堂是他家祖业,舒老板今年也快五十了,喜欢穿中式褂衫,手里还爱拿一折扇,倒是有几分弘扬传统文化的架势,只是舒老板的一儿一女都出了国留了洋,貌似回来继承家业的可能性不大。
舒老板挺喜欢林泽这孩子的,十七岁就在舒宁堂干了,平日里安安静静的不惹事也不扎堆八卦,闲下来不是听书就是默默地背诵经络穴位图,这孩子的针灸和按摩技术是舒宁堂最好的,舒老板都曾经动过念头,如果自己的孩子真不愿意继承,将来这舒宁堂就交给林泽打理,但这孩子有时实在太安静了,不愿和人说话,这也挺愁人。
林泽额角又红又肿,舒老板见了,刚劝自己和气生财别和小人计较好不容易平复下的怒气又冒了出来,气得把折扇都差点拍折了,嚷嚷着要告那两人才行。
反倒是林泽开口劝住了老板,这年头人心浮躁的,若是能息事宁人就息事宁人,别闹大了,谁都不知道那些来惹事的人背景是什么?底线又在哪?现在看一场电影和人口角几句都能被人捅了,更何况生意上的竞争?
派出所那里反正已经做了笔录了,那两个人也被拘留了,想来也受了教训,舒宁堂是个开门迎客的地方,要是让客人知道有人恶意闹事,或许会被吓到,反正自己也就是撞了下,也没伤筋动骨……舒老板顺着台阶就下了。
想想又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便给了林泽两天休假,不扣工资的那种。
林泽谢过舒老板后,找到阿峰,请他帮忙给顾钧转了二十块车费,阿峰有客人的微信号。
小红包发到顾钧手机上时,顾钧正拎着一袋晚餐加夜宵出现在郑斌面前,隔着一道门,门里是受害人的尸体,门外是两个生猛的汉子。
一大堆的烤串外加一碗洒了许多辣油红艳艳的脑花及两碗卤煮,卤煮也是红通通的,整得这两人像是从重庆那山城流窜到这南方小城来似的。
郑斌拿起一串羊肉串,“你小子存心来恶心我是吧?”
顾钧把脑花往郑斌那推了推,“记得你爱吃这一口,我特意去买的。”
“你来一口?”郑斌用一次性的塑料勺舀了一勺,冲着顾钧晃了晃,顾钧嫌弃地往后避了避,扯过一串烤脆骨,咬得嘎吱作响。
“这玩意也就你这变态会吃,有进展吗?”
“能不能让你哥我吃完这顿再问?你怎么也不买两瓶冰啤酒上来?热天吃烧烤没有冰啤酒,很没诚意好吧?”
“嫌重,懒得拿。”顾钧拖过一碗卤煮,捧着吃了起来,“哎,也就是个意思了,味儿还真不能比,瞧这肠子硬的,都能磨牙了。”
“懒死你,”郑斌丢了个白眼,拍拍手,从靠坐的桌子上下来,“我这有,你喝吗?”
顾钧朝郑斌脸上瞟了一眼,“又要告诉我你的酒是冰在那里的?”说着顾钧朝门后扬了扬下巴,郑斌坏笑道:
“怎么?不敢喝?”
顾钧扫了眼只剩下他们二人的休息室,他刚来的时候这里还有两个一起加班的人,但都被这他们变态的饮食癖好及吃这些东西的场所给震出了休息室,“做人还是需要点底线的,难怪你找不到女朋友。”
“说的好像你小子有女朋友似的,”郑斌唏哩呼噜地将一碗脑花给吃了,放下碗,轻哼了一声,“你每次都来这招,哥已经习惯了,没用,下次换个口味,都吃腻了。”
“哎,你还能不能有点人味了?哪怕故意做出个恶心的样子也成啊,我也好拍个照发给叔叔阿姨,好让他们放心,自己的儿子还是正常人。”顾钧懒散地坐在办公桌上,一脚搁在椅子扶手上,手里还举着一串烤韭菜。
郑斌斜了一眼顾钧手中的烤韭菜,“大晚上吃这个?你不怕长夜漫漫……”
“啧,”顾钧啧了一声,顺手将烤韭菜给丢了回去,“学长,你还能不能行了?”
“说吧,你发现了什么?”郑斌扯出几张餐巾纸,仔细地擦了擦手,“看看你小子有没有长进。”
顾钧将腿从椅子上放下,身体靠在办公桌上,两条大长腿交叉而立,双手也环抱在身前,“被害人的死亡时间应该更早,而不是你初步判断的三天,我甚至怀疑仓库虽然不是第一作案现场,但罪犯在仓库里对死者进行了二次伤害。”
☆、Chapter 008
8.这年头整形害死人啊
抚安巷里的建筑挺凌乱的,有六七层的小高层,也有一两层的独院小楼,中间还夹着几座平房小院,这片地块属于拆不起的老城区,小高层也都有了一二十年的历史了,虽然开发商都觊觎这块闹中取静的好地,但真心是拿地成本太高了,隔壁的抚平巷也是如此,倒是抚宁巷因为一直就是商业街区,倒规划的更整齐些。
林泽的家,抚安巷11号,是几间联排的平房小院,小院门口还蹲着一只积满青苔的小狮子,另外一只也不知是不是修炼成精上山去了。
小院里居住了四户人家,其中一户就是房东一家子,另外三户都是租户,林泽算是租住在这里最久的了,房东一家也都将林泽看作了半个家里人,几年了愣是没涨房租,反而是林泽自己不好意思,时不时会帮房东家有腰痛病的老母亲做做推拿。
回家时,天已黑透了,院子里声音挺闹眼前有些昏黄的光线,还有股焦香的烤肉味。
林泽摸索着门框一步跨了进去,然后沿着自己熟悉的路线往自己的房间走,“哐啷”一声响,林泽差点被绊倒,踉跄中有人扶住了自己。
“啊,对不起、对不起,林泽,没事吧?哎,你们怎么可以把东西乱放?快,收拾干净,”扶住林泽的人忙不迭地道歉,“林泽,不好意思啊,几个朋友在院子里烧烤,没留意,哎,你晚饭吃了没?要不一起?今天有个朋友生日,一起热闹一下?”
“谢谢,我吃过了,”林泽听了听院子里的声音,确实有几个陌生的声音,“方先生,谢谢你,我先回去了。”
“哎,你头上怎么回事?”方一平伸手,林泽微微后仰避开,摇头道:
“没事,今天不小心撞门上了,方先生,你朋友在等你,我就不打搅了。”
方一平似乎也了解这个邻居喜清静的脾气,“那行,我送你过去吧,今天院子里有点乱。”
林泽垂下眼,“嗯,那麻烦方先生了。”
方一平摇了摇头,“都是邻居,还这么客气,林泽,真不过来一起吃点?”
“真不用了,”林泽自己迈步往前走,方一平赶紧扶着他,绕过平时不应该放在过道上的一些障碍物,将他送到房门口,林泽摸出钥匙,开门,回身再次说了声,“谢谢。”
推门而入,将门轻轻关上,摸了下门边的开关。
屋内温暖明亮的灯光亮起。
“哎,老方,他就是你说的特可惜的人?”
“奇怪了,一个瞎子干嘛还点灯啊?”
“闭嘴吧你们,”方一平小心地看了眼已关闭的房门,“人家喜欢,碍着你什么事了?吃肉都堵不上你的嘴。”
“哎,别说,老方,这人还真挺适合拍你那个主题的,一双外观漂亮正常的眼睛却是瞧不见的摆设,会一下子让人心生同情……”
“行了,李大嘴,别乱说,我没动过这念头,”方一平落座,拿起一瓶啤酒,敲了敲方才说话的李大嘴的酒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谁也别对别人的好奇。”
“到底是老方,过得明白,”李大嘴也回敲了下啤酒瓶,扭头冲着其他人说道:“哥几个,一起走一个?祝咱们的刘小宝童鞋胜利迈过三十大坎,从此进入剩男大军,无家无业,哥几个凑了份子在网上定了个你心目中的女神同款,也算是够义气了……”
“去你的!李大嘴,你还是留着给自己用吧,还有本人刘#晓#波,不是刘小宝!”
“哎呦,小宝,来,哥和你走一个……”
院子里的方一平是林泽的邻居,比林泽晚两年搬过来,听说是搞了个摄影工作室,年纪其实也不大,也就三十出头,听他自己闲聊时说起过,他老家在内蒙,一直对南方存着好奇心,于是大学便考到了云城,结果来了就走不了了,他喜欢这里内秀精致的山山水水,于是毕业后就找了个城市建筑拍摄整理的工作,干了几年后他就想出来自己干了,辞职后先去各地旅游了半年,然后回来后不知怎么操作了下又挂靠回了原单位弄了个工作室,接一些老客户的单子,另外就是拍一些自己喜欢的文艺主题,网上投稿并接单,生意还过得去。
是个晚出晚归的主,自己也基本不在家开火,这类租客是房东最欢迎的,所以偶尔有个聚会吵闹的,房东倒也不会出面干涉,加上方一平做人做事都还挺上路的,偶尔房东也会参加一下,听听这些自称一只脚踩在文艺圈一只脚还撩着公职大门的人都叨叨些啥。
林泽基本上都是早出早归,除非轮到他值夜班,就在店里休息了,舒宁堂是二十四小时开门的,林泽上得最多的是早六点到下午四点的早班,主要是考虑到他自己租房住,不像店里其他按摩师,大部分就住在舒宁堂边上的集体宿舍里。
所以他和方一平难得会碰到,就算碰到了也最多是打声招呼,没话题可聊,就连今天天气好不好都没法聊,天是蓝是灰,对林泽没区别。
林泽站在门背后,固执地盯着灯光的方向,眼前有团固定的光晕会让他觉得放松,他屋内的窗帘都是加厚的,为的就是晚上睡觉时他可以留一盏台灯在床边而不被人发现觉得他古怪。
屋内的摆设很简单,没有沙发,就摆了一张桌子和一张椅子,既当书桌又当饭桌,厨房区域也没什么东西,一个电磁炉和一个多功能的电压力锅,看着还挺新,显而易见这屋子的主人很少动油烟。
一张大概一米五宽窄的床放在最靠里的位置,床对面的墙上挂着一台现在市面上已不多见的18吋电视机,林泽走过去打开电视,电视上播放什么节目不重要,听不听也无所谓,林泽也只是想要屋子里有点动静而已。
摸出电视机下方小柜子里摆放的一个笔记本和笔,还有一把尺,林泽又回到客厅坐到书桌前,翻开做了记号的笔记本,摸索着本子的边缘将尺子压在上面,然后沿着尺子的边缘开始写,写完一行就将尺子往下挪一个指头的位置,然后再沿着边写。
林泽没学过盲文,他也不认为自己需要去学,虽然用这样方式写下的日记他自己都无法看到,但他也不需要看,所有的事他都清晰地刻在脑子里,写下来,也只是找个人说说话罢了。
2016年5月13日,星期五,有太阳。
西方不祥的日子。
那人身上又有了死亡的气息。
很冷,就像被冰水浸泡一样的冷,我看到了自己。
屋外是热闹的人间,而这,只有不想要的灵魂,继续活下去吧,否则还能怎样?
云城公安局的大楼里许多灯都灭了,但也有许多人在值班加班,门卫老邓头再一次看了眼大门口,不爽地将桌上的一小瓶酒给收了起来,嘴里小声骂道:
“这混账小子,又放我老头子的鸽子,下回想出门,难喽!”
顾钧觉得鼻子有点痒,伸手揉了揉,然后放下手,手指敲着桌面看着郑斌斟酌道:“第一次去现场时,大家都在忙着取证,当时地面脚印凌乱不好判断,下午我再去时,那两个报案人的脚印已被排除,我仔细沿着可能是罪犯留下的足迹走了一遍,尝试着用罪犯的角度都揣摩他的举止和行为,我发现这个罪犯并不是慌张抛尸,他在现场停留了不短的时间,甚至还近距离地观赏或再次接触了受害人,我在现场发现了半枚较深的脚印,从脚印使力的角度来看,是罪犯蹲下身才会踩出的痕迹,而他蹲的位置恰好是受害人左手的位置,他要做什么?还有受害人身边一圈的脚印边缘有些不清也较其他地方的略深些,这要么是罪犯故意为之,要么就是那受害人所躺的位置土质偏软所造成的,从仓库里遗留下的脚印痕迹来看,罪犯并不在乎被人发现这些足迹,那么或许还有种解释,受害人身上有水迹将四周的泥土浸湿了,可这几天云城天气虽不算好,但一直都没有下过雨,如果受害人曾经被冷藏过,那她的死亡时间就不能根据正常的时间推断了,而受害人缺失的无名指也很可能是在仓库被割断的,第一眼看到受害人时,一看到无名指被切断,第一会想到的是罪犯这是为了抢走受害人的戒指,是劫财,但如果我的怀疑成立,那这起案子就不是一般的应激性的临时起意的凶杀案了,而是预谋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