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狂
“贺先生,这是我为您设计的游戏。”荀晓耘半眯着眼,“有什么比亲手杀死复仇者更加有趣?”
明恕问:“曹芝丫是自愿的?”
“她对我感激涕零。”荀晓耘哼笑,“是我告诉她梁小军死亡的真相,是我带她去梁小军遇害的地方。当然,直到最后,我才告诉她,她要想复仇,就必须为我去死。我向她保证,会用最残忍的方式杀死贺炀。”
明恕看着荀晓耘,忽觉许许多多的爬虫在骨头间啃噬。
一个心理本就有严重问题的人,在乌漆嘛黑中找到了生命里的太阳。但当这唯一的太阳消失时,他顷刻间成为比魔头更加残忍的魔鬼。
“杀死曹芝丫之后,贺炀终于放松警惕,他相信,我是比周杉更加优秀的游戏‘设计师’,只有我,才能让他感到极致的游戏快感。”荀晓耘的眼中闪动着仇恨的精光,“他成了我的木偶,我让他在地下室等我,他便乖乖在那里等着我。你看,人其实很好操纵,只要你知道他的贪欲是什么,然后‘对症下药’。”
长吸一口气,荀晓耘与明恕视线交汇,“老同学,你承认吗?你已经彻彻底底输给了我!即便你现在抓到了我,又有什么用呢?我想杀的人,都已经被我杀死,你的队友还在潮城守着孔明萱吧?但我打从一开始,就没有打过她的主意。我最后一个想杀的,其实是你!”
明恕的枪已经在手上。
“老同学,要怪就怪那些人害死了我的太阳。”荀晓耘说:“我的病本来已经被段韵治好,我本来已经可以和你一样,堂堂正正地走在阳光下。旁人只会说,胜负心不要那么重,可是我说服不了我自己,想来想去,只有战胜你,我才能够解脱!”
明恕心中激烈震荡。
“大三时,我得到了一枚徽章,拆弹优胜。那是我唯一赢过你的一次。我把那枚徽章看做我的骄傲,我唯一送得出手的礼物。我把它送给段韵,发誓会为他复仇。”荀晓耘说:“现在,我实现了誓言,我期待再次和他见面。”
明恕发现,荀晓耘似乎是打算结束自己的生命。
“但在这之前,我还想和你玩一场游戏。”荀晓耘阴鸷无比地笑着,“贺炀和尹甄认为低等人都是虫子,我这个虫子却踩死了他们。我也很想玩虫子的游戏。项林的身上有一枚炸弹,我设置的。”
明恕瞳孔登时收紧。
荀晓耘笑道:“设置、拆除炸弹是我唯一胜过你的地方。我知道我这样很不厚道。老同学,你不是优秀的刑警吗?救人性命是你的职责。人命就摆在你面前,就看你敢不敢去救。”
第185章 斗虫(35)
周围的密林忽然传出树叶被翻动的“沙沙”声响,有人正在缓缓靠近破旧的楼房。
明恕警惕非常,汗水从他的额角淌下。从脚步声判断,来人应该不多,在七人左右,所穿的鞋是与荀晓耘相似的牛皮靴。
“不用紧张,他们只是我雇来的佣兵。”荀晓耘笑了笑,“如果你听话,乖乖当一只虫子,将你内心的挣扎表演给我看,他们不会对你动手。”
明恕余光一斜,只见两个身穿迷彩的男人已经从窗户翻了进来,他们身后还跟着四个相同装扮的男人。这些人身量并不高,1米7上下,和这一带男性的平均身高相符,迷彩并非制式,枪支也并非国产。看样子厢山市这几年扫除帮派,明面上帮派虽然不存在了,但一些人逃到山林或是境外,摇身一变,成了佣兵。
如果外面没有其他人埋伏,那么加上荀晓耘,对手就有七人。明恕冷静地观察着他们的站姿和握枪的手势,心中暗暗有了数——这些人有武器,为了钱什么活都敢接,过去一定杀过人,有枪战的经验,但在作战上并不专业。
可无论如何,对方有人数上的优势,并且子弹不长眼,运气不好的话……
明恕缓慢地深呼吸,注意力高度集中,贴身的一层衣物已经被汗水打湿。
“你有两个选择。”荀晓耘以一种嚣张至极的口吻道:“上去拆下项林身上的炸弹,带着他离开这里。我保证,在你拆弹和带着项林离开的过程中,我和我的佣兵们不会将枪口对准你的脑袋。”
“但是……”荀晓耘笑着说:“那枚炸弹的设置比较特殊,里面有转移触发装置,你只能在那儿拆,不能在拆除之前带走项林。另外,炸弹有时限,时限一到就炸。而我,能将这时限提前。”
明恕眉心很不明显地抖了一下。
“害怕了?”荀晓耘说:“认为我会在你拆弹时突然启动炸弹?嗯……我确实想这么做。那你猜猜,我到底会不会在你拆弹时,提前启动?”
楼上再一次传来项林的哭声,似乎是在说——救救我,我不想死。
“第二个选择。”荀晓耘接着道:“你现在就离开。我发誓不阻拦你,而你,只能看着项林被炸死。”
明恕眼尾撑开,下意识咬紧后槽牙。
“你的刑警同事绝对不会知道你放任一个无辜的人被炸死,只有我知道。”荀晓耘眼中闪烁着得意的光,“当然,你也不能带我走。”
“老同学,你要怎么选择呢?当初只有我能救项皓鸣,你找到的只是项皓鸣的尸体,你输给了我。你救不了儿子,现在救不救得了老子?”
废楼像突然被按进水中,变得寂静无声,明恕唯听得见自己的心跳。
如此情形下,心跳本应轰隆作响,但奇异地,它竟然渐渐平静下去。
“老同学,你们这些优秀的刑警不都热衷舍己为人吗?”荀晓耘说:“我倒要看看,你是冒着生命危险去救,还是灰溜溜地走。”
“你说你能够让炸弹提前爆炸。”明恕冷声道:“我也可以先杀了你,再去拆弹。”
荀晓耘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得眼泪都快淌出来了,“老同学。我不如你,这一点我早就认了。论单打独斗,论枪法,我不是你的对手。但他们……”
说着,荀晓耘展开双手,指了指身边的佣兵吗,“他们是我雇来玩儿的吗?老同……”
话音未落,枪声已经响起!
明恕动作极其迅猛,拔枪对准最近一名佣兵就射。击发的瞬间,从战术背心里掏出一枚烟雾弹,“嚯”地掷出,“轰”一声闷响,一楼灰雾炸开,所有人都被淹没其中。
佣兵们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明恕看准时机,闪身以立柱作为掩护,靠着极佳的听觉准确地放出两枪后,身形一矮,躲过贴地扫射的子弹,避入一个矮桩的死角,子弹上膛,再射!
烟雾弹的灰雾尚未散开,地上的尘埃纷纷弥漫,明恕瞥一眼不远处的楼梯,咽下一口干涩的唾沫,三发点射,浓雾中的一个影子惨叫着倒下。
荀晓耘显然没想到明恕竟然敢以一敌多,正面先发制人,当年那些憋屈、不甘顷刻间卷土重来,在他的“胜利”上蒙上一层散不开的阴影。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仍是无法以上位者的身份玩弄明恕——就像贺炀玩弄虫子们。他以为明恕会在这两个选择间挣扎痛苦,可他的话还没有说话,明恕竟然就开枪射杀了他的一名佣兵!
愤怒如熊熊燃烧的烈火,烧得荀晓耘痛苦发狂,他一把扯过身后的突击步枪,一边怒吼一边朝着烟雾中连续扫射。
“明恕!”
明恕反倒更加镇定,且战且退,分秒间已经从一楼中央退至墙边的楼梯。
他要上去。这栋楼房几乎是个空架子,二楼与一楼之间只有一半地面遮挡,只要上到二楼,就能形成对一楼的绝对优势。
“明恕!”
荀晓耘打完一个弹匣,飞快换上新的弹匣,在佣兵的掩护下继续放枪。
此时,烟雾几乎散去,地上躺着两个佣兵,第一个被爆了头,第二个或许还没有死。
一梭子子弹破空而来,明恕飞身一蹿,身侧的墙壁顿时多出一排单孔。他反身就是一枪,直中一名佣兵的腹部。
这一蹿正好将他送至楼梯,这是最危险的时刻,楼梯光秃,没有任何遮挡物,他就像一个活靶子,暴露在下方数个灼热的枪口中。
“砰砰砰——”
枪声激响,子弹撕裂空气的声音在身边炸开,像一张嗜血的网一般扑了过来。
明恕飞奔而上,赌的是自己的运气,更是不久前的判断!
这些佣兵并不专业,荀晓耘就更不用说,他们手上有枪,子弹密集,却不一定能正中目标!
全身机能被催至极限,明恕在楼梯上飞跃,像是撞碎了一面风与硝烟的盾,一枚子弹从他手臂擦过,撕出一道细长的血线,他紧咬着牙,看着近在咫尺的二楼平台,余光里荀晓耘再次扣下扳机。
“砰——”
明恕瞳孔猛地一收,右腿像是被什么东西咬住,并不激烈的疼痛和涌出的鲜血一同扩散开来。
他知道自己中枪了,却不可能停下,“活下来”的欲望胜过一切,连疼痛都几乎感觉不到。
“唰”一个鱼跃,他终于上到二楼,旋即一个转身,匍匐在灰尘遍布的地板上,瞄准靠近的佣兵,稳稳扣下扳机。
子弹陷在血肉中,血悄无声息地从伤口涌出,裤子已经被血浸湿。明恕不清楚有没伤到血管,此时也根本无暇顾及,他必须将佣兵全部解决掉。至于荀晓耘……
荀晓耘随时能够引爆炸弹,自己刚才突然发难,几乎将荀晓耘打蒙。只要荀晓耘冷静下来,也许马上就会启动爆炸装置。
一分一秒都浪费不起,明恕就地翻滚,湿淋的裤子和伤口沾上厚厚一层灰。换上弹匣,明恕瞄准最后一个佣兵,“砰”,正中胸口,佣兵应声倒下。
一瞬不停,明恕调转枪口,正对荀晓耘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