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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狂

作者:初禾 时间:2020-11-06 01:08:23 标签:悬疑 推理

  从笔尖掉落的墨晕染在纸上,男老师连忙将纸抽掉,揉成一团。
  小孩天真地问:“令老师,你也手抖啦!”
  男老师局促地看向明恕,发现明恕正在看自己,连忙收回视线,低声对小孩道:“老师刚才走神了。”
  明恕接着未说完的话道:“我朋友说,沙春是演艺集团的专业演奏者,我慕名而来。”
  接待显然还不知道沙春已经遇害的事,“沙春老师的确是我们这里最好的古筝老师,不过她很忙,不是每天都会来。昨晚有她的课,但她都没有来,您还是……”
  这时,门外的走廊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位三十来岁的女人匆匆走了进来。
  明恕刻意让到一边。
  女人对接待道:“通知在沙春那儿上课的客人,就说沙春老师出国学习,短时间内不会回来,我们会安排新的古筝老师。”
  “啊?”接待懵了,不由得看向明恕,“这位先生还想……”
  “你是这里的老板?”明恕问。
  女人满脸凝重,“你是?”
  明恕拿出证件。
  女人倒吸一口气。
  “你急着给沙春的学生换老师,看来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明恕说:“找个空房间,单独聊聊?”


第48章 无休(08)
  女人名叫施寒山,自称热爱古风国风,今年三月和两个同好一起筹钱开办了“蒹葭白露”,旨在传播传统文化。
  说这番话时,她并无底气,明恕一看就明白,她并不是真的热爱古风,只是想赶着“古风热”,能赚一笔是一笔。
  其实这也无可厚非。明恕来“蒹葭白露”的目的,并不是考察其专不专业,正不正规。
  “你和沙春是怎么认识的?”明恕问:“她从什么时候起,在你这儿工作?”
  “我和我朋友商量好主打古筝,因为古筝是最热的民族乐器,对普通人来说,古筝弹着比较有范儿吧。”施寒山说:“像我们这样的小机构,招老师容易,但招专业的老师就很难了。开业之前,我去音乐学院和演艺集团打听过,没人愿意来,我们也开不起特别高的价。后来到了四月份吧,我们的生意渐渐上了正轨,想学古筝的学生特别多,但老师全是业余的,只能教教基础。我觉得这不行,我们宣传的就是古筝,必须有一位专业老师。”
  明恕说:“所以你又去了演艺集团?”
  “嗯,这次运气好,正好遇到沙春。”施寒山说,“我给她讲我们急需一位专业古筝老师,费用她可以自己提,只要我承受得起,开多高都行。她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而且薪酬要得不高。她一周来上两个晚上的课,周六周日随便选一天上白天的课,一个月我只用支付她不到八千元的酬劳。”
  明恕突然问,“刚才在外面教书法的男老师是谁?”
  施寒山诧异,“他叫令栩之,还在念大二,他怎么了?”
  “这个令栩之,平时和沙春走得近吗?”
  “不近吧,他和沙春的课基本上是错开的,我没见过他和沙春说话。”
  明恕点点头,打算一会儿将监控全部调出来,“沙春在你们这儿工作期间,有没有发生过什么事?”
  施寒山说:“没有,她很和气,又很专业,不仅指导学生,有时还帮助其他古筝老师。大家都挺喜欢她。”
  明恕若有所思。
  如果施寒山没有撒谎的话,那么同样是职场,沙春在主职场与副职场,境遇可谓大相径庭。
  “蒹葭白露”的同事与学生喜欢她,而演艺集团的人瞧不起她。
  这种差距似乎暗含道理——在演艺集团,沙春是技不如人的那一个,而在“蒹葭白露”,沙春是最专业的老师。
  沙春在演艺集团可以说没有一个朋友,长期生活在压抑中,但“蒹葭白露”这样的环境,也许会让沙春感到放松。
  一旦放松,说不定就会交上朋友,长久相处,会产生信赖,以及依赖。
  沙春遇害之前是主动前往演艺集团,看上去既不害怕也不紧张,更不像遭到精神操控。
  那么在演艺集团等待她的人,应该是一个她熟悉,甚至是信赖的人,她听那个人的话,避开监控、使用现金支付,所做的一切都协助着那个人。
  “我需要沙春的学生名单。”明恕说:“还有你们这儿其他工作人员的名单。”
  施寒山一惊,“不可能是我们的老师害了她。”
  明恕说:“你不是当事人,你没有资格为任何人做保证。”
  技侦队员赶到,调取监控以及师生资料。
  接待大概是个傻白甜,仍然看不出沙春已经出事了。倒是令栩之察觉到了什么,好几次警惕地看向技侦。
  他的所有举动,都没逃过明恕的双眼。
  回到刑侦局,明恕立即赶去萧遇安的办公室。
  萧遇安将一个饭盒递到他面前,在他开口前道:“别急,先把饭吃了。”
  “我不饿。”话虽这么说,明恕还是揭开了盖子。
  在外面奔波了一整个白天,马不停蹄跑了三个重要地点,他不是不饿,是已经饿过头了,感觉不到饿。
  以前遇到这种情况,他就懒得吃饭了,或者随便吃个面包了事。但现在有萧遇安在,他不善待自己的身体,萧遇安逼着他善待。
  “哎,像被家长管着似的。”饭盒里装着三个菜一份饭,一看就是在私房菜馆叫的外卖,明恕夹起一块鱼,小声嘀咕。
  萧遇安自然是听见了,“不是像。”
  明恕掀起眼皮,“是是是,你就是我家长。”
  这顿饭吃得很快,明恕去走廊上扔掉饭盒,照镜子时发现自己脸有点脏,赶紧洗了把脸,水顺着脖子往下淌,将衬衣的胸口部分全浸湿了。
  萧遇安丢给他一张毛巾,问:“有什么发现?”
  明恕胡乱在胸口擦了擦,就将毛巾搭在肩上,“疑点和线索都太多,我得整理一下。”
  萧遇安说:“不着急,一条一条来理。侦查进展已经汇总到了我这里,确实,沙春周六晚上打车去演艺集团,并由西侧荒地进入园区这一举动太不同寻常。”
  “我回来的路上,一直在想,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明恕说:“第一,是凶手让她这么做,凶手是个她非常信任的人——否则她一个单身女性,不可能大晚上不顾安危去那么危险的地方。那问题就在于,这个人是谁?他凭什么能让沙春听令于他?照这种思路,凶手是演艺集团同事的概率很低,更有可能是沙春在别的地方认识的人,比如……”
  萧遇安打断:“你忽略了一种情况。”
  明恕问:“什么情况?”
  “这个人不一定需要得到沙春信任。”萧遇安说。
  明恕蹙眉想了两秒,“TA可以用音乐去‘要挟’沙春?”
  “对。”萧遇安打开平板里雍欢接受问询时录下的视频,“沙春的母亲说,沙春从小就天赋不足,为了力争上游而拼命努力,这是她性格里最显著的特点。任何时候,沙春都是把‘进步’放在第一位的。试想一下,如果有一位沙春的同事问沙春——周六晚上有空吗?我改编了一首曲子,很想和你一起练习一下。沙春会是什么反应?”
  “你的意思是,杀害沙春的人在屈星、孙静、吕卉这三人之中?”明恕说:“没有不在场证明的几人里,暂时不考虑那三位后勤人员,剩下的就只有他们。”
  “我只是在你的想法里补充这一条。”萧遇安说:“因为你刚才已经打算将演艺集团的员工排除出去了。技侦那边刚刚传来消息,吕卉在演出后和朋友去了酒吧,酒吧的监控能够证明,吕卉没有作案时间。至于屈星和孙静,他们都自称因为太累而回家,但目前还没有人能够证明,他们真的回家了。”
  明恕立即找出屈星和孙静的资料。
  屈星,男,33岁,主攻琵琶。孙静,女,29岁,主攻古筝。
  孙静和沙春在乐团里弹奏的是同一种乐器。在任何单位,同样职位的人都不免被拿来比较,互相较劲的也大有人在。
  孙静也不算特别有天赋的人,在乐团内部,公认有天赋的古筝演奏者是有不在场证明的傅峥。和沙春相比,孙静圆滑得多,合群得多,每次冉合对沙春冷嘲热讽时,孙静都会附和几句。
  而屈星,是乐团里的另类。
  季月说,集团有时会引进“特殊人才”。屈星正是被引进的“特殊人才”,是民乐部最才华横溢的艺术家。
  “从动机上来说,屈星和孙静都有作案可能。”萧遇安翻开一个笔记本,上面稀稀疏疏写着字,更多的是图形,“你们上次开会时分析过,民乐团里可能有人嫉妒沙春的勤奋,想像沙春一样勤奋,却又做不到,害怕沙春靠勤奋越走越远,而自己成为被抛下的人。孙静符合这一分析。她和沙春都主攻古筝,沙春的进步就等于她的退步。她对沙春存在敌意,当她发现沙春真的凭借不懈的努力超过她时,这种敌意可能被无限放大。”
  明恕远远看着萧遇安的笔记本。
  他知道那个笔记本。
  萧遇安考虑一件事时,既能将网铺得极大,最后又能将网收回来,这是一种靠经验与天赋锻造的能力。那笔记本上就写着案件的“经络”,而他身上也总是带着笔记本,这一点正是跟萧遇安学的。
  “再看屈星。”萧遇安又道:“屈星对沙春绝不可能有嫉妒,却可能是一种更加扭曲的恨。他是琵琶演奏上的天才,这毋庸置疑。天才俯视普通人,通常有两种情绪,一是正面的怜悯,二是负面的鄙夷。屈星也许瞧不上沙春这样的人,再进一步,他认为沙春这样毫无天赋的人弹奏古筝,是对他所爱音乐的亵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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