柠檬水
“脑震荡了,孙卓下手太狠了。”老陈叹道,“他是破罐破摔了,刚才警察跟我说,刘洪祥一出院,他们就带走。唉,真是的,他那么个聪明人,怎么这么糊涂!真是想不到。”
事情一出,不只老陈,医院里的人都很惊讶。刘洪祥是最会做人,也最好脾气的一个人,人缘之好,岑寂都比不上。因为如此,在他竞选科室主任失败后,老陈才安排他去管后勤。比起专业水平,他更适合做行政。
但谁都没想到,就是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热心肠的中年人,背后居然会做出这种事。其居心之毒,手段之阴,品行之劣,让人难以接受,更想不通。
“医院是什么态度呢?”发生这种事,庄奕得为小耳朵讨个公道。
老陈知道他有情绪,安抚说:“你放心,院领导马上做研究。我的意思是,孙卓和刘洪祥予以清退,定下了再跟你说。”
庄奕答应着挂了电话,又打给调查组的寸头组长,和他详细叙述了一遍来龙去脉。
之前孙卓给媒体爆料,说薛珈言是因寻聿明的研究缺陷才突发颅内感染,并举报给医政处,引来了调查小组。现在真相大白,研究虽有不足之处,但工作流程完全符合程序法,自然没有再调查下去的必要。
如今万事具备,只差薛珈言睁眼。
寻聿明一觉睡到晚上七点,醒来时外面夜色如墨,已经过了晚饭时间。庄奕刚好端着茶水进来,见他正揉着眼睛发懵,坐到床边摇摇他胳膊,“起床吧。”
“嗯。”寻聿明睡得手都酥了,沙哑着嗓子应一声,被他托起脑袋,低头啜了一口菊花茶。
庄奕搁下杯子,看着他迷茫的睡脸,笑了笑:“都睡出三眼皮了,显得眼睛更大了。”
“我看看。”寻聿明掀开被子要下床,庄奕忙拉住他:“先穿衣服,小心感冒。”
他拿来毛巾加热器上烘着的衣服,帮他套进毛衣,又说:“你去洗漱,吃完饭咱们去医院。”
“刘洪祥怎么样了?”寻聿明问的问题与他如出一辙,两个人的脑电波倒似乎在一个频段上。
庄奕抿抿嘴角,会心一笑:“脑震荡住院了。现在想想,为什么孙卓一直和你针锋相对,多半是他明着劝解,暗里挑拨的缘故。医院里那些流言蜚语,应该也脱不了他的关系,他人缘那么好,说的话大家肯定都信。”
“他到底为什么那么恨我?”寻聿明含着牙刷,支支吾吾问:“我从来都没竞争过什么科室主任啊,他至于么?”
“你不要总想这个问题,这种人往往是自我人格没有塑造好,你不可能完全体会他们的心情。”庄奕过去递给他杯子,寻聿明接过漱了漱口,听他说:“有时候你只是比他出色,在不如你的人眼里都是罪过。”
寻聿明洗把脸,擦上他的高级面霜,出来抱了抱他:“你总是三言两语就叫我高兴了,谢谢哥哥。”
“这是我应该做的。”庄奕亲亲他脑门,“不过听到夸奖,还是很高兴的。”又看一眼手表,“时间不早了,快点下去吃饭吧。”
“嗯!”寻聿明粲然一笑,匆忙换上衣服,和他下楼吃晚饭。
外公今天下午不舒服,吃了一点东西便早早回屋休息,桌上摆着四菜一汤,餐厅里只有他们两个。寻聿明和庄奕吃过饭,又去了医院。
现在薛珈言那边一刻也离不开人,岑寂在他的学生中算是经验最丰富,资历也最深的,还能帮他顶一阵。寻聿明也不敢太依赖他,凡事亲力亲为,除了吃饭睡觉,几乎没有个人时间。
今晚冷得出奇,朔风带着棱角,吹在人脸上像小刀割肉。
庄奕一下车,便觉得双腿针刺似的。他只穿着一件黑风衣,英俊是英俊,可惜不保暖。寻聿明撇撇嘴:“烧包,要风度不要温度。”
“我要是不帅了,怕你嫌弃我。”
“我才没那么肤浅。”
寻聿明搂着他走进病房楼大门,热气扑面而至,顿时暖和起来。两人乘电梯抵达四楼,远远便见岑寂和方不渝、陈霖霖围在一起,闹哄哄地说些什么。
岑寂眼尖,转头的功夫瞥见他们,忙咧着嘴迎上来:“寻老师,薛珈言醒了!”
“真的?”寻聿明又惊又喜,没想到他醒得这样巧。
按理说,穿刺手术只是起到改善局部微环境,帮助移植细胞正常分化的效果,对他的苏醒没有什么帮助。薛珈言能醒,与他自身恢复关系更大。
他早不醒,晚不醒,偏偏在真相大白,做完穿刺手术之后醒,可不是凑巧至极。
方不渝早已喜极而泣,岑寂也是满脸藏不住的笑意,这个病号实在特殊,与他平时经手的病人都不同。
一来方不渝的关系摆在这里,这段时间大家已相处出感情,成了朋友;二来薛珈言和方不渝这对苦命鸳鸯和他们是“同类”,难免亲近一点;三来,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的病情关系着他们这么长时间的研究成果和心血,听到好消息怎能不喜上眉梢。
寻聿明却没什么表情,仍旧是一座美人冰雕。毕竟是主治大夫,他工作时可不像岑寂那样喜形于色,内心激动得要命,也得提醒自己,一定要稳重。
他走进重症监护室,拿出手电筒,翻开薛珈言的眼皮看了看,又让护士测试他的肢体感觉功能。薛珈言昏迷了两天,刚一醒来还有点懵,但基本意识都已复苏,情况一切正常,只是一开口便叫方不渝的名字。
“他在外面,”寻聿明微微一笑:“马上进来。”
“他要是知道你没忘了他,非得高兴得跳起来不可!”岑寂笑说。
寻聿明做完检查,吩咐护士随时看着他的情况,出去叫方不渝来和薛珈言见面。方不渝的心早飞到病床边,戴上鞋套,挤了两泵免洗消毒液,晃晃悠悠走了进去。
陈霖霖一脸担忧,“我的天,他可别再高血压摔了,砸着病人。”
方不渝此刻的确头晕眼花,世界在他眼里都重着影儿,他踉跄着走到病床前,一颗心忐忐忑忑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生怕薛珈言一开口,问他:“你哪位?”
“……哥?”他咽了咽喉咙,试探问。“我是方不渝,不渝。”
“不渝……是谁?”薛珈言蹙起眉头,疲惫的眼中满是疑惑。
方不渝心里“咯噔”一下,忙安慰自己:寻大夫说过的,神经元要慢慢和神经组织结合,所以手术效果也不会一蹴而就,以后会好起来。
虽然如此,面对薛珈言怔忡不解的脸,他还是忍不住想哭,眼泪瞬间决堤,狠狠砸了下来。
“哎哟我的宝贝儿呀。”薛珈言忙拉住他的手,将他拽到床边蹲下,按着他的脑袋,有气无力地笑起来:“我错了我错了,不哭了。我逗你呢,怎么可能不认识你呢?都怪我不好,不该乱开玩笑,你这两天肯定吓坏了吧?”
方不渝一愣,猛地反应过来,抬手要打。薛珈言的憔悴却让他实在下不去手,骂人又怕刺激他情绪,一口气憋着撒不出来,“呸”地啐了一口,“你给我等着!”
薛珈言低低笑着,抬起夹着血压仪的那只手,抹了抹脸,“等我好了你再收拾我吧,我现在浑身疼。”
“那我给你揉揉。”方不渝扁扁嘴,又扑进了他怀里。
寻聿明隔着玻璃看着两个人打情骂俏,忍不住回身拉拉庄奕衣角:“我有点儿羡慕。”
庄奕:“?”
作者有话要说: 庄奕:羡慕别人?难道我们的恋爱不够甜?
明天屠龙(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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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屠龙(三)
薛珈言醒来后,身体各项指标一切正常, 情况好得超乎寻聿明预料。
他一直在病房外守到半夜, 依然无事发生, 薛珈言该聊天聊天、该睡觉睡觉, 一点昏迷刚醒的状态都看不出来。
寻聿明怕薛珈言病情再有反复, 本想再观察一天,但看目前的情况,似乎又没必要,“难道我是要时来运转了吗?”经过漫长的严冬,他甚至不能接受,自己生活工作上的任何顺利。
庄奕晚上把王芮和王昆仑约到实验室,一起开了个短会,商量趁热打铁, 明天发澄清声明。现下他正抱着笔记本电脑,对着文档修修改改做润色, 他先前那一版给王芮看过, 被无情发回重写。
王芮说他个人感情色彩太强,对寻聿明遭受的一切愤慨意味过重,虽然心情可以理解,但容易引起公众反感。
因为没人愿意承认自己的错误, 公众尤其如此, 他可以控诉别人造谣煽动舆论,却不能指责公众没有逻辑不会分辨,否则会适得其反。
此时此刻, 他们毕竟是受害人,受害人就要有受害人的姿态,他的强硬只可以对造谣者,而不能面向所有人,不然只会把自己置于孤立无援之地。王芮甚至恨铁不成钢地提议,要找人帮他起草。
庄奕不想请人捉刀,还是决定自己写,事情的来龙去脉也只有他们自己能说明白。
他要澄清的问题总共分为五个大类:
第一是寻聿明的研究缺陷问题,这中间又包含两个方面,既要科普临床试验必然有成有败,一项科技在研发期有不足是完全正常的,还要澄清导致薛珈言颅内感染的原因不是研究缺陷,而是人为陷害。
派出所的讯问录像刚好派上用场。
第二是洪涛纵火问题,同样的,他不仅要解释清楚事件的来龙去脉,还要科普手术都有风险,即使是上帝操刀也未必能百分百保证成功。
这原本是最简单不过的道理,但并不是每个人都能理解,尤其是当舆论纷杂、群情激愤的时候,最难讲道理,只能请派出所帮忙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