柠檬水
寻聿明心里恨极了A.N.G.实验室, 如果不是他们疏忽大意, 他和庄奕也不会分隔两地八年之久, 这中间蒙受的痛苦和损失,是金钱根本无法衡量的。
“你的心情我理解。”王昆仑叹了口气,“有些东西比如感情、人命、时间,确实没法用物质衡量,但问题是没有更好的办法。结果已经造成了,那是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的,赔钱只是说,在没有其他救济手段的情况下, 退而求其次的办法。”
“可……”寻聿明辩不过他,只是一腔委屈愤懑压不住, 总要有个发泄。他低头盯着桌上的一盘番石榴, 胃里直往外冒酸水,“那……倒闭之后呢?”
“倒闭之后,他们肯定也不好过。”王昆仑道,“这个你放心, 名声臭了, 他们在那个依赖信誉度的大环境里,很难混下去了。而且光赔钱,也得赔掉腚。”
寻聿明原本还有些不忿, 听到最后一句,“嗤”地笑了。庄奕也禁不住笑,左手搭在他肩上,右手捶了王昆仑一拳,笑道:“当着小朋友的面,别说脏话!”
“没事儿。”王昆仑回头一瞥海蓝蓝,小家伙被他赶到角落的小桌上做作业,离得远想来也听不见。
庄奕看看寻聿明,抿口茶道:“不是蓝蓝。”
“那是谁?”王昆仑扭着脖子四顾一望,视线转个圈,最后落在寻聿明身上,“啧,你这个酸。”
寻聿明反应过来,以手支颐看向远处,耳尖悄悄蹿红。气氛微妙变化,渐渐尴尬起来,庄奕道:“打个电话问问迟归,怎么还不来。”
王昆仑依言掏出手机,拨通号码聊了几句,皱眉问:“那现在处理得怎么样了?哦……行,没事儿就好。”
挂断电话,寻聿明抬头问:“怎么了?”
“没大事儿,追尾了,对方全责。”王昆仑一面“嗒嗒”写信息,一面道:“这会儿正往回走呢,快到了。”
不久,大门推开,隔着院子,只见迟归揽着垂头丧气的海湾湾走了过来。他进屋搁下钥匙,淡淡说:“晚上做不了菜了,随便吃点吧。”
“没关系。”寻聿明忙道,“事都谈完了。”
海湾湾霜打的茄子一般,恹恹坐在长桌前,垂着头不发一言。庄奕见状,笑问:“怎么了这是,你开的车?”
“湾湾吓着了。”王昆仑眼角含笑,颇有些调侃的意思,“这有啥大不了的,胆儿这么小啊。”
迟归冷冷瞥了他一下,眼风如刀,割得人一激灵。王昆仑立刻举手作投降状,看看表说:“我先走了,还有事儿呢。”顺走两只红苹果,大步流星地去了。
“要不……”寻聿明也觉得自己和庄奕特别亮,“我们也走吧?”
“别。”一直不做声的海湾湾忽然仰起脸,扁嘴道:“我还有事想问你呢。”
庄奕拉开凳子,自觉地坐了回去,“问他什么?”
“不关你事。”海湾嘴巴一撅。“隐私。”
迟归笑笑,坐到他身边,摸摸他脑袋,又揉揉他耳朵,声音仿佛开着低音调节,语调却格外温柔:“给你烤个杏仁蛋糕,好不好?”
海湾摇摇头,不做声。
“那……草莓布丁呢?”迟归极有耐心,徐徐问,“就是上次,你说酸酸甜甜的那种,好不好?”
“我吃不下。”海湾仍是摇头。
迟归俯身看着他,温声哄劝:“那也不能不吃,随便什么,我给你做点。”说着,右手托着他下颌,拇指在颊边来回摩挲。
寻聿明拄着下巴在一旁静静观看,只见海湾耷拉着眼皮,诺诺道:“那随便,嗯……来两碗泡椒鸡杂面吧。”
“好。”迟归轻轻一笑,起身去厨房。
海湾又叫道:“哎,那个杏仁蛋糕和草莓布丁……”
“知道了。”迟归微微颔首,自然是都要。
海湾抿抿嘴角,看向寻聿明,道:“寻大夫,你上次答应我看病的,都没时间。”
“最近确实有点忙。”寻聿明这段时间经历大喜大悲,实验室和手术台兼顾不过来,便将海湾上次请他给迟归看片子的事抛到了九霄云外。
“那现在吧。”海湾站起身说,“片子就在后面,我去拿!”
庄奕拍拍寻聿明背心,道:“你跟他去看看吧。”
寻聿明“嗯”一声,随他去了后厨旁边的私人休息室。海湾湾拉开衣柜,拿出两只塑料袋装着的片子,又将一叠化验单和病历都摊在床上,给他细看。
“这是两个月前的?”寻聿明抽出两张磁共振的片子,又看看另外两张,分别是去年和今年不同时段拍的。“看上去倒没什么问题,他什么症状?”
“就是休息不好的时候会头疼。”海湾一脸严肃,“尤其是一熬夜,第二天晚上就会特别疼。但他一问就说没事,坏蛋。”
寻聿明笑了笑,翻翻那一堆体检结果,说:“看着没什么问题,挺健康的。根据你说的情况,应该是缺氧导致的头疼。尤其是这种容易偏头疼的人,更得保持空气流通,作息规律正常。他现在经常疼吗?”
“那倒没有。”海湾道,“以前老疼,我现在每天监督他早睡觉,不叫他熬夜,就好多了。他确实不爱开窗,老是开着空调。我在网上查,说是颅内压高,好像要打什么针?”
“甘露醇?”
寻聿明搁下片子,笑说:“颅内高片子看不出来,得做脊髓穿刺才行,但没必要。放心吧,以他这个健康程度,陪你一辈子问题不大。”
海湾着实松了一口气,又怕迟归看到,将东西小心翼翼收进衣柜,压上一层衣服,才拉他去吃晚饭。
走到门口,寻聿明按着门,踌躇道:“嗯…… 其实,我也有件事想请教你。”
“哈?”海湾还以为自己幻听,“问我什么?”
“就是……”寻聿明脸色一红,嗫嚅道:“我想请教你,怎么追人啊?”
庄奕之前向他求和被他拒绝,现在他的态度却暧昧不明,寻聿明也拿不准他是什么意思。他原计划是要在威胁自己那人落网后就搬走的,而今情势转变,自己不想再走,又不知找什么借口留下。
况且,自己先前那样决绝,听说基因筛查结果有误,又立马笑脸相迎,前后对比之大,实在难为情。庄奕那样优秀,难道是自己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吗?
凭什么自己想复合便复合,想拒绝便拒绝,别人凭什么给自己愚弄戏耍呢?
再者说,前阵子自己发烧时,庄奕都不肯与自己同床共枕,想必是心里已然放下,帮自己只是出于朋友情分。
至于昨天那一次亲密接触,又算得了什么?他虽没做过,可见也见多了,成年人之间,一夜情不过是稀松平常的小事,他还不至于为此自作多情。
寻聿明思前想后,好生困惑,他们到底算不算和好了呢?他们如今究竟是什么关系呢?昨天那一夜情是否是冲动,全都不作数,不该想太多呢?
庄奕追了他两次,他也很想把庄奕追回来。海湾的撒娇功力寻聿明深感佩服,如果能得他一二分本事,此刻也不用愁了。
“庄医生还用追啊?”海湾实在搞不懂他怎么想的,“他不早就是你的囊中之物了么?”
“以前是,现在……”寻聿明倒不敢肯定了,“你教教我,怎么撒娇,行吗?”
海湾托着下巴道:“关键是,我也不大会啊。”他总撒娇,可全是真情流露,从未研究过理论,还真不会教人。
寻聿明深吸一口气,复又吐出来,道:“那你平时都怎么做啊?”
他对上次掏耳朵事件印象深刻,至今一想起撒娇两个字,眼前蹦出的依然是那一幕画面。
“你就顺其自然嘛。”海湾湾想了想,“你们平时都做什么呀?”
“吃饭,睡觉,工作,好像也不做什么。”寻聿明苦思冥想,搜肠刮肚,似乎并没有做过什么有趣的事。
海湾却摆手说:“我说的不是这个,是……比如你们会接吻吗?平时搂搂抱抱吗?”
“……”仿佛没大有,只是庄奕偶尔会对他勾肩搭背,却也都很克制,寻聿明老老实实回答。
“你要主动一点啊。”海湾叉着腰道,“你抱他嘛,或者直接说你想要他抱你,亲你,和你躺在一起。”
他打开门出去,正巧迟归将面端上桌,刚要去厨房拿草莓布丁。海湾小跑两步扑上去,从后搂着他的腰,甜甜道:“我要一个亲亲。”
迟归一怔,不知他闹得什么玄虚,但还是俯身吻了吻他鬓角,道:“去那边玩儿去,别到这来,当心烫着。”
海湾朝拐角处偷窥的寻聿明眨眨眼,答应迟归一句,跑过去问:“看到了吗?就像刚才那样。总之想要什么就告诉他,别不好意思。”
回去的路上,寻聿明一直在揣摩海湾的意思,他的姿态、神情、语调,甚至是一个微微耸肩的动作,都分毫毕现地展示在脑海里,大约也能学个八分像。
到家后,庄奕去前后院检查安保措施,寻聿明直奔楼上,简单洗过澡,吹干头发,换上一套蓝色真丝睡衣,衬得自己肤白如玉,又研究起庄奕的高档面霜来。
他见四下无人,打开玻璃盖,挑出一指甲盖擦在脸上,左端详右观察,好像和他平时用的擦脸油也没什么区别。
寻聿明走到门口,想想又回来,喷两下口腔清新喷雾,又给自己身上抹点庄奕的男士古龙水,雨后森林的味道清新高雅,果然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