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遗孀
时栖头疼地闭上眼睛。怪不得王姐担心剧组以情色为卖点宣传《偷香》,敢情他们背后的老板就是这么认为的!
“小栖,别演了。”宫行川见他把嘴唇咬出一圈印子,不由自主蹙起眉,语气里有自己都未察觉的松动,“方权手里还有很多资源,随你挑。”
时栖摇头:“我就要演《偷香》。”
他强调:“最原版的《偷香》。”
“这是三级……”
“它不是。”时栖冷冷地打断宫行川,“如果你非要改剧本,我就天天穿着旗袍在街上晃,让大家评理,看看是不是穿上旗袍就算色情!”
时栖自觉威胁于宫行川而言,无痛不痒,他也没指望真的能达到自己的目的,他只是在试探宫行川的底线。
他很擅长:“方权是否继续投资《偷香》,是你的权利,而穿不穿旗袍逛街……则是我的权利。”
“你知不知道顾兮为什么能抢走你的角色?”宫行川突然问了一个简单到愚蠢的问题。
时栖挑起眉,眼尾的褶皱骤然一深,含情脉脉的桃花眼里盛着尖酸的笑意:“你终于想起来提醒我,背后没有宫家撑腰了吗?”
他是宫凯的遗孀,一个无人在意的寡夫。
而宫行川,在纷纷扰扰的传闻中,是他的“父亲”。
“如果你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羞辱我和我即将参演的本子……”时栖眉眼弯弯,语气凉薄,“恭喜你,你成功了。”
他在笑,心里却委屈。
宫行川终究不懂他。
也从来没懂过他。
他们自始至终就是两条相交的直线,曾经有过短暂的交集,然后各奔东西,再也不见。
“……可以穿旗袍,但定妆照要重拍。”
“我就是要穿……什么?”时栖以为自己听错了。
宫行川并不看他:“定妆照重拍,我会让方权安排合适的摄影师,你只需要配合就行了。”
“那剧本呢?”
“剧本有什么问题?”宫行川不以为意。
“方伊池是卖笑的服务生,不是刷盘子的服务员。”时栖伸手抢过宫行川的手机,手指点着屏幕上的照片,“你见谁穿旗袍洗盘子?”
宫行川默默地盯着他的手指,冷冷道:“只要我想。”
时栖一哂,收回了手。
是了,没有钱办不到的事情。
“剧本的事情之后再考虑,这张定妆照……”宫行川的语气微妙一顿,“不行。”他把每个字咬得很清晰。
“不行。”宫行川又说了一遍。
能争取回旗袍的设定,时栖已经很满意了,他看了眼时间,说要走。
“我送你。”宫行川从书桌后站起来,拎起西装外套,示意时栖跟上。
时栖本该拒绝,可心底有个声音代替他做出了选择。
他徒劳地挣扎了一下:“Lily姐在外面等我。”
“怕我把你吃了?”
时栖耸耸肩,眼底滑过没人看得见的落寞:“外面可是在传我是你的儿媳……你下得了嘴?”
包厢里刚有所缓和的气氛,被时栖一句话破坏得干干净净。
走廊里的灯光很暗,宫行川的眼尾微微向下压,浑身散发着冷漠与抗拒,抿起的唇线条冷硬,又显出几分漫不经心。时栖抬着下巴,肆意打量男人的脸,觉得岁月格外优待宫行川,竟然没在他脸上留下任何痕迹。
但时栖很快想明白了,岁月也会在金钱面前低头。
几道光从宫行川服帖的衣角顽皮地滑到皮鞋上,再从后脚跟溜走。
时栖走到了宫行川面前。
他十八岁的时候,个头刚到宫行川的肩膀,平日里拥抱都得踮起脚尖。这几年,他野蛮生长,额头将将够到宫行川的下巴,是个很容易被抱在怀里的高度。
但他们已经不能拥抱了。
“在想什么?”宫行川眸色微沉。
时栖随口扯谎:“想Lily姐。要是她知道我坐了你的车,肯定会吓得当场报警。”
宫行川迈出的步子微顿,直到上了车,才问:“我有那么吓人?”
时栖纠结了几秒钟,不确定自己该坐副驾驶还是后座。后来觉得刻意坐后面太矫情,干脆打开副驾驶的门,钻了进去。
“不吓人,是她胆小。”他的回答一听就是敷衍。
宫行川眼里涌起浅浅的笑意,手也伸向了他。
大概是喝了酒的缘故,时栖的反应慢了半拍,宫行川的手得以隔着T恤触碰到了他的肩。
“叔叔?”时栖脱口而出。
“嗯。”宫行川没有纠正他的称呼,而是拉住了安全带,亲手替他扣紧,“以后别跟着导演出来喝酒了。”
“为什么?”时栖恍惚间看见了十八岁的自己,假装纯情,明知故问。
那时他还没进娱乐圈,演技已然了得,宫行川会受蛊惑般揉他的脑袋,然后低头亲吻他的唇。
也许是光线太昏暗,也许是座椅太柔软,时栖一时分不清今夕何夕:“叔叔……”
宫行川轻轻地应了声,每个音节都压着欲火。宫行川在忍,伸向他的手绷出了冷硬的弧度。
他偷笑:“你想要我……”说着,眯起了漂亮的眼睛。
“看看这个。”宫行川却像是从梦中惊醒,手臂在空中转了个弯,指腹擦过时栖滚烫的唇,落在了精致的包装盒上。
宫行川说:“可能不太适合,但总比剧组准备的好。”
“什么啊……”时栖笑嘻嘻地扯开盒子上的丝绸,打开盖子,然后瞬间清醒。
他以为宫行川会送本纪念册,纪念他俩逝去的爱情,却不料,盒子里装的是条做工精致的旗袍。
作者有话说:宫行川:穿我送的。
第九章 “有你这样的金主,是我的荣幸”
道具组准备的旗袍真的已经够好了,却完全比不上盒子里的。
暗蓝色丝绸从时栖的指缝间滑落,他仿佛握住了璀璨的星河。
“方权的设计师设计过旗袍。”宫行川见他怔住,轻咳一声,转身握住了方向盘,“你不喜欢就扔掉吧。”
“你要我把十几万的东西扔掉?”时栖捏着吊牌,暂时没空去想,为何宫行川一边擅自更改《偷香》的剧本,一边送他旗袍。
他不怕死地质问:“叔叔,你乱花钱,不怕苏珊娜管着吗?”
时栖没忘,周五,宫行川就要订婚了。
宫行川的眸色随着他的话,陡然转冷:“没关系,现在已经没人管着我了。”
于是沉默的换成了时栖。
他生怕自己陷入回忆,连忙把旗袍小心翼翼地叠起来,以免指甲划破昂贵的面料,让裙子的价值迅速消失几个零。
“不试试?”
“在这里?”
宫行川意识到自己问了个愚蠢的问题,兀自皱眉,迅速系上安全带,准备开车送时栖回家。
时栖突然“咦”了一声:“方权的设计师真专业。”
宫行川的注意力再次不受控制地回到他身上。
只见昏暗的灯光下,时栖把玩着两片小小的贴片,对着胸口比画:“之前拍定妆照,服装组没给我准备乳贴,拍的几十套都废了,还是后来场务……”
时栖后面说了什么,宫行川一概没听见,他死死盯着他掌心里的乳贴,费力地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乳贴?”
“嗯。”时栖拍杂志的封面拍得多,乳贴用得也多,宫行川问,他就大大方方地递过去,“内裤没给……对,拍旗袍的时候不能穿,无痕内裤也容易勒出印子。”
宫行川的手指猛地缩了一下,像是被烫到,继而飞速将乳贴攥在掌心,额角暴出了青筋:“你拍定妆照的时候没穿内裤?”
“没穿啊,这不是很正常吗?你们的设计师也没给我内……”时栖话未说完,价值十几万的旗袍就被宫行川粗暴地扔到了后座。
他差点呛过去,视线随着深蓝色的布料狠狠砸在车后座的靠垫上。
“为什么不穿?”宫行川像头暴怒的狮子,浑身上下每一根汗毛都散发着愤怒的气息。
时栖用舌尖舔了舔虎牙,不敢与宫行川对视:“不穿,效果好。”
明明是一件正经得不能再正经的事情,从他口中说出来,莫名带了情欲的味道。
“不许拍。”宫行川沉声道,“我会联系公关部删除网上的定妆照,这部剧……”
时栖出离愤怒:“你是我什么人?凭什么删?”
“凭什么?”宫行川笑了一声。
时栖顿时僵住,整颗心都被那声笑所牵动。世界上没有人比他更熟悉宫行川,也没有人比他更讨厌宫行川的笑。
三年前,宫行川在听说时栖要嫁给宫凯以后,就是这么笑着说分手的:“你走吧。”
走了就再也不要回来。时栖明白这句话的含义。
“我包你。”三年后的宫行川按亮了车灯,在明黄色的光晕里捏住了时栖的下巴,“你那天去找我,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你缺一个养你的男人。”
刻薄、尖酸——任何一个词都能套在宫行川的头上,可当他们的目光相遇后,时栖说不出一个“不”字。
他想到大半个月前的自己,抱着一丝侥幸,在宫凯死后,迫不及待地出现在宫行川的面前。
时栖压根不怕没有资源,也不怕被封杀,他只是在找借口。
宫凯死之前,他连见宫行川的借口都找不到。
但是宫行川揭穿了他的伪装,轻而易举得仿佛掀开蜗牛的软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