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的六一儿童节
小马怒道,“姓乔的,你这是公然跟骁骑堂撕破脸吗?!郑探长,姓何的这反骨仔杀了我们副堂主,暗算大佬,我们骁骑堂不会就这么算了!”
郑探长呵呵一笑,枪口一指小马,公然拉起了偏架,“你们骁骑堂跟和义社的恩怨我不管,你们后面再慢慢算。但是这光天化日的,我也不能让你们当着我的面杀人吧?今天这人我是一定要带走的。”
他歪了歪腰,亮出挂在腰上、被肥硕腹部遮掩的警员证,“你们有本事,难道想袭警?”
骁骑堂众人怒目圆睁,袭警却是万万不敢。再者说乔爷的大批人马已经包围了祠堂,此时硬碰硬,不仅理亏,而且势亏,怎么都讨不了好处。小马等人只能强忍着怒气僵在原处。
乔爷一挥手。Kevin快步而出绕过小马,赶紧弯腰要去搀扶何初三,却被夏六一森寒的目光逼得停住动作。
夏六一浑身满溢着肃杀之气,颤抖的双臂搂抱着在他怀中呼吸虚弱而又流血不止的何初三,是丝毫不会放手之意!
“夏先生,”Kevin压低声道,“他需要赶紧治疗,把他给我吧。”
“滚。”夏六一咬牙切齿地发出声音。
“您放心吧,救护车就等在外面,他不会有事的。”
“我带他去。”夏六一恨声道,刚要动作就被Kevin赶紧按住。
“夏先生!”Kevin急了,低喝道,“何先生挨了两刀,不是为了您在这时候毁了他的计划,您放手吧!”
他话音刚落,就见到了夏六一的眼神,浑身一颤——冰刀雪刃般的杀意扑面而来。
夏六一呼吸粗重,浑身发抖,悲狂愤怒到了完全失去理智的地步,恨不能就在此时此地,将眼前所有能看见的人都撕成碎片!!!什么狗屁计划?!谁他妈要这傻仔的计划!!谁允许这傻仔这么计划的!!!
“六一……”一声轻轻的呼唤响起在他怀里。夏六一颤了一颤,低下头去。
何初三脸色惨白如纸,吃力地抬起手,指尖刚刚碰触了他的下巴,就无力地放了下去。“听他的……乖……”
老子乖个屁!!!夏六一头痛欲裂,心痛如绞,只顾着擦拭何初三唇角的血色,何初三低弱的气息萦绕在他指尖,“别担心,不疼……我提前……打了麻药……”
夏六一呆了一呆。
一滴泪蓦地滑了下来,滚烫地跌落在何初三冰凉的脸颊。
“骗子。”
他一直被当众绑在祠堂里,当然没有血包,又怎么可能有麻药?
……
Kevin抱着血淋淋的何初三快步出了祠堂大门,送上了守候在外的担架。乔爷和郑探长紧随而出。担架送上救护车,医护人员开始了临时救助。随行的Kevin刚要拉上车门,乔爷却将门把手拽住。
他拄着拐杖,向Kevin伸了手。Kevin会意地将他拉上了车。这位大佬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了下来,掏出手绢开始破锣一般地咳嗽,“啐!”地朝手绢中间吐出一口浓痰,看了一看,随手扔出车门外。
车门关闭,不多时开始呼啸着喇叭向前疾驰。医护人员正在替何初三止血,突然乔爷一拐杖横插了进来,硬将医护人员给挥开——皮开肉绽的伤口出现在乔爷眼前。
“啧,夏六一下手这么狠?”乔爷挑着眉头道,“这他妈的还救得活?”
这名医护人员愤然要说话,被一旁的同僚给拦住了。
乔爷早在小马宣读何初三罪状的时候就赶到了现场,但他生性多疑:何初三先前表现得心机深重狠毒,却迟迟不肯弄死夏六一,最后落得“三刀六洞”这么个结局——他总觉得这太戏剧化,当中有些猫腻。直到见到夏六一扑下来要亲手结果何初三,他才赶紧让郑探长开枪示警。
他确定何初三真的与夏六一势同水火、货真价实挨了刀、货真价实落了难,这才放下心来,呵呵一乐,拐杖头往何初三苍白的脸上拄了一拄,“捞财童子!你他妈撑着点儿,可别真死了!知道老子为了救你费多大劲?”
何初三闭着眼全无反应,一副已经陷入昏迷的模样。乔爷收回拐杖,大大咧咧地往后一靠,瞪着两名医护人员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救人!”
……
祠堂内。骁骑堂众人留在原地,愤然不已,叽叽喳喳地大骂。有人提议去砸和义社的场子,有人提议直接杀进乔爷的老巢,有人又提议开江湖大会、让列位大佬们评评理、主持公道,意见不一,闹闹哄哄。
只有夏六一毫无动静,仍旧跪在那一滩血迹旁。小马以为他气得狠了,又愤懑又心痛地去搀扶他,“大佬,没事的!迟早把那小子逮回来!”
夏六一低垂着头,挥开了他的手,随即站了起来。
夏六一背过身,没有让任何人见到他满面的泪痕,厉声喝道,“安静!”
一屋子人瞬间收声,噤若寒蝉。
“今天发生在这里的事,都给我烂进肚子里!谁也不准泄露半句!”
“是!大佬!”
……
夏六一与乌鸡私语了几句,让他主持大局,然后便让小马备了车。他亲自开车上路,只带了小马一人同行。
一路上他都一言不发,坐在副驾驶座的小马频频转头看他。他面上什么表情也没有,目光直直地看着前方的车道。小马惯会察言观色,以为大佬被关久了,还在接二连三的变故里没缓过神、需要静一静,没有在这个时候出言打扰。
车内二人沉默了老久,直到小马注意到路边的建筑与路标。
他惴惴不安地开了口,“大佬,我们这是去哪儿?”
“……”
小马观其脸色,觉得夏六一并不是故意甩脸不理他,而是彻底沉浸入了一种深沉而复杂的情绪中,压根没有注意到他在说话。他识趣地闭了嘴。先前目睹何初三自残时那古怪的感觉又涌上心头,他突然隐约有了异样的猜测,随即在心里扇了自己一个大耳光:别他妈胡思乱想,怎么可能!
这份坚定只持续了一个钟头。轿车在中环码头停下,之后客轮在南丫岛码头靠了岸。小马目瞪口呆地看着等在码头外的崔东东,心里的耳光扇得自己都要厥过去了!
——他终于明白姓何的小子为什么要跟他说“对不起”了!
崔东东见到他,也跟见到鬼似的。两个人对愣了三秒,崔东东尖叫着扑上来揪住他脸蛋,左右一拉,狠狠搓了一气,“小马!小王八!!你真的还活着!你这千年小王八!!”
小马激动得话都说不出来,一脸傻乎乎的笑,但又被她搓得满脸是泪——一半是喜极而泣,一半是吓的!东东姐还活着,他太高兴了!可他被姓何的小子耍了,他又打又骂地逞威风,还逼人家三刀六洞,难怪大佬一路上那副古怪模样!他这个蠢货!他这是要被大佬撕碎了填海啊!
他跟崔东东抱成一团,又笑又哭。哭着哭着,小马转身朝向夏六一,“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大佬!我错了!我不知道何初三他,他……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崔东东这几周来都被关在岛上,不知道外头的变故,忙去拉扯小马,“傻跪着做什么?!快起来呀!大佬,你让他起来!你们俩干什么呢?”
夏六一没做任何回答。失魂落魄地朝后退了两步,他转身丢下二人,兀自朝岛上去了。
“小萝在哪儿?我要见她。”
……
在一户普通渔家的二楼,夏六一见到了卧床休养的小萝。她中了一枪,所幸是穿透伤,没有害及性命。她拥着被子靠坐在床头,身形消瘦,神色平静。对夏六一的到来,她没有一丝惊讶。
崔东东和小马跟在夏六一后面进了屋,她在路上已经听小马悄声说了这些天来发生的一切,十分讶然。三人站在屋内,每个人脑子里都乱糟糟的,半天都没有人先发话。
夏六一终于开了口,“他什么时候联系你的?”
小萝虚弱地轻声道,“他上次跟你分居之后。”
“参与这件事的,除了你还有谁?”
小萝摇头,“我不知道。联系我的只有他。”
“是谁将你和东东救出别墅的?”
小萝还是摇头,“接应我们的人蒙了面,将我们送到医生那里就离开了。”
夏六一转向崔东东,“这段期间你没想过出来找我?”
崔东东叹道,“我被医生软禁了!他用小萝受伤需要他治疗的事威胁我,今天才放我出来。他让我去码头等你,还说什么‘不关我事,有冤有仇都找何先生去’。”
夏六一疑道,“什么医生?”
“就是你的私人医生。”
“……”夏六一哑口无言。原来阿三为了做成此事,不仅收服了Kevin等一干手下,赢得众人支持坐上龙头宝座,还暗中拉拢了小萝、神秘的蒙面人等一干帮手,甚至连只听命于夏六一的私人医生也听他号令,胆敢为他软禁大姐头。论收买人心的本事,谁又及得上他呢?他甚至不惜以自伤的代价来博取乔爷的信任!
小萝不知道何初三自伤的计划,见夏六一脸色发青,以为他因东东的事对何初三心生怨恨,赶紧恳求道,“大佬,别墅爆炸假死的事是我主动跟何先生提出的,枪战是场意外。我一直讨厌帮会,不想过这样天天刀口舔血的日子,我原本想趁机将东姐打晕带走,借着假死再也不回来了。是我对不起你和东姐,都是我的错,求你不要怪何先生。”
夏六一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那上面还有何初三残留的血迹。
他看了一会儿,低声道,“不,你跟阿三的目的一样。你想替小满报仇,那是东东的心结,所以你才帮他。”
小萝面色一滞。崔东东脸色也变了。
……
日落时分,夏六一叮嘱崔东东和小萝暂时依旧不要露面,然后和小马登上了回中环的客轮。小轮乘风而行,划开了黑不见底的海面,远处海天相接之处熊熊地燃烧着一片火烧云。夏六一歪靠在船尾的露天座椅上,沉默地看着天边,那如血般凄烈的色泽伴随着呼啸的海风,持续刺痛着他的眼膜。
小马坐在他身后一排的座椅,垂头丧气地抱着脑袋。然而船行不多时,突然有人从前方拍了拍他。
小马慌乱地抬起头,夏六一对他做了一个“过来”的手势。小马哭嚎了一声“大佬!”,一脑袋拱了上去。
夏六一隔着座椅抱着他的肩背,小马虎背熊腰地撅在他大佬怀里,无限悔恨自责地说,“大佬,都是我的错!你骂我,你打我吧!你要我从这里跳下去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