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为什么仍在相爱
肖池甯安慰不成反被安慰,下意识别开脸掩饰自己的别扭:“哦。”
“等我们去了国外,一切稳定下来,我就重新开始画,不着急。”肖照山玩笑道,“只是不知道到时候出了新作品,还能不能博得肖池甯同学的青睐啊。”
“干嘛非要去国外?”肖池甯睥睨道,“在国内就不能画吗?崇洋媚外。”
肖照山不解:“你就这么讨厌出国?”
“不习惯呗。”肖池甯答,“反正岳则章已经被抓起来了,在国内生活很安全。”
肖照山问:“你认真的?”
“是啊,国外的饭菜巨他妈难吃,你要想去你自己去。”
“就因为这个?”
肖池甯转过脸来,惊讶道:“不然呢!这个理由难道还不够吗?”
“够够够。”肖照山顺着他,“我把房子退了就是了。”
“嗯,我们在北京买个好点的房子搬进去,一样能过得很好。”
“肖池甯,老实说,你是不是不想准备作品集才不想出国的?”
“滚!我明年参加艺考,要是考上清美了怎么说?”
肖照山是从隔壁同样负有盛名的央美毕业的,自然知道此中难度,他好笑地拿伞柄敲了敲他的胳膊:“小朋友,想太多了啊。你明年能有学上就很不错了。”
肖池甯不屑地冷哼:“万一我考上了,你就在下边儿一回,敢不敢赌?”
“什么狗屁赌注。”肖照山皱眉,“换一个。”
肖池甯挑眉:“哦,你不敢。”
“激将法在我这儿不好使。”
“承认吧,你就是不敢。”
“这个赌注很无聊。”
“你不敢。”
“考大学是你自己的事,拿这个来打赌有什么意义?”
肖池甯依旧坚持那三个字:“你不敢。”
肖照山被他念叨烦了,干脆地终结了话题:“差不多得了啊,等你明年考上清美了再说。”
两人在伞下一路斗嘴斗进了街边的粤菜馆,身影渐渐模糊在了雨幕深处的玻璃门后。
说起来,肖池甯的确挺无聊的。在广州待了快一个月,该打卡的景点基本都去过了,每天打车去各种美术馆看展也不是个事儿,偏偏肖照山喜欢,他又不想独自呆在酒店玩手机,就只能忍着懒意作陪。
本以为剩下的行程会接着这么平淡安稳地“无聊”下去,但老天总是能在意料之外的地方出其不意地给你制造点儿“有聊”的波澜。
美术馆之旅坚持了没几天,肖照山大概瞧出了他的腻味,一声不吭地提前退了广州的房间,执意要带他去顺德玩。
决定做得突然,到顺德的第一晚酒店只剩下了标准间,肖池甯看着那两张单人床,恨不得把肖照山塞行李箱里从楼上扔下去。
他横刀立马往肖照山跟前一怼,不满道:“什么意思?要跟我分床睡?”
肖照山压根儿没被他吓唬到,仍自顾自地蹲在床尾整理行李,闻言甚至还点了点头:“是啊,小别胜新婚,距离产生美。”
肖池甯转头就从桌子上抓起了自己的背包:“我回杭州,几千公里的距离更美。”
肖照山牵着他的背包带,阻拦道:“诶诶诶,没听前台说么,明天就有大床房空出来了,急什么啊。”
肖池甯的腻乎劲儿一上来,九头牛都拉不住。他放下背包,幼稚地回嘴:“你急什么啊,全顺德又不是只有这一家酒店,我们换一家不就行了?”
肖照山好言相劝:“外面下着雨呢,我俩拖着行李到处跑多麻烦。明天中午楼上房间一空,我们就换过去,成么?”
肖池甯不听:“别说了,你就是想跟我分床睡。”
肖照山顿了顿,朝他勾了勾手指头:“肖池甯,你过来。”
肖池甯甫一蹲下|身,就被他以一种九曲十八弯的体|位抵在床尾亲了个结实。
肖照山将他压在单人床和行李箱之间,一只手捧着他的石膏,一只手掐着他的腰,把人亲到不知今夕何夕之后,才轻声问:“还闹吗?”
肖池甯姿势崎岖,腰疼脖子也疼,不禁破口大骂道:“狗|日的起……”
下一秒,未尽的最后一个字连带着感叹号,统统被肖照山吻进了肚子里。
他离开肖池甯的唇,笑看面前气喘吁吁的小混蛋:“以前怎么没见你这么离不开我啊?别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附身了。”
肖池甯抬起脚,想给他一个窝心踹:“你他妈的才不干净!”
肖照山料到他要来这么一招,先握住他的脚踝卸了他的力,又趁机把他拖近了点儿,突然正经地问:“说吧,你最近到底是怎么了,是不是心情不大好?”
肖池甯躺在地毯上,右腿被迫举得老高,屁|股尖儿不偏不倚正抵在肖照山的膝盖上,模样怎么看怎么不正经,实在没可能和他讨论正经的话题。于是他索性学着肖照山刚才的路数猛地扑了上去,用自己的肉|体转移视线。
肖照山这段时间顾忌他的伤势,兴致上来也点到即止,荷枪实弹做全套的次数很少,这会儿轻而易举就被肖池甯撺掇起了火,两人很快便忘情地在地毯和沙发滚上了几个来回。
然而晚些时候洗漱完,肖照山还是念念不忘,锲而不舍地重提了此事。他一边给肖池甯换绷带,一边貌似随意地说:“后天就是你十八岁生日了,别不开心。”
肖池甯跟他折腾了一晚上累得很,蔫嗒嗒地抱着枕头,看他细致地为自己包扎,软绵绵的不忍油然而生。
他伸手摸了摸肖照山的脸,轻声道:“我没有不开心,我就是……”
一种类似于向家长坦白青春期心事的窘迫使他不得不踌躇了一会儿,才斟酌着措辞说:“我只是……不太清楚一个人被爱的时候该怎么表现。”
从那个温存的早上起就一直哽在喉间的话终于说出了口,肖池甯胸中一阵通畅:“以前特别希望能被谁爱一爱,但当我真的感觉到被爱之后,却有点儿不知道该怎么办。”
肖照山意识到原来是自己草木皆兵,也松了口气:“所以故意这么依赖我?”
肖池甯靠向床头,笑道:“嗯,享受吗?我的老父亲。”
肖照山替他缠好绷带,挤到他身边坐下,顺手从床头抄起了烟盒,递了支苏烟给他:“好久没一起抽烟了,来一根?”
“我刚出院的时候你不是不让我抽么,今天怎么突然想通了?”肖池甯怕他反悔,立马接过来叼进嘴里,把烟凑到他面前示意他点火,“快快快,点上。”
肖照山也给自己点了一支:“先说好,只这一根儿。十七岁的最后一支烟,好好珍惜。”
肖池甯抻着脖子,浮夸地朝天花板吐出烟雾:“等我成年了你就管不了我了。”
肖照山曲起左腿,把手肘搭在膝盖上,闲散地问:“生日那天你打算怎么过?”
“嚯!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肖池甯嫌弃地瞥他一眼,“看来你压根儿没准备啊。”
肖照山侧身将烟灰抖进烟灰缸,揶揄道:“怕你又觉得我太过爱你,不能习惯。”
“我撤回我刚刚说的话,我习惯,非常习惯。”肖池甯用手肘戳了戳他的腰,“现在开始准备惊喜还来得及,我正好学习一下该如何应对别人的惊喜。”
“你以前生日怎么过的?我参考参考。”肖照山问。
肖池甯简洁明了地答:“和裘因在家里吃顿饭,没了。”
“没了?”肖照山略显讶异地看向他,“不和同学聚个餐什么的?我以为你们这个年龄的小孩儿都这么过。”
肖池甯若有所思地说:“如果胡颖雪还在,我应该会这样。”
肖照山拿过他指间的烟,替他抖掉烟灰:“礼物呢,有收到过什么印象深刻的礼物吗?”
“没有。”
“你外婆没送过?”
“算是送过吧,我本命年,她送了我一条金链子,说是能保值。”肖池甯强调,“注意,是送一个小学生千足金粗链子哦。”
肖照山听得发笑:“我知道了,不能送你金链子。想要新滑板吗?”
“你送过了啊,虽然被我搞丢了。”肖池甯否决了这个提议。
肖照山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他刚吹干的头发,问:“那你有什么别的想要的?”
“天上的星星。”肖池甯随口道,“快去给我摘。”
“做不到。”肖照山直截了当地回绝。
肖池甯又说:“那就水里的月亮。”
肖照山和他打商量:“送你一个水晶球,星星月亮城堡小雪花,齐活儿。”
肖池甯点了点头:“行啊,你要敢送我就敢当着你的面把它从楼上扔下去。”
肖照山语气不变:“高空抛物很危险。”
“在我生日那天激怒我更危险。”肖池甯怨声道,“不是,我就不明白了,哪儿有跟寿星讨价还价的?你对池凊可不这样。”
肖照山被他逗笑了:“不是‘那个女人’吗?”
肖池甯恶狠狠地瞪着他:“你对那个女人可不这样!”
“因为我不爱她,”肖照山把烟灭了,理直气壮地抱住肖池甯,“所以我给她多大的负担都无所谓。但如果你认为被爱对你来说是一种负担和焦虑,我可以尝试着不那么爱你。成人礼嘛,随随便便过一过就好了,反正它也只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里很平凡的一天。”
肖池甯没想到他的战术居然可以如此迂回,颇有些气不过:“不准,给我好好操办!”
肖照山低头在他脸上咬了一口:“瞅瞅,你就是欠揍。”
肖池甯咬回去:“不管了,你他妈得好好爱我。”
肖照山吻了吻他的嘴唇:“嗯,好好爱你。”
社会人对于“爱”的定义总是在广度上宽容,在深度上严格。肖照山第二天晚上就带着肖池甯去见了一位每年都会回顺德老家过冬的央美教授,美其名曰为他的清华美院之路铺垫,是“好好爱他”的重要体现。
约定的地点是一家没有当地人推荐外地人便很难知晓的水蛇粥店,店里条件有限,大圆桌塑料椅水泥地,活脱脱上世纪末的大排档风格。肖照山穿着笔挺的衬衫,脚踩锃亮的皮鞋,坐在这破旧且憋屈的店子里宛如一个误入烟柳巷的公家人,格格不入到肖池甯忍俊不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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