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芒星
他语气稍作停顿,然后手臂搭在大炮的肩上问:“吃过饭了吗。”
“啊?”大炮说,“还没呢。”
“走吧,”等大炮收拾好琴,陆延勾着他往舞台反方向走,“先去吃饭,顺便……顺便跟你们说个事。”
黑桃队长看到陆延勾着黄毛往外走,这才反应过来:“你俩干嘛呢,大炮今天归我们乐队——我掏了五百块!五百!”
黑桃队长说着伸出五根手指。
大炮现在眼里哪还看得见别人:“钱我还你,不好意思啊,我要跟我大哥去吃饭。”
黑桃队长很崩溃:“你要找的大哥就是他?你确定?没找错人吧,这人吉他弹都弹不明白,整个一弹棉花……”
“……”
黑桃队长说完,陆延脚步顿住。
大炮想回头,想问什么弹棉花,刚把头偏过去,就看到陆延搭在他肩上的那只手,手腕上是一片以前从没见过的、极其扎眼的刺青。
-
烧烤摊上。
陆延三言两语把事情交代完,知道他打开第三罐啤酒,对面两个人还在哭。
大炮在地下酒吧刚见到他就哭过一回,这次哭得更汹涌,他抽泣着不知该说什么,只能断断续续得喊:“大、大大大哥。”
李振比他克制,也就是低头盯着酒瓶子看的时候偷偷抹把脸:“妈的。”
“这么多年兄弟,你怎么不说?你要早说,我也不至于,不至于……”不至于总嘲笑他弹得烂。以前他是真不知道,现在想想自己当初那些话,那是人话吗。
李振话没说完,低下头又“操”了声。
陆延说:“都过去了。”
他单手拉开易拉罐,实在受不住这个氛围,又说:“行了,你俩哭丧呢。”
陆延打算借着拿酒水的幌子去烧烤摊老板那儿避避,他捏着啤酒罐,正要起身,扔在手边的手机响了两声,他捞过来看,是肖珩。
上头是简单的一句:你带没带钥匙。
陆延回:带了。
肖珩这回只有一个字。
[肖珩]:行。
陆延琢磨着这少爷应该是网站的活弄差不多了,关门出去之前知会他一声。
他犹豫一会儿,等屏幕都快暗下去,这才又发一句:我在外头吃饭,就前进大街那家烧烤摊,你……来不来?
这次肖珩没回。
陆延把手机扔回边上,捏着啤酒罐继续喝。
和收到一条问他有没有带钥匙出门的信息前没什么两样,只是陆延开始无意识地盯着街对面看,也不知道在看什么,可能是街对面那盏路灯太过惹眼。
陆延手里那罐啤酒见底之前,一辆公交车缓缓停靠在路边,在下车的人流里,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街对面慢悠悠晃过来。
他又打开一罐,手指勾在拉环上,莫名感觉耳畔的风从四周刮过来,连呼吸都顺畅不少。
七区离这不远。
肖珩来之前完全没有想过烧烤摊上是一副这样的景象:两个人大男人抱在一起嗷嗷哭,陆延坐在对面喝酒。
“你那网站写完了?”等肖珩走近,陆延问。
“嗯。”
肖珩坐在他边上,说完半眯着眼,去拿边上那罐酒。
肖珩拿的正好是陆延刚开的那罐,只喝了两口,拎着跟没喝过的一样,陆延张张嘴,还没来得及提醒他,肖珩已经凑在嘴边灌了一口。
“……”
陆延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肖珩侧头看他:“怎么?”
“我的,”陆延又指指他手里那罐酒,“你手里那罐,是我的。”
肖珩捏着啤酒罐的手顿住。
陆延以为他会放下,然而肖珩只是顿了那一下,又灌下去一口,语调平淡地说:“你抽我烟的时候……怎么不想想那根烟是我的。”
烟。
这个字就像个敏感词。
明明刚喝完酒,陆延却觉得嗓子有些发干。
肖珩这句话一出,对面还沉浸在悲伤氛围里的两人抽泣声立马戛然而止。
大炮猛地抬头:“啥?”
李振也问:“什么烟?”
李振看他和肖珩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劲:“你俩抽一根烟?”
陆延试图解释:“不是。”
“不对,这兄弟声音我听着很耳熟啊,”李振回想半天,一拍桌子,总算想起来在哪儿听过,“是不是上次电话里那个!你还因为他挂我电话!他谁啊!”
陆延:“……”
怎么感觉这话说出来那么微妙。
陆延怕肖珩对着李振来一句“我是他爸爸”,于是抢在他之前介绍说:“这我邻居。”
桌上多了个人,互相介绍过后,大炮和李振两个人也不好意思再继续嚎,几人坐一桌接着喝酒。
陆延算算时间,问大炮:“你现在在上大二?”
大炮说:“我刚高考完,离开学还早,提前过来找你,我去年没考上,复读了一年,今年总算让我考上C大——”
陆延正要夸一句大炮牛逼。
大炮紧接着又说:“C大边上的一所三本院校!德普莱斯皇家音乐学院!”
陆延:“……”
肖珩:“……”
李振:“……”
陆延用胳膊肘碰碰肖珩:“你们C大边上,还有这学校?”
肖珩说:“没印象。”
陆延听得头疼,抬手去按太阳穴。
大炮说完又挠挠头,语气低下去:“我高中那会儿为了好好学习,念的是封闭式学校,后来又搬了一趟家,什么联系方式都没了,本来复读前那个暑假,我还想来找你的。”
他想叫陆延再等等他,再等他一年。
大炮说到这,刚止住的眼泪又要往外飚。
“你哭什么,”陆延眼眶也隐隐发热,但他还是强压下那股情绪,笑了一声说,“听说你现在吉他玩得很厉害啊,弹一首我听听?”
大炮闻言抹一把眼泪,起身把立在边上的琴包拉开,拿出里面那把琴。
这个点,烧烤摊上人多,几桌座位都坐满了人。
大炮刚把琴拿出来,周围就有人起哄,拍着手喊:“来一个,来一个!”
大炮背上琴带,手搭在琴弦上,虽然大炮刚才在地下酒吧舞台上挺冷静,对着陆延多少还是有些紧张,有几分被老师检验学习成果的感觉。
他闭上眼,半晌才弹出第一个音。
没插电的电吉他声音很小,所幸他们这片地方也不大。
在大炮秀琴技的中途,陆延极其自然地把手侧着伸进肖珩上衣口袋里,想掏盒烟。
他专注在大炮弹吉他的手法上,掏的时候全凭感觉,但他摸半天,甚至隔着那层薄薄的布料、隐约摸到了男人衣服下结实的肌肉线条,也没摸到那盒烟。
“……”
肖珩忍半天,最后实在忍不下去,“啧”一声摁住他的手:“你乱摸什么。”
陆延后知后觉地把手抽回去,一时间都忘了去听大炮都弹了些什么:“有烟吗。”
肖珩把烟盒扔过去。
陆延低头点上。
大炮刚开始可能是太紧张,错了一拍,等那段过去,被李振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流畅琴技才显现出来。大炮弹完的瞬间,烧烤摊整个沸腾,所有人立起鼓掌。
肖珩问:“这就是你那徒弟?”
“是,”陆延骄傲地说,“怎么样,厉不厉害?”
肖珩没说话。
隔了会儿,陆延才听边上这人语调平淡地说:“还行吧。”
陆延没再说话。
他咬着烟,等那片欢呼声过去才站起身,说出一句让所有人都出乎意料的话来:“把琴给我。”
大炮:“啊?”
李振也没看懂这是什么发展:“你要干啥?”
只有肖珩没说话,他隐隐有个猜测,果然——
“不是要比一场吗。”陆延说。
大炮从四年前刚认识他那会儿就整天嚷嚷着要跟他比一场,他当年离开霁州之前也对大炮说过:要是以后再碰面,就跟你比一次。
“比一场”这个约定,对他和大炮来说已经不仅仅是比谁更牛逼那么简单。
陆延从大炮手里接过琴,试两下才开始弹。
他弹的就是刚才大炮那首,这首歌的谱子他记不太熟,但刚才大炮弹了一遍,也能照着弹个八九不离十。
陆延背着琴站在他们那桌边上,不过半条路宽的烧烤摊就是他的舞台。
他身后,是绵延至道路另一端的路灯。
头顶是下城区璀璨的夜空。
虽然他现在弹吉他的水平跟大炮显然没有可比性,摁弦时间长了使不上劲,闷音、错音,速度也不快。
……
陆延弹完,大炮还是听湿了眼眶。
陆延弹完最后一个音,整个人都被路边那盏路灯照得仿佛在发光一样,他拍拍大炮的头说:“不错,再过几百年就能赶上我了。”
在这片略显悲伤的氛围里,陆延没有忘记自己这次的任务和使命,又用一种跟之前在各大乐队挖墙脚没什么两样的语气,铿锵有力地说:“其实我们乐队前不久刚走了一名吉他手——”
“Vent乐队成团快四年,他们的歌曲,创造了属于自己的艺术世界!”
“我看你不错,不如跟着我干?”
肖珩:“……”
大炮:“……”
李振:“……”
第37章
虽然陆延话说得像传销, 大炮还是眼前一亮。
“我们什么时候能开始排练?明天?不如今天晚上就开始吧, 大哥我们乐队总共几个人啊, 有键盘手吗,其他人呢。”
大炮欣喜之情溢于言表,他碎碎念完, 又看向李振:“振哥你是哪个位置的,贝斯?”
面对新成员充满期盼的目光,李振非常不好意思地说:“我是鼓手。”
陆延说:“给你介绍一下, 我们乐队鼓手, 一流的技术,第四届下城区鼓手联赛冠军, 他的双踩,没有人能比得过——”
下城区聚集着众多地下乐队。
平时各式各样的比赛也有不少, 鼓手联赛就是其中之一,李振以连续不间断高速打鼓两小时十五分钟十六秒击败其他参赛选手, 最后拿下胜利。
当然,比赛之后,李振在床上躺了两天。
大炮:“厉害啊。”
李振故作谦虚:“还行还行, 也就那么回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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