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芒星
大炮眼底闪着光, 就等着陆延接着介绍他们乐队其他厉害的成员。
然而陆延语气稍作停顿,又说:“好了,介绍完了。”
陆延:“现在站在你面前的,就是我们乐队仅有的两名成员。”
大炮:“……”
陆延:“恭喜你,你是第三个。”
自黄旭和江耀明退队后, 乐队所有活动无限期休止,然而在这天,他们乐队终于迎来一位新成员:吉他手大炮。
李振和大炮还得赶最后一班公交车,简单聊了会儿便起身告辞:“先走了啊。”
“行,”陆延摆摆手,“戴鹏对这还不太熟,你送送他。”
李振:“明白。”
他们俩走后,他们那桌就只剩下陆延和肖珩两个人,桌上还剩不少烤串。
“你不吃?”陆延拿起一串,递过去。
肖珩确实不怎么吃烧烤摊上的东西:“吃过了。”
陆延咬下一口,想想撸串这种事情确实不太符合豪门大少的气质。
“对了你刚才说什么来着,”陆延想起来一件事,“你说我徒弟弹得也就还行?”
当时大炮秀琴技的时候,肖珩确确实实这么说。
……
还行吧。
还行吧?
陆延在这方面护短心理极其严重:老子一手带起来的人好吗!那水平,是还行两个字能概括的?
他正打算把肖珩喷个狗血淋头,就听肖珩说:“看跟谁比。”
肖珩又笑一声说:“最牛逼的那个,不就在我边上坐着吗。”
这话就跟之前那句“延延真棒”一模一样。
陆延话到嘴边,一个音也发不出了。
其实他跟大炮“比”之前,犹豫了很久,他坐在那儿看大炮弹琴,脑子里转过好几个念头。
比吗。
——就他现在这样,还比什么啊。
陆延越想,就越在心里把自己那点勇气缩回去。
但当他把手伸进肖珩口袋里摸烟,当他点上那根烟,不知道为什么,所有慌张胆怯在瞬间被击退。
肖珩把啤酒罐放下,又侧头叫他一声:“手给我。”
陆延:“啊?”
陆延半天没反应,肖珩不太耐烦地直接把手搭在陆延手上,抓着他的手,向上往天空深举,拖长了音说:“……陆延,胜。”
陆延一怔。
“我操,你干什么。”
“颁奖。”
“这算哪门子颁奖。”
“爸爸说算就算。”
“……滚。”
两人互呛几句。
“颁奖”结束,肖珩松开手。
陆延最后仰起头,看到自己的手被拉着高举在空中,动动手指仿佛就能抓住经过指间的风。
这场景跟那天送黄旭和江耀明的时候很像,都是烧烤摊,连天气都很相似。
陆延想到这,觉得挺有意思,跟肖珩吐槽说:“我们乐队跟烧烤摊到底是什么缘分,聚也烧烤摊,散也烧烤摊。”
可能是酒精作祟,也可能是大炮今晚刚入队,难免有些感慨,他断断续续又说了一些乐队的事:“旭子之前还在写新歌,说要等四周年演唱会上再唱……”
说着说着扯到之前聊过的“四周年”。
陆延说到这,又灌下去一口酒。
肖珩跟他碰杯:“你记不记得之前在天台上说过什么?”
提到天台,陆延就只能想到两个字:“太阳?”
肖珩:“……不是日。”
除了太阳,还有什么?
陆延回想半天,想起来当时他确实还说过一句,他当时说的是“四周年会再见的”,但是当时乐队人走了一半,又迟迟招不到新队员,那句话其实说出来并没什么底气。
然而肖珩却把他当初那句话重复了一遍:“会再见的。”
肖珩又说:“因为你是陆延。”
——因为是你。
所以你做得到。
陆延回神,发觉酒意好像压不下去,整个人都快飘起来了。
夜已深,烧烤摊上客流量不降反增,越来越热闹,陆延在这片喧嚣中起身说,“我……我去结账。”
陆延前脚刚去结账,后脚翟壮志的电话就来了。
那次一起吃过饭之后,他们平时很少联系,主要原因还是肖珩太忙,翟壮志发的那堆乱七八糟的废话他根本没精力应付。
肖珩接起,对面第一句话:“老大!”
第二句话:“救救我!”
翟壮志那头太吵,一听就是在酒吧,肖珩说:“不约,没空。”
“……”
翟壮志:“不是,是真有事,老胡这段时间整天给我打电话,他说打你电话打不通——”
肖珩离开学校太久。
他反应两秒才反应过来翟壮志嘴里说的“老胡”是那位金融课的胡教授,虽然他上课期间并不怎么听课,这位胡教授偶尔会来找找他,十有八九是托了肖启山的关系。
“他当然打不通,”肖珩说,“我拉黑了。”
翟壮志推开酒吧包间门出去,离开那些乱糟糟的声音他才在包间门口边抽烟边问:“要不你给老胡打个电话?他说你再不去毕业证就别想拿了。”
肖珩不想打:“我打给他干什么?”
翟壮志:“就当救我一命。”
翟壮志又说:“我又不敢拉黑,我怂,这老头还整天找我,我现在听到手机铃响就他妈发憷。”
“对了,”翟壮志最后说,“老大你最近过得怎么样?你是真的强,这要换了是我,我一秒钟都待不下去,那地方,你能习惯吗?”
习惯。
肖珩在嘴里把这个词念了两遍。
他开始住进七区的时候,什么都不习惯。
刚出来的时候以为自己可以,肖家算个屁,然而之前在肖家那种优越的生活就像空气一样、在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已经驻进五脏六腑——
床板太硬,前几晚根本睡不着,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到天快亮才能勉强睡个两小时。他对肖启山的那种不屑和厌恶,在生活差距面前,仿佛狠狠扇了他一巴掌。
那种适应感好像无形中在印证肖启山说的那些话:“你有本事你就走啊,你看你走出去之后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
只能自己亲手一点点把那种空气抽干。
“那你学校还去吗?”翟壮志又问。
肖珩听着这句话,从烟盒里掏出一根烟,低头点上。
然后在缭绕的烟雾中,他动动手指,想到今天白天收到的那条汇款信息。
[您的账户于今日收到汇款……]
钱不多。
一万五。
他这段时间熬夜把之前完成大半的模板网站卖给了一家小公司,这是尾款,总价两万。
完全够他配套电脑。
肖珩想着,吐出一口烟。
肖珩说,“不去了。”
翟壮志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回答,大四辍学实在超乎他的想象:“我操?你认真的?你可想好了啊,都走到这个地步了,这证都到你手边了——”
肖珩不在乎什么证不证。
他上大学之后就没听过课,平时不是趴着睡觉就是玩手机,都不知道这几年浑浑噩噩到底怎么过来的。
翟壮志蹲在酒吧包间门口,右耳是酒吧纷乱嘈杂的声音,左耳贴着手机听筒,两边的声音仿佛来自两个不同的世界。
然后他清清楚楚地听到肖珩说:“真不去了,你跟老胡说一声,我明天过去办退学手续。”
翟壮志都烟差点掉地上:“你来真的啊?”
“不是,”翟壮志实在弄不懂,“为什么啊。”
肖珩听着这句“为什么”,抬眼去看站在烧烤摊老板对面唠嗑的那个人。
陆延两条腿就比烧烤架长不少,痞里痞气往那儿一站,借着大炮刚才秀的那段琴技问老板给不给打折。
老板招架不住:“行行行!九五折,不能再少了!”
陆延显然对九五折并不满意,他凑过去说:“哥,我叫你一声哥,咱俩就是兄弟,兄弟之间,九五折说得过去吗。”
老板:“说得过去!”
“……”
肖珩的目光最后落在一片黑色刺青、和男人精瘦的手腕上。
为什么?
可能是因为在陆延之前,从来没有人用那样热烈又顽强的生活态度告诉他,你可以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你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你出生在这个世界上,不为了任何人。
你要做自己喜欢的事。
离他不过五米远的地方,陆延跟烧烤摊老板唠半天嗑总算成功拿下八折优惠,他付完钱,转身朝肖珩那桌走过去:“走不走?”
肖珩把烟摁灭,说:“走。”
作者有话要说:
另:退学需谨慎。
第38章
回七区后, 陆延洗过澡, 头发半湿着, 躺在床上半天没睡着。
陆延想起来吃饭时他跟大炮互相加了微聊,便把大炮拉进一个叫‘V’的群聊里。
[陆延]:新成员。
[大炮]:大哥们好!
[江耀明]:吉他手,@黄旭, 老旭,你后继有人了啊。
黄旭估计有事在忙,没回。
几人插科打诨聊了一阵, 陆延正准备把手机往边上扔, 黄旭的一条语音正好发在群里,很长, 一分二十秒。
说的什么玩意?
陆延点开,扬声器里是黄旭一声郑重的轻咳:“咳!”听起来颇为正式, 整得跟领导发言的前奏一样。
黄旭:“我作为V团前任吉他手,有几句话想说, 首先第一件事就是我们团主唱,想必你也已经对他有所了解,他可能会对你有一些技术上的过分要求……”
黄旭这一分钟二十秒里有半分钟都在吐槽陆延。
陆延笑着低声骂了一句。
黄旭说着说着, 中间空出一拍, 语气不再调侃:“但是我们V团是一个,一个很好的乐队。”
黄旭后半段语音不像前面那样说话那么流畅,他光“一个”这个词就重复好几遍,像是突然间词穷,找不到形同词。
黄旭那头很安静, 时不时伴着农村乡下、深夜里某种动物的叫声和蝉鸣。
黄旭最后说:“大炮兄弟,V团吉他手的位置就交给你了。好好干。”
黄旭这番话让他想起之前加入的那个乐队,黑色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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