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罪者
包工头当即把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生怕跟杜山犯下的事儿扯上丁点干系,“这我就真不知道了!”
案子发展到这里,这一桩牵涉到两条人命的案件,案子的性质已经完全变了。
一开始,警方觉得这大约只是一桩入室抢劫杀人案,但现在看来,它很可能已经变成了一桩买凶杀人案。
如果沈大队长所料不差的话,在这个案子里,原本被杀的不应该是泰丰雅苑D栋2806室的古丽雯,而应该是B栋2806室的女业主蔡玲玲,而买凶要杀她的人,如果不是她的金主,那就是她金主的原配发妻,至于那个被买的凶手,则毋庸置疑,正是死在了开发区海滨桥墩旁的杜山了。
“唉,这可不就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真实版嘛,虽然杜山这只蠢‘螳螂’捕错了‘蝉’,错杀了D栋的那个无辜的女孩子。”
林郁清还在充当一个临时会计,一边查着涉案人员的账户增减往来信息,一边摇着头,对旁边的戚山雨说道,“现在就看,那只吃了‘螳螂’的‘黄雀’,到底是谁了。”
“行了,别瞎想这些有的没的。”
根据规定,林郁清不能出去的时候,戚山雨也不能一个人继续跑外勤,所以这两日,他也只能和搭档一起呆在专案组办公室里,帮忙整理和翻查账目,“别分心,仔细算岔了。”
“才不会算岔呢。”
林郁清嘟了嘟嘴,暗搓搓地对自己的心上人撒了个娇,“我盲算都能记住二十位以内的数字呢!”
说完,他眼巴巴地盯着戚山雨,想等他的表扬,又或者是安慰,再不济,打趣或者挤兑都无所谓。
只可惜戚山雨在这方面堪称迟钝中的极致,他所有的柔肠与解语,全都放在了他的恋人身上,对于只是“普通搭档”的林郁清,他连对方暗送来的半丝秋波都没接到,只摇了摇头,回了句“专心干活”,就把头转回去,继续自己手头上未完的事情去了。
林郁清哀怨地盯着他面前这位不解风情的竹马,心中觉得十分委屈。
但是他本质就是个“爱你在心口难开”的怂货,憋了半天气儿,愣是一个字也没敢说,只能把头重新埋进杜山近一年的银行账户流水里,一行一行地继续对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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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工头不知杜山那比钱的来路,而林郁清也没能从杜山的银行账户里找到任何可疑的大笔进账。
不过这并不能证明杜山没有收过买凶杀人的钱。
先不论杜山有没有可能弄个假账号,就光从杜山欠的赌债金额来看,几十万对大多数打工族来说,数字不算小,但其实若是真要全部兑换成现金,也不过就是一个包就能装下的分量而已。如果买凶者有意识地避免留下证据的话,直接给杜山一包现金,确实比从银行转账来得方便。
即使如此,警方依然相信,只要知道了嫌疑人X的身份,再顺藤摸瓜查下去,他们就一定能找到破案的线索。
8月21日,也就是在杜山尸体被发现后的第六天,案子终于有了另一个非常重要的进展。
“禄鼎盛”进出口贸易公司的老板史昌翰和老板娘聂心雨两夫妻,平时住在北城郊的一个别墅小区里。
该小区与物业疏于打理的泰丰雅苑不同,是个管理和安保都十分完善的现代化别墅区——换而言之,小区的几条主干道上,可是全都装着二十四小时高清监控摄像头的。
在锁定了嫌疑犯以后,专案组立刻调取了该别墅小区的监控录像,随即发现了两条非常关键的线索。
线索其一,是8月14日深夜十一点,别墅小区的监控摄像头拍到杜山步行进入小区的画面,而且从他前进的方向来看,去的地方应该就是史昌翰和聂心雨的家。
当时杜山虽然戴着口罩,但身上穿着的衣服鞋袜都和他在泰丰雅苑里被监控拍到的一模一样,再加上身高体态等特征,警方能确定两者是同一个人无疑。
线索其二,就是警方找不到杜山离开小区的监控,但在8月15日凌晨两点左右,史昌翰和聂心雨的车,却悄悄地驶出了他们所住的别墅小区。
第166章 9.dark water-21
原本调查进行到这里, 警方就已经可以把史昌翰和聂心雨带回来问话了。
但就在21日傍晚,被派去盯住蔡玲玲的一组人发回了联系, 说他们在盯梢的人出了门, 而她约见的人正是她的金主史昌翰。
“马上跟上去,看看他们说了什么。”
沈遵沈大队长闻言,立刻大手一挥, 点了一组人,“还有,注意保护蔡玲玲的人身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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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金主约见自家包养的外室,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儿,但这一回史昌翰和他的小情儿见面, 却是在晚上十点以后,而且不是大老板到藏着娇妾的金屋里, 或者到某个五星级酒店开个房间, 而是史昌翰把蔡玲玲约出了门。
“注意注意,各组注意。”
站在泰丰雅苑门前的一颗树下,装作等人模样的便装女警,一边低头刷着手机, 一边用眼角余光瞥向那个从小区门楼下走过的年轻女人,同时压低声音, 对藏在领口的麦克风说道:“蔡玲玲已经从小区正门出来了, 我现在准备过去。”
说完,女警将手机举到耳边,假装正在打电话的模样, 朝着蔡玲玲疾步而去。
她走得很急,边走边用焦急的语气和电话那头并不存在的人交谈着。
然后女警的胳膊很自然地和蔡玲玲撞了一下,她急忙转头,一边一叠声地道歉,一边很自然地用没有拿手机的那一只手,在被她撞到了的年轻女人的胳膊上扶了扶。
蔡玲玲穿着一对足有八公分高的细跟凉鞋,在这一撞之下,着实趔趄了两步。
她光火地抬头,一双眼瞪大,伸手指着女警,不干不净地骂了两句,但女警根本不在乎她说了什么,假装自己真的十分着急的样子,捏着手机疾步走开了。
见对方骂不还口,又不敢真过去扯着人撕,蔡玲玲瞪着便衣女警远去的背影,光火地又嚷嚷了几声,才扭过头去,掏出了自己的手机:“喂,我出来了,你车在哪里呢?”
今晚蔡玲玲化了个十分浓艳的妆容,穿了一条绯红似火、火辣性感的吊带露背短裙,还背了一只价格五位数的包包。
只是,她根本没注意到,此时,在她袋子的夹层里,刚刚被人塞进了一枚小小的金属“纽扣”,而这只只有指甲大的“纽扣”,正将她说话的声音同步传入到另外许多人的耳机里。
“……什么?车在明兴胡同口?你停那么远干什么?”
蔡玲玲看起来还是很不高兴,絮絮叨叨地朝着电话那头的人发着火,迈开两条腿,穿过热闹的街道,朝着街角一处僻静的胡同走去。
“怕违停抄牌?开玩笑吧,都这个点了还有交警来抄牌?……谁管你今年扣几分了!”
她一路抱怨着,一路走到了明兴胡同口,果然看到昏暗的路灯下方,停着一辆眼熟的白色莲花。
蔡玲玲挂断电话,上了车,坐进了副驾驶席里。
一分钟之后,白色的莲花缓缓倒出狭窄逼仄的胡同,汇进了夜间的车流之中,朝着东南方向驶去。
“史昌翰的车子动了。”
戚山雨对耳麦那头远程指挥着他们的沈遵沈大队长报告情况,“我们现在跟上去。”
说完,他踩下油门,开着一辆十分低调的黑色丰田,带着自家搭档林郁清与另外两个警官,很自然地缀在了史昌翰的白色莲花轿车后面。
同一时间,通过窃听器传回来的对话,依然在继续着。
“都这么晚了,你想去哪里?”
蔡玲玲的声音听起来十分不高兴,兴致也很差,从她硬邦邦的语气里面,似乎一点儿都感受不到普通的小情儿对金主应该有的脉脉柔情。
“最近公司生意不好。”
史昌翰今年已经四十有三了,说话的声音也如他的年纪一样,听起来低沉而有些沙哑,还带着一种常年劳心劳力的中年人特有的倦怠感,“那死婆娘又烦人得要死,我心里闷得慌……”
他顿了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想出门兜兜风……玲玲,你就陪陪我吧。”
“呵!”
戚山雨等人的耳麦里传来女人的一声尖刻的冷笑,“你自找的!”
然后那边的车厢里似乎沉默了下来,好半天再没有听到有人说话。
“小戚,疑犯那车,好像是往出城的方向开的呀。”
坐在后排的警官扒着前座的椅背,从驾驶席和副驾驶席中间的间隙里探出脑袋,盯着前方白色莲花的车尾灯,对戚山雨说道:“只是出门兜风散心的话,有必要出门吗?”
现在专案组已经把“禄鼎盛”进出口贸易公司的老板史昌翰称为“嫌犯”了。
因为,他们眼前的这辆白色的莲花轿车,正是嫌疑犯X死亡那日,凌晨从杜山失踪的别墅小区里驶出的车子。
“嗯,看样子确实是打算出城了。”
戚山雨注意到,此时包围着他们的车流已经比先前明显减少了许多,如果再和刚才那样步步紧跟的话,就会显得有些扎眼了。
他不确定前方车里的两人——一个贸易公司老板和一个被包养的小情儿有没有那么细心谨慎,但戚山雨不想冒险,于是打了一下方向盘,换到了旁边一条车道上,将他们的车子藏到了一辆客运大巴后头。
“再往前三公里就是出口了,往前直走就要上鑫江高速,往右拐可以进省道,记得盯紧一点,看看他们想去哪里!”
后排的警官严肃地叮嘱道。
戚山雨点了点头。
果然,接近出口的时候,白色的莲花轿车选择了右侧的一道,打转车头,拐进了车流量更小也更偏僻的省道里。
同时,警官们的耳机里再次传来了那头的说话的声音——憋了一路的蔡玲玲,终于又开口了。
“我说,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女人的声音气鼓鼓的,语气听起来很冲,“我昨天去医院看过了,医生说宝宝都快三个月了,你到底让我们母子打算怎么办!?”
坐在副驾驶席上的林郁清愣了愣,理解到这句话的意思之后,震惊地回头看向后座的两名同僚。
后面的两个警官正是负责盯梢蔡玲玲的那组,但竟然没跟任何人提起目标对象已经怀孕的事。
“啊!?”
后座的两名警官也是一脸的震惊又茫然,其中一人摇头摊手,“不可能吧,昨天蔡玲玲压根儿就没出过门啊,哪里看过医生了!”
两人相信以他们的水平,绝不至于连一个弱女子都盯不住,既然昨天蔡玲玲没去过医院,那很显然,她刚才跟金主说自己怀孕三个月的话,无论真假,也肯定是怀有某种算计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