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铃人
“你们不会是因为这件事才又闹不开心吧?”阮筱雨问。
易麒沉默了一会儿后,终于还是忍不住说道:“……他骗我。”
“骗你什么了?”
说出来,就暴露宋时清在记者会上也骗人了。易麒皱着眉头想了想,才说道:“大概就是……他觉得和那女生吃饭会让我不高兴,就不告诉我。”
“我能理解!那是会有点不高兴,”阮筱雨十分感同身受的样子,“既然没什么,那为什么不能说?既然怕另一伴生气,为什么要去做!”
“因为我们那时候已经分手了……”易麒说。
“呃……”阮筱雨想了想,“那也还是有点不高兴吧。这要怎么说呢……虽然不占理,但心里总有小疙瘩,会觉得他不是诚心想要和好。”
“为什么呀,”易麒却是不能理解女孩子的这种小心思了,“他对别人也没想法呀,只要说清楚了,为什么会不高兴?”
“不是你自己在不高兴吗?”阮筱雨有点茫然,“不然你在纠结什么?”
“……他骗我。”易麒说。
“那……应该也是为了照顾你的情绪吧,关键是到底有没有和那个小姑娘发生什么,没有的话我是觉得还算情有可原啦,”阮筱雨想了想,“你之前不也骗我,还说要穿着那套西装去参加婚礼呢。”
“……”
“哎我现在都还回不过味,你这种老实人居然也撒谎。”
“……那是两回事。”易麒说。
其实方才他为了替宋时清隐瞒,也没对阮筱雨说实话。可能人都有这样身不由己的时候吧。
他在一瞬间觉得自己或许小题大做了。但在发现了自己的松动后,又赶紧打住了这种想法。
那样的谎言对旁人而言只是细小的无伤大雅的瑕疵。
但出现在他和宋时清之间时,却每时每刻都在提醒着易麒,他们中间还有过一个巨大的无法忽视的伤疤,从未愈合。
信任他就和不爱他一样难。
易麒找不到其中的平衡点,只能被左右牵扯着撕裂。他想自保,他只能回避。
第55章
当又一次在对话框中看到那个红色的感叹号时,宋时清有点懵。
他已经完整解释了事情的经过,再无半分隐瞒。会去相亲完全出于无奈,更何况当时易麒已经和他分手,也称不上是背叛。没有第一时间说实话确实是他不对,但就此彻底翻脸一刀两断,未免也做的太绝了。
宋时清回过神来后试着拨打了易麒的电话,果然又是无法接通。
明明平日里喊着要说个清楚的人总是他,可每到这种时候,拒绝沟通的人也是他。
本想找人借手机再次拨打,奈何眼下宋时清实在抽不出太多时间来处理这些私事。为了那个视频,他和他的工作团队都忙得焦头烂额。
等记者会终于结束后,宋时清整个人只觉脱力。
但这件事还远远没有结束。想要让舆论能站在信任他的那一边,他的团队必然还得花上大量的人力财力。
经纪人叮嘱他最近有时间多和粉丝互动一下,最好开个直播之类的,就当是巩固感情。
宋时清觉得累,但还是应下了。
那些支持他的人这两天肯定都不好过。宋时清也想让他们能开心一下。
喜欢他的人,他从来都愿意哄。
但最想哄的人,却偏偏不给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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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时清在忙完后,在回程路上问工作人员借了手机。
他用这个陌生的号码给易麒拨电话,第一次呼出后响了两声,被按掉了。他又试着打了一次,铃声持续了将近三十秒,终于被接起。可宋时清刚发了第一个音,就被立刻挂断。等第三次打过去,又是无法接通。
宋时清头疼欲裂,实在提不起死缠烂打的劲头。
他觉得很烦躁,还有那么点委屈。
和那女孩儿见面也不是他乐意的。可当初多事的表舅一脸诚恳道了歉还二话不说立刻千里迢迢赶来为他作证。那女孩儿本人也在电话里哭得快要背过气去。
他还能去责怪谁,发视频的无良狗仔还是做事不经过大脑的混蛋赌鬼?他连那两人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
天时地利人和全不在,算他倒霉。
网络上,有无数人安慰他。他心怀感激。
但此刻,最渴望能得到的那份支持和温暖,却已经彻底放弃了他。
宋时清纠结反复,觉得自己虽然有错但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
撒谎不对,这是小孩子都明白的道理。他当然也懂,只是从很小的时候起就给自己留了余地。毕竟比起书本上空洞大道理,生活教会了他更多处世之道。
在孩提时,他从未因为诚实而得到过嘉奖。更多时候,适当的隐瞒和欺骗反而能让麻烦的事情变得轻松简单,那对大家都好。
他以为这是所有人都该懂的道理。
但他也知道,易麒和他不一样。他像个小孩子,孩子的特征之一,总爱非黑即白。
好人和坏人,对的和错的,都清楚分明。撒谎是错的,是他不能接受的。
而自己屡教不改,数罪并罚,终于被判了死刑。
哪怕宋时清觉得自己还有那么点挽救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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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回到住处,时间已经不早了。
他吃了一粒止痛片,又简单洗了个澡,刚倒在床上,不远处的手机突然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宋时清用枕头捂着脑袋消极抵抗了一会儿,想到或许会是易麒终于心软了想要关心他一下,还是努力爬下了床。
看清号码后,原本的期待顿时消散无踪,还有点想要立刻关机。
但最终,在犹豫了几秒后,他还是按下了接听。
“李叔?”他对着电话说道,“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儿吗?”
他稍微放缓了语速,却又加大了音量,好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至于那么疲惫颓丧。
“已经睡了?“电话那头的李国栋问道。
“刚打算睡呢,”宋时清说,“李叔是不是也听说这两天的事情了?”
对面叹了口气,接着才说道:“时清啊,你说你这是何苦呢?”
“其实没您想得那么严重,”宋时清说,“过一阵就好了。对我而言,你非得让我回家接手公司那些事才是真的苦。”
“但你总这样,你妈怎么放心得下,她……”
“那您多陪陪她,”宋时清说,“有李叔在,我特别放心。”
李国栋还是叹气:“过年时候那件事啊……以后再遇上这样的情况,你如果不想去,也别总顺着她。要是沟通不好,你和我说嘛,我帮着你一起劝劝。你现在也不是普通人了,该有点防备心才好。”
“嗯,谢谢李叔,”宋时清说,“不早了,您也早点休息吧。”
“你就是不想和我说话。”李国栋说。
“没这回事儿,”宋时清赶紧否认,“李叔您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要和我说?”
“也没什么。就是过年的时候还没见上面,你就急匆匆走了,”李国栋说,“想要和你坐下好好聊聊都没机会。”
“以后还有机会的,”宋时清说,“过阵子我忙完了,肯定回来看您,再陪您好好喝两杯。”
李国栋终于笑了:“那我可是记住了。”
“放心,说到做到。那如果没别的事儿……”
“时清啊,你别嫌我烦,”李国栋打断了他,继续说道,“你现在年纪也不小了,该收收心了。江河这孩子没福气走得早,那小姑娘又还那么小。你爸留下来的这些,早晚你都得……”
“李叔,您也还年轻呢。”宋时清说。
“唉,”李国栋语带无奈,“你这孩子,真是……”
宋时清笑道:“就算您想退休了,这不还有我志远哥么。”
“啧,他这小子,不成器的。”李国栋语调突然降了几分,“还是……”
“这些还是等我回来的时候再仔细说吧,”宋时清说,“我今天太累,有点困了。”
“好吧好吧,那你好好休息,”李国栋说,“要是觉得辛苦,就回来吧。”
“嗯。我知道。”
“对了,”李国栋在此刻又突然说道,“之前我见过那个姓易的小朋友了。你和他关系好像不错吧?”
“……谁?”宋时清在短暂的迟疑过后故意装傻。
“易麒,”李国栋说,“以前江河总爱带在身边的那个孩子。”
“认识罢了,合作过,不算很熟。怎么了?”
“咦,他说和你……”
“想和您套近乎吧,”宋时清打断了他,“李叔您可不能学我哥那么傻啊。”
“胡说什么呢,”李国栋哭笑不得,“没点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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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挂了电话,宋时清反而睡不着了。
方才一时情急,他可能说错话了。他当初在与钟永兰描述和易麒的关系时,用的并不是这个版本。
在钟永兰的认知里,宋时清是故意接近易麒的,目的是为了骗这小狐狸精把当初从江河那儿拿来的东西统统交回来。
从某个角度而言,其实他好像已经做到了。易麒愿意给,只是他没要。钟永兰
对李国栋信任有加,未必不曾把这些和盘托出。
两相对照,立刻就会发现端倪。
宋时清其实无所谓李国栋发现自己和易麒之间的暧昧关系。他怕的是李国栋意识到,自己骨子里并不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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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那一连串风波,公司暂时停止了宋时清的相关活动,说是让他好好休息几天调整状态。
但这个假期过得并不怎么舒坦。前阵子在记者会上的呼吁毫无用处,无数小报记者开始紧迫盯人,逼得他足不出户。
他觉得自己被变相软禁了。
一个人待在家里,哪有可能不胡思乱想。想他失败的感情生活,想前些天在李国栋面前的不慎失言,想当初和江河最后的那一通电话,想这四年来萦绕心头的种种假设。想他身不由己一塌糊涂的过去,想他尚不知该何去何从的未来。
斟酌了几天后,宋时清终于还是放心不下,决定去给易麒提个醒。虽然很多事情直到此刻他也依旧无法证实,但有些险,冒不得。
而且,这个理由足够冠冕堂皇,能让他不至于又在心里唾弃自己过于死缠烂打。
他家里有一台旧手机,里面有一张闲置了许久的手机卡。是当初办网络时的赠品,此刻倒是突然有了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