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先生说他爱你
我在登机前给林彧初去了电话,想跟他说一声我要去里斯本找他,因为一些我自己都形容不清楚的动机。
电话接通后,是他助理的声音,我一愣,照旧把预备好的话说了一遍。
助理解释:“最近一直都在医院忙,忙翻天了。左岩额叶受损好像一直没有治好过,前儿直接在店里晕过去,林先生现在正和他主治医生询问情况,不在跟前。”
我说:“那等会小初回来了,麻烦你转告一下。”
“好,”助理应了我一声,又问,“您航班几点到?”
“以前去过里斯本,不用特地来接我。你盯着点小初,让他按时吃饭。”
“那成,我等会把酒店地址和房间用短信发给您。”
飞机在天空中已经飞了十个小时,昨晚没睡着,现在也睡不着。
透过窗玻璃,我隐约看到自己的轮廓,有点狼狈,有那么一瞬间,甚至生出了些怯懦。
内心斗争一番后,又觉得自己非去不可。
这样纠结来纠结去的思维方式,自林彧初打电话告诉我要延签后就未曾断绝过。
我很少尝试这种迂回又拖拉的生活,但是面对有关林彧初的一切,我总能做出与面对其他事物时截然不同的反应。
因为林彧初,我一次又一次发现自己身上的恶毒,那些怯于让他发现的一面。
这天飞行很顺利,飞机提前落地,停在了里斯本机场。
到达时当地时间约莫晚上八九点,正在下雨,未完全黑透的天空被这场雨惹得也阴沉沉起来。
我拖着行李到酒店房间门口时,还有点害怕他没回来。
林彧初帮我开了门,他眉眼间有倦意,和我完全相仿。我们两个自认生活质量要求相当高的人,在半个月后的这场相见中,看起来都很糟糕。
原因不言而喻。
林彧初接过我手中的行李,待门落锁后,上前抱了抱我。
我回抱住他,确保他无处可逃。
我隐约听见了,我们叠在一起的,沉沉呼吸的声音。这一幕,熟悉得仿佛揉进了骨血里。
我久久抱着他,他没有挣脱,我们都沉默着。
这一刻,我忽然明白,我对自己的认知错得有多离谱。
我曾经一度认为自己是个被动者,我的去留全凭林彧初的需要,如果他有一天不要我了,我也可以安静地远远离开,并对这场甜美的相遇心怀感激。
可当我飞越了将近一万公里,十几个小时难以成眠,拖着一身疲倦敲开这间房门时,我发现并不是这样的。
我爱着他,且任性无理——无论他现在做什么,将要做什么,都不可能将这份感情改变一丝一毫。
吊钟海棠需要阳光雨露,却仍然无法保证常开不败;而爱在不见天日的角落里也能生发,哪怕仅仅是单向的指望,也宽宏到足够让人一生保有,享一生温柔。
更何况林彧初从未将我置身于任何黑暗中,他慷慨善良,也为我尽其所能,倾其所有。
我看着窗外闪烁的霓虹灯,第一次用这样直白的方式索吻。
我站在那里,说:“林先生,你亲亲我。”
第31章
2017/06/23 和林先生见面(2)
林彧初踮起脚,宽大的领子露出突出的锁骨,看起来比以前瘦了许多,分外脆弱。
无名怒火在心底燎开了,我忽然很想将林彧初锁起来,让他没有地方可以去,只能待在我身边。
林彧初用干燥的嘴唇碰了碰我的,因为动作太轻了,唇瓣和唇瓣接触时有些痒。我托起他的后脑,加深这个吻,近乎蛮横地用舌头在他口腔里扫荡。
我用了林彧初香橙味的漱口水,却依旧盖不住他口中的烟草味。
很浓很重,我不知道他究竟抽了多少烟,我紧紧锁他入怀,用舌头舔遍他口腔里的每一寸,好似无声抗议。
林彧初的手无力地揪着我的上衣下摆,他迎合着我的吻,我们二人便没完没了地纠缠下去,直到林彧初的呼吸急促到带出呻吟,这个吻才被迫结束。
行李箱早不知什么时候被撞得横躺在地上,我弯腰把它扶起来靠墙放着,垂着眼睛对林彧初说:“我去洗漱。”
他好像轻轻“嗯”了一声,我没有听清。
我一边朝浴室走,一边脱下外套,随手放在了床上。在关上浴室门的前一刻,我听见了烟灰缸磕在垃圾筒边缘的声音,他在倒烟头。
我轻轻关上门,无端觉得一个吻也亲得人浑身狼狈。
林彧初毁尸灭迹的做法,像反思忏悔似的,可我却没法高兴起来。
左岩的事让他烦扰,所以他吸烟;我突然追到里斯本,所以他处理烟头。
我不想成为这样的存在,跟那些压在他身上的大山没有一分半毫区别的存在。
我在浴室里冲了个澡,回忆着刚才的举动里有多少向林彧初施压的成分,又一次陷入自我批判。
起码林彧初并不排斥跟我接触。
其他呢?不知道。
我从浴室出去时,林彧初手上拿着平板,正卧在床上发呆,像一个精致的提线木偶,眼神没有焦距。
数年以来,我没有像此刻这样如此迫切成为他的目光中心。
我看到靠墙的矮桌上放着的小猪玩偶,它脖子上的名牌还没有摘。我握住它小小的身体,弯腰将它举到林彧初眼前,开口时紧张得仿佛当年同他求婚。
我把小猪晃了晃,换了轻快的语调:“快问问爸爸在想什么。”
林彧初回过神来,看到我和小猪,嘴角转瞬陷下去,拉起一个小小的弧度,虽然掩不住眼眸里的疲乏,但值得高兴的是,这是他今晚的第一个笑。
真好,他还是喜欢的。
我余光瞥见平板上那些我看不大懂的医学术语,想来他应该是为了左岩的病。
这样一个人,我连要不要开口过问关心都伤透了脑筋。
林彧初见我还立在床边,朝另一侧挪了挪,为我腾出地方。
他说:“延签是为了左岩的病。”
“我知道。”我点点头,把玩着手里的小猪以掩饰自己乱七八糟的情绪。
林彧初的叙述进行得同样艰难,语速缓慢地一点点将想说的朝外拉扯:“维埃拉一家在左岩醒了之后,没有完成后续全部治疗,左岩的病没有好。”
我点点头,表示我在听,却忽的滞着一口气,将心拴着吊起来,有些不愿面对接下来的话。
“他一直在里斯本当黑户也不是办法,我想带他回国。”
说出来了,结结实实落在地上,反倒比悬在半空让人好受许多。
林彧初仿佛是转过头看向我,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在观察我的神情,但我一点儿能完美应付过去的底气都没有。
我把小猪玩偶按在脸上,对着亲了一口,堪堪遮住脸,转瞬又将亲过的地方按在林彧初的脸上,挡住他的视线。
“嗯,”我又一次点头,“我明天陪你一起去看他。”
第32章
2017/06/24 和林先生一起去医院(1)
我和林彧初到得挺早,比我们更早去的是维埃拉和她父亲。
看得出来,维埃拉对林彧初有些敌意,我将林彧初往身后拽了拽,替他分担了些小姑娘尖锐狠厉的目光。
左岩是清醒着的,不过仍在卧床,他在出事以前就未曾与我相识过,现在便更不用说。
这是我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同他面对面——这个林彧初始终念念不忘的男人。
比起表演录像中与林彧初同在台上略显沉默的青涩少年,此时的他已经完全长成了刚毅十足的男人模样。五官线条很凌厉,却不见半点张扬气势,是很让人觉得舒服的长相。然而此时此刻,这样的舒服在我看来都难免有些刺眼。
见我跟着林彧初来,左岩面上也没有太多奇怪。或许只是没精力奇怪——维埃拉正在用葡萄牙语和他对话,倒也没有大吼大叫,只是从神态语气上可以看出非常暴躁。
连带着林彧初的助理,我们六个人在小小的病房里十分尴尬。维埃拉一直在说什么,左岩只是低着头听,并不反驳,维埃拉的父亲几次想阻拦,但到底没有真的拦下他心肝宝贝。
到某一时间节点,维埃拉停下,这病房就彻底安静了。房间里的每个人都仿若雕像,钉在原地,死一般地沉默着。
林彧初突然开口道:“我去一趟洗手间。”用英语说的,也就是说给在场所有人听。
语罢,他飞快地从我身后走过,我的目光只捕捉到了他的侧脸,他的下巴绷紧成一条线。林彧初拉开门,走出去,又狠狠将门摔上。
这一下,我知道他一定不只去上厕所,他在找由头抽烟。
我和助理也前后脚走出了病房,我站在走廊里发呆,随便找了条长椅坐下,并没有追上去阻拦林彧初。
助理挨着我坐下,他应该是懂葡萄牙语的,开口向我解释:“维埃拉跟左岩说,如果他要跟着林彧初回国,以后就再也不要回来了。”
我听了这话,顿时笑了:“他在这边当了这么久黑户,这一趟走了,交罚金、留记录,以后就是想回也不好回了。”
“维埃拉就是这个意思。她挺生气的,因为她和左岩的感情确实不错,她觉得林哥来了一趟,把他们生活都搅乱了。”
我沉吟片刻,抽身出来,客观评价:“可维埃拉太自私了,她迟早要结婚的,硬把左岩扣下这么多年,又没法和左岩结婚。从始至终只有她自己是可选择的,如果哪天她想和某个葡萄牙小哥结婚,左岩就活该顶着黑户身份被遣返吗?”
助理苦恼地将手指插进发间,拨弄着发根,道:“该说的林哥都说尽了,甚至把当年的事也一一搬出来讲,想说动左岩。毕竟只有回国了,才算咱们自己的地盘,能给他更好的治疗和更好的生活,怎么也不会比现在更窝囊……只是维埃拉太强势了,仗着当初救了左岩,一直有意无意在施压。”
“所以这事儿才拖了这么久?”我问了个没营养的问题,心底又再次翻搅作一团。
当年的事?林彧初说了多少?他会拿什么当筹码换左岩回去?
就目前来看,怎么也不像是曾经那一段。
应该至多只是交代了二人师兄弟关系,不然就维埃拉那样火爆的性子,林彧初现在一定不可能和她不争不吵待在同一间屋子里。
即便没有维埃拉呢,那助理知道我和林彧初结了婚,又知道左岩这一茬儿,无论如何也不会在我面前提。能提,便是没说到那一步去。
“对,”助理点了点头,“那姑娘大概对左岩也是动了真情,怎么都舍不得,左岩也为难,林哥最不擅长处理这些,现在只有这么僵着。”
我越听越觉得可笑:“真要动了真情,怎么会舍得左岩的病拖拉到现在?他们没法子找更好的医院,才只有拖着。维埃拉舍不得左岩走,无非是怕委屈了自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