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圆玉硬/寝妓
许下的诺言是欠下的债。云烟心想,这是她欠他的!
丁嘉笑眯眯地说:“大概你出嫁的时候,放在嫁妆里。”
“操。”云烟很烦躁。丁嘉的话虽是调侃,但云烟的担忧却是货真价实,“我也怀疑,她这么讨厌我,将来肯定要把我弄去别家做上门女婿。”
三人顿悟,云烟怕回家是为了这个。古今中外,上门女婿都活得很压抑。
陈雄眼中精光大放:“到时候你争家产,一定要叫我们来帮忙!”
云烟翻了个白眼:“日哟,还家产,别到时候分一堆债务给我就好。”
丁嘉和丁、齐两位教授昨天就到了,他们先去了沈阳,从沈阳坐飞机到南京,今天早上来的苏州。他给外婆打了个电话,说遇上了室友们,晚上就住云烟家,外公外婆听了很高兴。
逛完园子之后,外面是一堆卖丝绸古玩的,陈雄花五十块钱刻了一枚玛瑙藏书印,搞得他真看书似的。路过一个瓶内绘的工艺店,丁嘉买了一个鼻烟壶,要送给周肃正。
一片冰心在玉壶。
周肃正接过,小巧的玻璃瓶躺在掌心之中,冰凉可爱,看着那瓶身内壁所绘的白雪红梅,他轻声问:“买它干什么?”
性冷如雪,情贞如梅,不过是众人对他的误判,周肃正受之有愧。
见他一番迟疑后终于收下,丁嘉悬着的心放回肚中,高兴地说:“给你装风油精赶蚊子!”
听了这话,周肃正面无表情地“哦”了一声,随手将瓶子装进口袋,再没说什么。
丁嘉有些失落,这是他第一次送寝室长东西,虽然不能和他那块手表比……然而一想到那块手表,丁嘉心中又充满了甜蜜,觉得世界太美好。
云烟正要羡慕周肃正,丁嘉又变出一个纸袋子,递给了他,说:“给你的。”
云烟笑得眉眼弯弯,喜滋滋地说:“日哦,老子本地人,还要你买礼物来送?”
一边说着,一边当场就撕开了,里面赫然一张中国地图。
蔚蓝色的海洋勾勒出曲折峭拔的海岸线,雄鸡形状的国家宽阔雄伟,敦厚朴实。
丁嘉的目光扫过广袤的疆域,说:“中国真大呀!”
陈雄不以为然地说:“这是中国地图,可不大?你换张世界地图再瞅,也就巴掌块大!”
爱国情怀遭泼冷水后,丁嘉无声地谴责了陈雄。而一直沉默的云烟突然又“日”了一声,说:“蒙古也是他妈是外国的?”
三人听了这话又是一惊,这些都是初中地理的基础知识,云烟你究竟上过学吗?!这一刻,陈雄严重怀疑起本校的招生、办学质量起来。
丁嘉擦了擦额头的汗,说:“云烟你慢慢看,不着急。”早知道,他应该再买一张世界地图,云烟这种人要是进了外交部,那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刚才在文具店选地图时,丁嘉还担心云烟为了和他大娘怄气而不肯要,没想到对方居然愉快地收下了。丁嘉心想,这样一来,母子之间的仇恨就少了一桩。
到了下午四点半的时候,云琴打电话过来,说爸爸在亢龙定了席,大家一会儿直接过来吃饭。
云烟老老实实地问,亢龙在哪儿?他离家太久,不记得有否去这家吃过饭。
云琴笑着说,就是曲宋君给你送花的那个路口。
云烟骂了一句后收了线,对四人说,晚饭咱们自己吃,不赴他的鸿门宴。
丁嘉忙说:“云烟,‘降龙十八掌’中最厉害的一招叫‘亢龙有悔’。你爸在这里设宴,肯定是别有用意的。他后悔这么多年不管你,但又不好意思开口讲,你要明白他的一片苦心呀,要给他一个悔改的机会呀!”
云烟沉思了片刻,扭头向周肃正求证:“是吗?”
这种说法太牵强,周肃正也不知如何作答,只好说:“金庸小说里是这么写的。”
陈雄说:“有吗?最厉害的不是‘欲练神功,挥刀自宫’吗?”
于是丁嘉和陈雄争论起这两种武功究竟谁更厉害起来。
最后陈雄赢了,理由充沛,周肃正和云烟都听得很服气。
陈雄说:“你听过一句话吗?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说的是男人比女人更狠毒。”
丁嘉说:“那有什么关系?萧峰萧大侠也是个男子汉,大丈夫!”
陈雄说:“还有一句话。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两般犹自可,最毒妇人心。说世界上最毒的是女人。”
丁嘉说:“自相矛盾。”
陈雄说:“对呀,矛盾是对立统一的,对立于男女两性,但统一在太监身上。太监介乎两性之间,不男不女,所以他才是最毒的。《葵花宝典》就是一个公公没事在宫里写着玩的,结果引发了武林一场血雨腥风,你说他毒不毒?你看电影里的公公们个个都贼厉害,要不是为了昭彰正义,主角根本就不是对手!”
丁嘉还是不愿投降,陈雄压低声音说:“你看,咱们四个人中,是不是云烟最毒?”
丁嘉细细一想,前尘往事历历浮现在眼前,他一边回顾一边点头不已,最后,他终于毫无保留地接纳了陈雄的观点,承认了《葵花宝典》天下第一。
第43章
尽管丁、齐两位老教授一生的研究方向都在古典园林上,但出生在北方的丁嘉,鲜少见到这样秀雅葱茏的景致。
未与三人重逢之前,丁嘉独自在园内徘徊,无意识地挪动着脚步,看着眼前的湖光水色,亭台楼阁,只觉人在画中,他忍不住幻想寝室长也在场会怎样。这一处回廊九曲十八弯,在那边小园幽静,若无旁人在,寝室长是否会再亲一亲他?
其实有人在也没关系,反正他们谁都不认识。他是不怕的,就不知寝室长怕不怕。
——有了那个亲吻之后,丁嘉觉得整个世界都变了样子。他总是故意想和寝室长单独在一起,哪怕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那都是特殊的,不一样的。
那天,寝室长送他回到家中,说出的那番话,让丁嘉几乎甜蜜到心碎,整个人都恍恍惚惚,直到外公外婆回来他都还在傻笑发呆。一个暑假不见固然十分思念,但丁嘉并不怕等待。
等待会让葡萄变成酒,这是一个慢慢发酵的过程,又仿佛某种元素的升华。这到底是一个物理过程,还是一个化学过程?
丁嘉就这样胡思乱想着,一边注意着园子里各处的犄角旮旯,一边忍不住幻想起来。
树荫蔽日,知了鸣叫,一塘荷花,一场午觉,棋盘前,人困马乏,象栖田边,园主在打盹,井里冰着西瓜,家丁在亭子里,亲吻一个丫鬟……
丁嘉心想,人一旦有了眷恋,傻子都像个诗人。
想着想着,他就撞见了陈雄!和一边目瞪口呆的云烟,还有一脸悲喜莫辨的寝室长。
虽然云琴告诉了云烟酒店地址,但大姐夫郭玮为人妥帖,对初次见面的小舅子十分殷勤,亲自开车来接人。
众人上车后,郭玮觉得有点不对劲,上午他去火车站接的明明是三个人,怎么一下子变成了四个?
郭玮揉揉眼,这个多出来的小胖子白如山涧雪,从头到脚仿佛从未晒过太阳一样。
难道是从园子里带回了不干净的东西……
于是郭玮赶紧给云琴打了个电话,云琴也很纳闷,说一共三个人,不可能有四个。
大姐夫收线后,车开得心猿意马,不停从后视镜中看丁嘉的反应,差点撞上一尊石狮子。
必须把“他”丢在外面,屋里有个怀孕的老婆,绝不能带回家去。
尽管时间尚早,开未开席,大姐夫直接把众人拉入了酒店。
路上小堵了一会儿车,到酒店的时候也才五点一刻。
亢龙酒店十分气派,门前停着各路豪车。南边确实比本省富庶太多,陈雄饶有兴致地看着车徽,进玻璃门时一个趔趄,差点把脚给夹了。
玻璃门一旋转,团团冷气扑面而来,四人胳膊立即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次家庭聚会,二姐云慧也过来了。云慧今年二十三岁,念的是对外贸易,大专刚毕业,已经找到了工作,原本前几天就要去报到,但听说弟弟要回来,便在家多留了几天。
上车后,云烟就很焦躁,心想着早到早有准备,结果当他一进门,发现一家人早就到齐了,正在咖啡间一边喝东西一边议论他。
“阿弥陀佛,菩萨保佑,弟弟终于回来了!”一个圆脸妇女说,“听说他在读大学?”
这么一问,云琴也拿不准了,只好说:“我也不知道。他这几年外出不归,我还当他又跑去南边流浪了,能活着就很好啦,结果他说他在念大学,X大,你们听说过没?”
在场亲人均摇摇头,X大在北方也算威名赫赫,到了这里却鲜有人知。
这时候,文化程度最高的云慧呷了一口奶茶,郑重发言了:“X大我知道啊,重本诶,弟弟估计念的是函授吧。这种文凭不值钱,不过总比在外面鬼混强。”
云慧说的是普通话,因此陈雄、周肃正、丁嘉三人都听懂了,目光都落在云烟身上,云烟一双巨无霸大眼,够他同时回瞪三人。
“来了来了。”停好车的大姐夫郭玮跑了过来。
他一走近,又惊恐地看了一眼丁嘉,丁嘉冲他无声一笑,郭玮毛骨悚然,酒店门口有一只大貔貅,明明可以辟邪的呀!
云家几口人听到了郭玮的声音,赶紧起身,一眼望着身后站着的四个小年轻,赶紧涌上来招呼,你好你好,你好你好——
云烟的父亲个子不高,留着平头,穿着一身极为正式的西装,还扎着领带。
云烟白了父亲一眼,真是愚昧无知,丢死人。周肃正的叔叔——那个周川,人虽恶毒、霸道、自以为是,但人家至少着装得体,一看就是有讲究的人。你这么大热天还西装革履,捂痱子呢?!
落座后,丁嘉发现,云烟两个姐姐相貌都挺普通,父亲的五官也十分平淡,云烟和他没有一分一毫的相像,优点全来自于母亲。可是大家都挺和蔼,并不像云烟控诉得那么无情。大概是家丑不外扬吧。
刚才的家庭聊天中,云爸爸全程一言不发。见到阔别两年的儿子,他也并未激动,上前逐一与周肃正、陈雄、丁嘉握手。握完三个人之后,他的目光这才落到云烟身上,仿佛这时候才刚刚看到他。
云烟也冷着一脸冰霜,不同任何家人说话。丁嘉拉了拉云烟的袖子,让他喊人,云烟抽走了手。
云慧与他年纪最近,拉扯着问东问西,询问了学校的专业和就业形势,云烟像个陀螺一样,问一句答一句,不抽就不吭声。
倒是那个圆脸妇人一看到云烟,就扑上来又摸又扯,眼泪婆娑,说着三人听不懂的方言。大意就是云烟怎这么狠心,好几年都不归家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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