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温未了
如果在去日本旅游之前得到这个结果,俞适野会很开心。
他能解脱,温别玉也能解脱。
但是现在,再度面对这份已经结束的审查合同,俞适野脑海中闪过的,全是两人在日本的点点滴滴。
如果没有了这个约定,没有了“自己走俞适野就会蒙受巨大损失”这个后果,温别玉还会留在自己身旁吗?
俞适野……不太确定。
光投在他身上,光下的影,藏在他心底。
光影纷乱,好一会儿,俞适野才从复杂的思绪中理出一条理智的线来,告诉自己。
不管怎么说,我和别玉目前还是情侣。
这件事情的影响,应该不至于那么大……
***
俞适野离开以后,又推着奶奶走了一会的温别玉突然听见奶奶说话。
“好了,小玉,我们去屋子里吧。”
奶奶说着,转了个方向,一路将温别玉带进自己的卧室。到了卧室,奶奶打开抽屉,从中取出一个很大的丝绒盒子。
温别玉还以为奶奶要给自己什么贵重的东西,已经酝酿好了拒绝的话语,但等丝绒盒子一打开,出现在温别玉眼中的,却不是什么贵重饰品,而是一排颇有些陈旧的徽章,再看盒盖内部,还粘有几张黑白照片,均是一位年轻英俊的飞行员的照片。
“这是小野爷爷留下的奖章。”
奶奶的手拂过盒子里的照片,照片外苍老的手与照片内年轻的人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是个很厉害的飞行员,拿了很多奖章。这一块是他向我求婚时候别在我胸前,他对我说,‘我征服天空,你征服我;天空和我,都是你的’……”
她老了,视力不好,退化成浅咖色的瞳孔要花很多的时间,才能看清楚小照片上的细节。可其实并不用看,她记得清清楚楚。
十几年,几十年。
人走了这么久,所有残留在世界上的痕迹,都旧了,破了,逐渐消失了。
唯独在她的心中,它们不曾旧也不曾破。
每一天每一年,每一遍回忆,她都会为心头的痕迹上一层新漆,涂一层釉光,对它们爱不释手,看它们在心头闪闪发亮。
她和温别玉说着话,声音却渐渐消下去,她陷入了自己的心间,陷在那些美好的痕迹之中,像所有喜欢追忆往昔的老人那样,说着说着,兀自出神,兀自发呆,又在一阵凉风中陡然惊醒,回到现实。
“现在我将它转赠给你,希望它能保佑你和小野一直幸福。”奶奶念念不舍地将拽在手中的奖章交给温别玉,宛如交付生命一样郑重,“小玉,我这辈子有个深爱的人,所以我始终希望,我的孩子也能这样,可是……”
她长长地停顿了,最后笑了笑:
“是奶奶勉强你们了,奶奶要向你们道歉。请原谅老人家的任性吧,我活到这个岁数,总想在最后的时间要点无理取闹的特权。幸好结果不算太坏,我总认为,所有美丽的等待,结果都不至太坏。”
温别玉听着有些不对:“奶奶……”
奶奶没让温别玉把话说完,她轻轻推了人:“好了,小野那边的事情应该也处理完了,刚从日本回来,你们都早点回去休息吧。我们一起下去,我还有件事要和小野说。”
温别玉只能再把奶奶带下楼。
下了楼,俞适野果然在客厅,他朝对方看去,却见对方一脸古怪地瞅了眼自己,瞬间挪开目光,一副莫名心虚的样子。
温别玉:“?”
“小野小玉都在,我宣布一件事情。”奶奶说,“接下去我要和你们范阿姨一起出去旅游,归期不定,你们没事就别过来找我了。”
一个炸弹落了下来。
温别玉不由自主地看向奶奶的双腿。
俞适野也盯着老太太:“……奶奶,你今天很奇怪。”
奶奶啐了他一口:“我怎么奇怪了,光许你们年轻人旅游,就不让我这个老人也出门走走透透气了?”
“您当然可以出门旅游,但是范阿姨一个人照顾得过来吗?”俞适野从安全角度提出问题,问完了又补充,“要不然我陪你走走?”
“你范阿姨只是我说话的伴,我有整个健康团队陪我一起走。”奶奶气定神闲,三言两语打发了俞适野,“我是通知你,不是征求你的意见。现在,你和小玉可以回家去了。”
……被扫地出门的俞适野只好带着温别玉回家了。
到了家中,屋子纤尘不染,显然他们旅游途中,吴阿姨并没有一日懈怠。
俞适野从柜子里拿出个杯子,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了几口,放在茶几上:“别玉,你觉得今天晚上奶奶的态度正常吗?”
温别玉一共也就和老人见了三回面,实在不好说老人的态度对不对。
“我倒是觉得你今天晚上有点不对劲。”温别玉说着,拿出老人给自己的奖章,递给俞适野,“我不太熟悉奶奶,不过奶奶给了我这个。”
俞适野一听温别玉说自己不对劲,心就虚了。他伸手的时候,袖子带倒玻璃杯,玻璃杯砸到地上,哗啦碎了。他愣了下,心不在焉地去捡杯子。
“别——”
温别玉刚才阻止,俞适野的手已经碰上碎玻璃,玻璃渣在他指上割出了一道血痕,血珠很快渗了出来。
没等俞适野移开目光,一双手先遮住他的眼睛,遮去那些他不想看的东西。
“跟我来,我帮你。”
温别玉说着,将他从地上牵起来,一路牵进厨房里。
哗啦啦的水流先冲过皮肤,接着,碘酒和创可贴挨个贴上手指。
俞适野发了会儿呆,被遮去的视野就恢复了,处理完伤口的温别玉终于将手掌自他眼前拿开,他朝人看去,看见对方眼睛里还没完全藏起来的心疼和关切。
“你的手指破了。俞适野……”温别玉低声问,“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晕血的?”
“……”
这一瞬间,俞适野的心情有些复杂。温别玉发现了……不意外,他一向是个细心的人。
于是手上不大的伤口,忽然开始丝丝抽痛着。
其实这几年以来,虽然还是晕血,还是看见血就恶心,他都已经可以适应了,一切的痛苦,再艰难的选择,最终都会麻木,都会过去,之后伤口就会愈合,会长出坚硬的痂……直到爱再将这些击溃,再让人变得软弱。
俞适野勾起嘴角,露出一个看着很轻松的笑容,还趁机蹭到温别玉的怀中,不太正经的撒娇说。
“有一回被很多血吓到了。我胆子比较小,你看,小时候还被奶奶的故事吓出了恐高。”
温别玉揽着怀中的人,拍拍背,安抚人。
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俞适野是故意说得这么轻松的,又是这样,和红枫时候一样……
他正自想着,忽然听见俞适野叹了一口气,继续说。
“那一幕很可怕,就算现在回想,我也还觉得恐惧。别玉,我不是故意不告诉你的,你别生气。”
温别玉的心顿时软了,刚才滋生的那点失落消失无踪。
“我没气,我只是在想要怎么随时随地准确的把很可能晕血的你接到怀中。”
俞适野感慨:“不知为什么,被你这样一说,突然觉得我真的很娇弱……这样如何,有你在,我晕,没你在,我不晕。”
温别玉认真想了想:“我也许不能时刻都在,但你需要我的时候,告诉我,我肯定在。”
“梦里需要你呢?”俞适野刁钻问。
温别玉瞅了人一眼,把人拉上床,躺在他旁边,握住他的手:“梦里我也在。”
俞适野忍不住笑了笑,他扣着温别玉的手,把对方的手掌遮在自己眼睛上,告诉温别玉:“要这样。嗯,这样的话,就算梦里我也不会晕……”
有毛茸茸的东西扫过掌心。
那是俞适野的眼睫,他眼睫一眨一眨地,正透过指缝在偷偷看自己。
当温别玉意识到这点的时候,掌心中的痒一路痒到心尖上。
他没有忍住,俯下身,吻了俞适野。
晕眩正滋生在唾液与气息的交换之中,温别玉被俞适野翻身压到了床上,更加激烈的亲吻之中,他听见俞适野低低的笑声:
“现在有没有更喜欢我一点点?”
“……有。”
“晚上发生了点事,我有个小秘密没有告诉你……过一段再告诉你,好不好?”
“……你说什么都好。”
第三十三章
这天晚上, 两人拥抱着, 绵密地亲吻彼此,感觉火焰像星星一样在身上活蹦乱跳,欲望便在这样的火焰中, 无声地滋长着。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欲望,也能感觉到温别玉的欲望, 但两个人都没有更进一步,一如确定了情侣关系之后的每一个晚上。
他们小心地收拾着, 虽然早已有所经历,哪怕到了最后也不稀奇,这时却像被害羞给拘束住, 不敢再越雷池一步, 连衣服都穿得好好的。
俞适野将最后一个吻落在温别玉的颈侧,很漫长很漫长,不止亲在表皮, 更亲吻着温别玉的呼吸, 亲吻着温别玉的心跳,还有温别玉的灵魂。
然后抬起来,将温别玉揽入怀里,睡下去。
他以为自己会很精神,可安心携带着困倦, 一下就将他击中, 把他裹入浮浮沉沉的梦境里,并让他在梦里见到了过去的自己和温别玉。
他们同样躺在床上, 少年的人身体热得几乎要烧起来,炙热化成红云,薄薄地罩在他们身周,将羞怯的两个人藏在一层朦胧迷雾之后。
他们下定了决心要尝试,可心疼和紧张让俞适野始终没有尝试到最后,只是亲吻,只是用手,只是抱着彼此,像抱着什么宝贝。
当又一天的太阳升起来后,令人欣然的梦境收敛了,俞适野和温别玉在共同吃了顿早饭后,收收心,得开始处理工作了。
毫不意外,一进公司就被各种各样积累下来的工作和项目合作所淹没,其中有一项,是来自天远地产“季同里”的消息。对于这项合作,俞适野印象深刻,没办法,出门参加个酒会,结果急性过敏进医院,是个人都会印象深刻。
不过,可能是出于能量守恒定律,他在赵景修身上栽了个跟头,倒从赵景修他爹身上找补回来不少:
天远地产发来消息,之前深度合作的一批全屋智能家居销量很好,尤其“S”系列的养老线,一经推出既销售一空,市场饥渴,两家企业可以抽个时间,聊聊这方面的深入战略合作。
接到这个邀请后,俞适野略一沉思,便抽出时间,同赵天远见了个面。